和瑾猝不及防被撞倒在地,此时天上浓雾渐渐散开,隐隐露出挂在天边的一抹残月,月光朦胧而模糊,尽不及眼前那一道凶煞的绿光刺目!

鬓狗竟不知何时已经追踪过来,受了愚弄的妖魔此刻狂性大发,张口就向猎物猛扑过来,躲都躲不及。而更多充斥着威胁的低吼声正源源不断自四面八方传来,林中顿时形成了一片绿火的包围圈,密密麻麻绿光泛着贪婪的欲望,分外阴森可怖。

即恒虽挡下了第一头鬓狗的奇袭,但群居动物围猎时一旦首领发起进攻,其余成员将会立即蜂拥而上,前后夹击将猎物活活撕碎。和瑾曾在皇家猎场围观过狩猎的场景,此景完全换了角色,她根本来不及去想,下意识摸向脑后,将一根利物狠狠向鬓狗咽喉刺去。

生死只在刹那之间,鬓狗死死咬住即恒的利齿蓦地僵住,它瞪大了双目不可置信。即恒抓住机会一脚踹向兽的腹部,几乎在同时刀光自寒夜里掠过,那头兽的颈项已被一刀两断。

薄雾散尽,月轮当空,依稀可见一根足有五寸长的银簪在月光下流动着森冷的寒意,而簪尾的一半均已没入鬓狗咽喉。那只凶恶的妖魔直至临死都瞪着双目,仿佛难以置信。

不过是一片薄云遮蔽月华的时间,首领就已经被杀死。极度震撼的威慑让其实的鬓狗克制住了内心的欲望,纷纷向后退去,拉开了包围圈。

即恒的右臂已被咬得鲜血淋漓,但他不敢有丝毫放松,绷紧神经与周围数十只、甚至可能有数百只的妖魔对峙。

这些妖魔长年躲藏于深林之中,鲜有食物送上门,尽管它们此时因为恐惧不敢贸然进攻,但其目中的幽幽绿焰却依然耀如明星,熊熊燃烧着。

他不着痕迹地喘过一口气后,一丝后怕才慢慢爬上心头。方才的一切来得太快,甚至连记忆都远远跟不上事态的突变,他不禁向躲在他身后的少女望去。和瑾察觉到他的目光也看向他,但她什么都没有说,从她惊魂未定的表情上来看显然也还没有缓过劲来。

可是就在刚才,她却完全凭着本能迅速做出了反击。速度之快,攻击之准,就连即恒都没有料到。如若不是她的及时,只怕现在他们都已经成了这帮猛兽的口中餐了。

“公主自称是剑术翘楚,想必对付几只小狗应该没什么问题吧。”即恒扯了扯嘴角,忽而笑道。

和瑾怔了一怔,愕然抬起头。她明白了即恒的意思,可是现在的情形已经由不得她多做犹豫。即恒拉起她的手,赫然脚下一动,与此同时鬓狗也发动了群攻!

数条猛兽自四面八方猛扑袭来,即恒甩起剑花,直击对方要害。第一批冲锋的鬓狗在瞬间毙命,然而第二批紧随而上,百十只妖魔前仆后继,誓要以车轮战术将猎物放倒。林中充斥着兽的嘶吼声,即恒心知时间越拖下去一分,他们的处境就越危险,可要在这数百只鬓狗的群攻中带着和瑾突出重围又谈何容易!

他只要一点的拖延就好,哪怕只是拖延一分钟,只要让和瑾逃出去就好……围攻局面已经对他们越来越不利,鬓狗缩小了包围圈,尖利的獠牙在月光下发出森冷的寒光,一簇簇幽绿色的火焰像一盏盏鬼火,带着窃笑与贪婪一步步向猎物逼近。

冷汗自颊边滚了下来,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逼近过来的绿焰,忽然注意到周围的树梢间垂挂下来不少粗如儿臂的藤蔓,蛇一样蜿蜒盘踞在林间。一个大胆的念头顿时灵光闪过,他挥起一剑砍向身后的大树,枝叶间垂挂下来的藤蔓被尽数斩断。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那些藤蔓竟真的像被拦腰斩断的蛇一样痛苦地扭曲了起来,纷纷顺着树身和地面爬动,向他们来时的方向退缩逃去。

鬓狗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异变吓得躲了开去,四下散开为藤蔓让出一条路来,都不敢轻易去碰触那些诡异的藤条。

包围圈开始松动,即恒抓住这个机会带着和瑾杀出了一个突破口,和瑾虽然赤手空拳不能帮上忙,万幸她自小磨练出了超常的应变能力,倒也不至于拖后腿。两人很快就自群兽中杀出一条血路,即恒在杀退鬓狗的同时,也将沿路所有能见到的藤蔓纷纷斩断。

他在打一个赌,在设一个危险的局。这个赌不论是输是赢,于他们都是难以控制的危机,然而他不得不用另一个危机来缓解此刻的燃眉之急。他所需要的,仅仅是让和瑾逃走的时间。

鬓狗似乎察觉到了即恒的用意,起初的畏惧慢慢自幽火中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强烈的愤怒与憎恨。

当一只兽被逼到一定的程度,愤怒会让它失去理智,这对兽来说是十分危险的信号,而对猎物来说无疑是一种噩耗。

“公主你先走,绝对不要回头,不管什么拦着你都照砍不误!”即恒将剑交到和瑾手里,不由分说便将她向林中深处推去。

“那你呢?”和瑾惊叫起来,抓住他的手不放,“你怎么办!”

