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恒真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陪同和瑾一起出宫,他们站在闹市的街头相顾无言,不知所措。

和瑾显然比即恒还要紧张,十六年来她都没有走出过皇宫半步,对这个她从小到大生活的都城一无所知。望着街上来来往往顺流不息的人群,她忽然有点害怕,不敢踏出艰难的第一步。

“公主,你还好吗?”即恒见她脸色微白,不禁有些担心。昨日九死一生的危机才刚刚过去,和瑾却执意要出宫,他很是担心她的身体。

和瑾怔了怔,讷讷地望了望即恒,然后摇摇头说:“没事……我们要去哪?”

不知为何她惊惶不定的神情让即恒不由一阵发笑,第一次见她这么乖巧,像只收了利爪的小猫,在未知的广阔世界面前畏缩着不敢前进。

即恒犹豫了一下,便伸手拉起和瑾的手。小小的手掌落在手心里软绵绵的,一点也不像习武人,真不知她时不时爆发的蛮力都是从哪来的。他对有些惊慌的和瑾微微一笑道:“你想去哪,就去哪。”顿了顿,他倏尔改口道,“大小姐。”

这个称呼让和瑾慢慢醒悟了过来。在宫外无人知晓她是公主,也无人得知她往日里种种不光彩的事迹,她与他们都是一样普普通通的人,不会再有人肆意娇惯她,顺从她。

但也同样不会再有人嫌恶她,约束她。

往来不息的人群喧哗又热闹,没有人会去在意两个路边的少年少女,最多是经过他们身边时瞥来好奇的目光。

和瑾定了定神,挤出一丝略带紧张的笑容,她心想已做好准备,便回头对即恒示意。

不料即恒忽然怔住,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和瑾心里一跳,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然而不等她回过神,即恒扭过头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当她看不见似的,嘴巴都要咧到耳根了。

和瑾瞪着眼,羞赧地红了脸。好在即恒识趣,忍住笑拉了她一把道:“又不是去刑场,别紧张。走吧!”

和瑾身子不由向前冲去,那生根在地上的脚步便跟着跨了出去。

意外下的第一步比她预料的要容易得多,不等和瑾反应,她已经被即恒拉着走入了人群里。一片熙熙攘攘的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天罗的繁华第一次如此真实在围绕在和瑾身边。

这是她从未体会过的事。

除了琳琅满目的商品之外,和瑾对京都人口之多也有了真切的认识。人群里擦肩接踵,好不热闹。如果不是即恒拉着她,只怕一不小心他们就会被人群冲散。

即恒时时得注意和瑾,不让她像柳絮一样乱走,回头就不见人影。幸而和瑾没有柳絮那么熟稔好动,她对京都一无所知,自不敢离他太远。也正因为此,和瑾不似柳絮那般逍遥自在,茫然无措地跟在他身边,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又充满了戒备。

一只在金丝笼中长大的鸟儿,即使给了它自由,它也不知该如何用翅膀飞翔。

即恒心中有些苦涩,不知和瑾此刻心情又会如何。然而事实残酷地告诉他,他想多了。

和瑾拽了拽他的衣袖,忽然问道:“即恒,你看他们为什么给我让路?”

即恒一怔,移目向周身看去。果然,他们走到的地方,人群都会不约而同地劈开一条道路,纷纷绕行而过,然而目光却时不时瞟来,有意无意地打量着他们。这种诡异的氛围无意中便将他们两人如同异类一般隔离了出来。

人们好奇地围观着这两个格外瞩目的年轻人。少女一身锦衣华服与金玉珠翠,将秀美精致的容颜点缀得愈加光彩照人,若水般的明眸顾盼流波间,一颦一笑都牵动人心;而伴在她身边的少年虽衣着朴素,但身姿挺拔,眉目清秀,透着几分清朗之色,挂着几丝闲闲的笑容。

两人亲密地挽手相行,真乃一对无双璧人。

面对四方而来的视线,即恒不动声色地握紧和瑾的手,暗自扫视一圈确定没有异常后,眨了眨眼笑道:“在外面,只有容貌出众的姑娘才能得到这种待遇,他们是在向小姐您致敬呢。”

盛青跟柳絮时常会跟她讲述外面的世界,可和瑾从没听过这种习俗。不过既然是夸赞自己的话,有哪个女孩子不喜欢呢?她本就对种种各异的目光习以为常,而这种纯粹的仰慕和艳羡,倒让她找回了几分骄纵出的自信。

慢慢地,连最初的怯意也跟着散去了。

水波般的目光在人群中横扫一圈后,和瑾微扬起下巴,轻轻勾起唇角,重新找回天不怕地不怕的公主本色。

她回眸一笑,水眸中流动着道不尽的得意,忽对即恒道:“那你呢?你有什么表示?”