剑只有一把,以兵器相抵都不见得能抵抗住鬓狗的攻击,更遑论赤手空拳?即恒将剑交给她,分明是将唯一的生路留给了她。

即恒掰开她的手指,低声说道:“我比你更能应付,你相信我!”

乌瞳里平静无波,即便在这样危险的情形下他依然很镇定,没有丝毫慌乱。好像大局在握,好像成竹在胸。和瑾凝着他的眼,她并不能确定即恒是否真的有把握,可她的确没有把握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出多少,也更没有把握留在他身边他们就能安然逃脱。

最后她狠了狠心,握紧了手里的剑,喊道:“你快点跟上……不然我不等你的!”

即恒笑了起来,这个笑容让她的眼泪几乎流下来,也让她的心在一霎那安定了下来。是的,他从来不给做不到的承诺,而她也从来没有甩下他的机会。他一定会安然无恙地追上来,她相信他。

即恒并没有等到目送少女的背影消失,怒火中烧的鬓狗已经一齐向他扑了过来。他拦住追击和瑾的几只妖魔,然而数量实在太多,仍有十几只被放了过去。他分身乏术,只能祈祷和瑾的翘楚之名不是浪得虚名。

云雾又慢慢笼罩了过来,这山头不知为何总被雾气环绕,这种不同寻常的景观绝不仅仅是出于地势。薄雾仿若一层轻纱覆盖在林间,月光分明已经淡去,林中除了鬓狗幽绿的怒火之外却亮起了另一种夺目的金色光芒。这份金色恍若燃烧着天地之间的浩然正气,让一切邪祟均不得近身。

鬓狗们纷纷停止了攻击,夜露的凉意终于让它们渐渐从怒气中清醒过来,方才短暂的恐惧又一次浮上眼眸,就连嚣张的绿焰也压制了下来。它们死死盯住前方的猎物,嘴里发出低低的嘶鸣,却不敢再上前一步。

少年自雾中走来,他随手一扔,一只被扭断脖子的鬓狗尸体就应声而落,滚到了同伴跟前。“怎么不咬了,刚才不是咬得很高兴吗?”少年笑着,咧开的唇边掠过一丝锋利的痕迹,在雾里却看不分明,唯有一双璀璨的金瞳里充满了戾气与杀意。

鬓狗们被逼得不断后退,终于有一只发出一声凄厉的吠声转身就往回跑了起来,其他鬓狗见势不妙立刻军心大乱,均掉转头狼狈而逃。

小人毕竟是小人,只要有一个带头作恶,余众群起而攻之;而只要有一只退缩逃走,便立刻树倒猢狲散。

即恒看着鬓狗纷纷逃走,无欲去追。他随手擦了一把脸颊,满手都是血,也不知是自己的还是鬓狗的。说起来第一只咬住他手臂的鬓狗只怕没有和瑾戳死,也会因食入河鹿的血而毒死吧,鬓狗不像蚀心藤那般什么都敢吃,明知以河鹿为敌却不退缩,可见是饿得相当狠了,连□□都能当糖衣。

到底这里发生过什么能将如此多数量的鬓狗引到这里,宁可挨饿也不离开这里?

还是说,这个林子就连鬓狗都无法走出去,所以才会被困在了这里?

即恒回头看着他让和瑾逃走的方向,从树上所瞭望到的海市盛楼来看,沁春园的确是往这个方向去的。可这林子以特殊的阵法扰乱了他的五感,他并不能完全肯定这个方向一定正确。如此想来前路吉凶未卜,不知和瑾是否平安。

他一念及此,才开始担心起来,连忙快步追了上去。不料却在这时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身后已经逃走的鬓狗突然成群结队地折返了回来,震天的声势将这幽林中震得地面都仿佛在摇晃。

即恒心头一惊,攀住一根枝木纵身跃上树梢,然而鬓狗却不是因为他而折返回来。它们一个个没命地往回跑,好像身后跟着什么天底下最恐怖的东西,每一盏绿焰里都燃烧着恐惧的火光。

心底蓦然升起一个极其不详的预感,即恒愕然发现逃命的鬓狗已经尽数向着和瑾逃走的方向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