即恒将她表情的一系列变化都尽数都收于眼底,良久无语,默默斜她一眼后失笑道:“送你一句话如何?”

“什么话?”和瑾眼波一挑,不免有些失望。

即恒露出诡秘的笑容,抬手握于唇边,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慢条斯理地说:“远方有一只鸟儿,翅膀长硬它就想飞了……”

他还没说完就惨遭毒手,后半句就夭折在呜咽中。和瑾负气要甩掉他,手却怎么都抽不出,只得气鼓鼓地扭过头,兀自快步向前走,不愿搭理他。

即恒牢牢抓着她的手在后面跟着,笑得几乎岔了气。

和瑾终于忍无可忍,回头怒道:“不准笑,再笑把你牙撬掉!”

即恒连忙闭了嘴,但仍然掩不住一脸笑意,最后他只好用另一手捂住。

和瑾双眼一翻,近乎抓狂。

她冷下脸,面无表情地看着即恒笑,足足等了半盏茶的功夫,即恒颤抖的双肩才逐渐有停止的趋势。

“笑够了吗?”和瑾冷冷地问。

“嗯嗯……”即恒含糊地应道,一排整齐的牙齿间左右两颗小虎牙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和瑾得用足够的意志力才能按捺住扑上去撬掉它的冲动。

末了,日影推移,和瑾驻留在一个小摊前,对摊主正在舒展的功夫出神,喃喃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揉着发疼的腮帮子,即恒适时凑上来将功补过,热心地解释道:“这叫糖画,是将糖加热后放在……”

“这是什么,老伯?”

他被断然决然地无视……

摊主老伯呵呵笑道:“小哥说的没错,这叫糖画。姑娘想要什么,我就给你画什么。一文钱一个。”

和瑾看着做好的成品活灵活现的,在阳光下散发着温暖的蜜色,就像麦穗的肌肤一样好看,不免有些心动。

即恒觑着和瑾的侧颜,心念一转,便自告奋勇地拿出一个铜板递给老伯说:“来一个吧。”

他身上只有进宫前留下来的一点银子。在宫里当差没有薪俸,出行时也忘了向陛下要一点,如今身上只有可怜巴巴的几两银子和几个铜板,不过买个糖画倒是绰绰有余。

“好嘞。”老伯接过生意,麻利地开始鼓捣糖罐,一边问道,“姑娘想要个什么图画?”

和瑾好奇地踮起脚观看,闻言问道:“什么都可以吗?”

老伯笑道:“这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只要是老头子会画的都行。”

和瑾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她顺手指着即恒说:“画个像他一样的。”

即恒一愣,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和瑾回眸看着他妍妍笑道:“我可以一口咬掉它!”

……这接近四月的温热天气里,即恒身处盛阳之下,背后却突然爬上一股寒意。

老伯来回看着他们,对和瑾的要求笑而不语,他埋首就开始大展神功,胸有成竹的神情让即恒也跟着好奇起来。

像自己一样的糖画……到底会是什么样子?

不出片刻,答案就新鲜出炉了。

即恒愣愣地看着和瑾接过薄如蝉翼的糖画,当先问了出来:“……这不是猫吗?”

老伯捋须笑道:“画人难度太高,也不值得。姑娘若是不满意那便算了,我把铜板还给你……”

“不。”和瑾打断他,举起手中的竹签端详了一番,眼里满是戏谑,乐道,“老人家好眼光,这个形象不是跟你很像吗?”

她瞥着即恒哑口无言的表情,幸灾乐祸地笑起来。

即恒讪讪地扯了扯嘴角,讨好地说:“大小姐喜欢就好……”

和瑾心满意足地接受了即恒的降辞,对凝结在竹签上的小花猫爱不释手。突然,另一件事引起了她的好奇,她问即恒:“你还有铜板吗?”

“有啊。”即恒点点头,自怀中取出一枚递给她。

和瑾伸手接过,放在掌心里细细地看。这是她第一次接触天罗的钱币,原来铜板是长这个样子的,外圆内方,还刻着年号,像玉扳指一样可以套在手指头上。

她仔细研究过一番后,拈起那枚钱币,郑重其事地递给老伯说道:“再来一个。”

“好嘞。”老伯乐呵呵地接过铜板,连连应道,“姑娘想要什么?”

以钱换物,一来一往,买卖就此达成——竟是如此简单。

一股成就感油然而生,和瑾绽起笑颜,眼里燃起一丝雀跃的光。她开口正要回答,身边的人却抢先说道:“画个像她一样的。”

和瑾突地噎住,恨恨地瞪着他。

即恒耸耸肩,装没看到,若无其事地嘱咐老伯:“画得像一点哦。”

老伯一边应一边画,话音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这次速度更快地完成了。

即恒心有失落地接过来——没想到是只兔子。

“这兔子真可爱。”和瑾抿唇笑道,并对即恒的失落加倍得意。

即恒撇撇嘴,眼珠一转莞尔一笑道:“是很可爱,可惜跟你的形象一点都不像。”

和瑾丢给他一记白眼,心胸大度地原谅他的嫉妒之心。

想不到区区糖蜜都能做出这么有意思的东西,民间多高人这句话果真不是假的。

和瑾对手中的糖画爱不释手,迟迟不舍得下嘴,回头就瞧见即恒已经含住兔子的一只长耳朵,美滋滋地吮舔起来。

她无言地瞥了一眼,顿感无力。说起来,即恒吃糖的样子还真叫和瑾开了眼界!

舌头灵活地缠绕在兔耳边缘,卷住耳尖轻轻吮吸,随后微张唇,糯软的舌尖翘起,抵入兔耳间镂空的缝隙,来回轻舔……怎么看怎么一股情?色的意味。

和瑾蓦地红了脸,她别过头,下意识摸着自己的耳廓,浑身都痒痒的。正在她思潮起伏之际,突然一声清脆的“嘎嘣”声骤响,震得和瑾心头一颤。

即恒含着半截断掉的兔耳,对她露出赤?裸裸的挑衅笑容。

和瑾幡然大怒,举起手中竹签,对着猫耳朵一口咬了下去!

***

正当正午时分,馄饨摊上热闹非凡,老板娘将馄饨一波波赶入煮沸的热水中,老板忙着张罗客人,好一番忙碌之景。

即恒坐在角落处,空着肚子等馄饨上桌。而和瑾则垂头坐在他对面一言不发,手指轻抚着嘴唇,闷闷不乐。

吃个糖也能扎到嘴,大小姐还可以再笨一点吗?

即恒实在不想打击她,默默在心里腹诽。

等了一会儿馄饨才上桌,他取来筷子递给和瑾,好声劝道:“小姐,吃点东西吧。闹了一上午你一定饿了。”

那两个糖画最终都是即恒吃掉的,和瑾还在因为自己不幸中招而生气……埋怨他恶意挑衅,才让她一时心急,被糖画扎破了嘴。

无理取闹还能更无耻一点吗?

即恒第二次腹诽道。

和瑾没有接,她抬起头正巧看到即恒唇边一丝讥笑,登时就怒道:“你想笑就笑,何必憋着!”

即恒缩缩脖子,讪讪道:“我没有这个意思……”

和瑾横眉一瞪道:“你还能是什么意思?你心里不是在想,连吃个糖都能扎到嘴,还能更笨一点吗?是不是?”

即恒哑然,只好继续赔笑。

和瑾见他默认,心头陡然一股火气更盛,她抓过即恒递来的筷子,一甩手就向他丢去!

亏得即恒闪得快才躲过这一击,筷子擦着他的耳边飞射向身后,骤然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碗碟碎裂声。

即恒一惊,忙转身去看,原来是老板不幸路过,受惊打翻了收起的碗碟,而那双筷子正悬在他头顶,牢牢钉在身边的一根柱子上。

老板吓得跪坐在地上瑟瑟发抖,整个馄饨摊都因为这夺命的暗器而骚乱起来。场面顷刻间乱哄哄闹成一片,有不少人趁机搁下碗筷逃走,任老板娘怎么喊都喊不住。

即恒顿时一阵火大,他瞪住怔愣的和瑾,质问道:“你这是干什么?伤了人怎么办?”

和瑾吓了一跳,显然没想到会闹成这样。但一时间她不肯服软,仍嘴硬道:“我、我又不是故意的……”

“你若是故意,不是我死就是这老板死了!”即恒见她仍在狡辩,拍案而起,厉声喝道。低吼声让和瑾吓得脸色苍白,半晌不敢吭声。

即恒很少会这么生气,这件事也的确是她不对,可是……可是她就是感到一种莫名的委屈,让她无法像以往一样痛快地承认错误。她红着眼回瞪即恒,不知怎的就脱口而出道:“你们不是都没死吗?你凶什么?”

“你……”即恒瞪大了眼,几乎有种扬手给她一巴掌的冲动,硬生生忍了下来,他盯着和瑾如花美貌的脸庞,咬牙切齿地冷笑道,“是,我们这些平民百姓都没有你的命值钱,死了也是白死。只要你们皇室一族能活下来,哪怕天下人都死光也无所谓!”

和瑾一张脸毫无血色,她讷讷地看着即恒,无法相信他会说出这样仇恨的话语。

难道他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看待自己的……?

心里有某种脆弱的东西仿佛在一瞬间轰然崩塌,她强忍着汹涌而出的泪意,怒骂道:“你……你去死吧!”

盛怒之下吐出了极恶毒的咒骂,和瑾当下便拂袖而去,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馄饨摊片刻间安静下来,周围一片鸦雀无声。有不少行人闻声围在外面看热闹,交头接耳地议论。

即恒深深吐息,压抑着怒意。耳边只能听到自己喘着粗气的声音和胸膛中擂鼓般的心跳。

愤怒之下的口不择言让他说了不该说的话,他后悔不已。可是想到和瑾视人命如草芥的态度,他又不禁觉得自己没有错。

她太任性,太无理取闹,全世界都要跟着她转,只要有一个人忤逆她,她就大发雷霆……不愧是自诩高人一等的皇族,千百年来都是一个德行!

——令人作呕。

他压抑着心头的恶气,转目扫向一片狼藉的馄饨摊,还有战战兢兢的夫妻俩,疲惫地说道:“抱歉,损失的部分,我赔给你们。”

将身上仅有的银两全部赔偿给馄饨摊后,即恒心情沉重地走到大街上,远远地就看到和瑾坐在一处角落里生闷气。

她像头发了疯的猛兽般,处处透着生人勿近的狂躁,使得街上路过的行人都纷纷绕道而行。

那个画糖画的老伯,到底是瞎了哪知眼才会觉得她像兔子的?有她这么满嘴利牙的兔子吗?那是变了异的妖魔吧!

明明只剩下几天相处的时间,几天后他功成圆满就要与她分别,从此两不相见。偏偏在这个时候挑起了他抑制已久的不满与仇视。

他憎恨皇族。

这种憎恨是源自于血脉的相传,牢牢刻进灵魂的憎恶。

在她身边,他已经忍得很辛苦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即恒来到和瑾身前,居高临下地俯视她,冷冷地问。

和瑾双眼通红,望向他的眸色里满是怨恨。

即恒不屑地嗤笑了一声,厉声说道:“因为没有人出事你就不当回事,如果出事了呢?要是那个老板多走快哪怕一步,那双筷子就能洞穿他的头颅!”

和瑾的脸色倏然煞白,即恒却不想就此放过她,他蹲下来,与她的视线保持齐平,一字一句说道:“如果真的发生,老板要因你的一时任性而丢了性命,老板娘要因你的一时任性守寡一辈子;如果他们还有孩子,这世上要因你的一时任性多了一对孤苦伶仃的母子……”

“别说了!”和瑾捂着耳朵喊道,“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你真的知道自己错在哪了?”即恒抓住她的手,强迫她不许回避。

和瑾挣扎起来,奈何她大病初愈,今日又一直没有进食,早已经虚弱得头晕,怎么挣得过即恒。

“你要是知道错了,就不该这么歇斯底里。”即恒口中不留情地一再刺道,“你只不过是被我揭穿后恼羞成怒,随口敷衍……”

“够了!”和瑾突然吼道。

她一双赤红的眸子瞪住即恒,压抑着声音的颤抖说道:“你只知道责怪我,那你呢?你就没有错吗?”

“我有什么错?”即恒蹙眉问道。

“你看不起我!”和瑾嘶吼道。

即恒一愣,哭笑不得道:“我怎么看不起你了……”

“你就是看不起我!”和瑾堵上他的话,怒视道,“你敢摸着良心说一点都没有蔑视过我吗?你敢吗?”

即恒被她问得怔住,一时答不上来。

和瑾吞咽着喉间的苦涩,些许镇定下来后一一数落道:“不要以为我看不出来。你虽然表面上对我毕恭毕敬,其实内心很厌烦我吧?对什么都不会却享尽万人服侍的皇族很鄙夷吧?……你要是讨厌我你就直说,犯不着虚与委蛇做什么伪君子,我最恶心虚伪的人了!”

她连珠炮似的一番诘问赫然戳中即恒深埋的心思,幽深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明显的狼狈。他重新打量着压抑自己情绪的和瑾,先前被糖画划破的嘴唇此时已被她重新咬出了血痕。

想不到她心中如此清明……即恒垂下头,不予反驳。既然如此的话,他便没什么好隐瞒了,今日大家都把话说破,省得再多做不必要的纠缠!

想到这,他稳住情绪,尽量以平静的口吻说道:“你说得不错,我是虚伪,我讨厌皇族……既然今日大家一起摊了牌,不如就好聚好散,没有拖下去的必要了。”

和瑾蓦然睁大了眼睛,尔后,又泄了气似的黯淡下去,她扭过头,负气地说道:“你想走便走吧,我不需要你!”

她已经说到这股份上,即恒也没什么不舍得的。他松开她便站起身,微微欠身算是道别,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和瑾怔然一惊,呆呆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消失在人海里,突然就想叫住他,可话到了嘴边却又狠狠咽了回去。

罢了!

既然他这么讨厌自己,她又何必俯首做低地去巴着他。就当自己眼拙,竟然喜欢上这么一个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