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你专程从奉阳赶过来就是为了看我笑话?”和瑾啜了一口茶,言语冷淡地说道。

“怎么会?”柳絮捻起糖糕塞进嘴里,又喝了口茶才慢悠悠道,“我只是好奇那个敢光明正大向你挑战的究竟是何方勇士。”

和瑾放下手中的茶盏,顺着她的话问:“那么你如今见到了,做何感想?”

“比我预想中的还要出色。”柳絮笑盈盈地瞥了她一眼,咽下糖糕,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叹息道,“这年头的男人不是草包就是懦夫,像他这样有才气又有脾气的人太少见了,偏生还长得一张俊脸,更是锦上添花。只可惜……”

她摇了摇头,话锋倏尔一转:“这脾气还真要不得,越是自命清高就越是容易遭受恶意,越是桀骜不驯就越是教人想驯服他,用尽手段看他低头的样子。”她叹了口气颇为惋惜地说,“他还嫩着呢。进了皇宫若还不知道收敛,今后有苦头吃的了。”

和瑾默然无语地听着,没有发表意见。稚嫩的脸庞上是不合年龄的淡然,在听到这些宫闱中的暗影之事亦是无动于衷,柳絮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

“其实,我随父亲一起出游,是为了赶着日子来给你道贺。”柳絮收起玩笑话,忽然换上一副温和的笑容说。

和瑾摆弄茶盏的手顿了顿,诧异道:“皇叔也来了?”

柳絮点头道:“是啊,陛下专程派人来奉阳送的请帖。父亲也说很久没有见过你,怪想你的,”

和瑾沉默着不作表态。记忆中柳絮的父亲,她的亲叔叔南王一直都是一个十分严肃的人,严肃得令人不敢靠近,他的身边仿佛始终围绕着一股冰冷的气压,将众人远远地拒之门外。他从没有与她说过客套以外的话,若说南王会记挂她,她是不信的。可是传言他对独生女柳絮却是百般宠溺,几乎到一种病态的程度。其人真实的性情,着实教人难以推测。

撇开这些不谈,皇兄居然专程送请帖去奉阳请南王,就为了她的诞辰?她深感不可思议,这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

然而柳絮一语点醒了她:“听说陛下的请帖也发到了西境军营。小瑾,陛下是不是在跟你赌气啊?”

西境军营?和瑾乍一听到这个地方,心中的震惊更甚。皇兄甚至邀请了暮成雪?这些事情她都从没有听说过!不,不如说关于她诞辰的安排,她这个主角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柳絮以为陛下定是赌气才会做如此安排。暮成雪虽是和瑾的未婚夫,但婚事毕竟还没有昭告天下所以算不得准,邀请南王尚在情理中,可是邀请暮成雪却是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的。一国公主的诞辰,何必邀请一个臣子来参加?这种不合礼节的行为必然是故意为之,而这样做的目的无疑是让某种尚不明确的可能成为既定的事实。

皇兄在警告她,不,他是在威胁她。和瑾垂下视线,藏于袖中的手指不由地紧紧攥在手心。

十年前,父皇为她许下婚事的时候,所有在场的人如今都被聚集在一起,见证当年的承诺。他用这种方式勒令她不准耍任何的花招,全然不给她任何的退路……他是真的太狠心,还是太用心?

和瑾从没有想过拒婚,尽管她十分讨厌暮成雪,但是出于对父命与君命的遵从,她从不曾真的决意去违逆。可是她这么想,有人却完全不曾相信她。而这个人,正是如今代替了父亲一位的兄长。

一股心酸与委屈慢慢涌上心头。皇兄何苦要这样逼她,何苦呢……

“小瑾,你没事吧?”柳絮见她脸色发白,心想自己的猜测许是对的,只好出言安慰道,“当年先皇与暮大人口头订下的婚事是在你年满十六以后就成婚。可是如今你和小暮自十年前一别后便再没有相见,也许陛下是体贴你,想给你一个与他相处的时间,总好过素不相识就结为夫妻,与一个陌生人相守一生……”

“我知道。”和瑾挤出一丝笑容打断她,“我还没有无知到这种地步,谁对我好,怎么对我好,我心里清楚。”

她话语里的凉薄令柳絮有些吃惊,许久未见这个养在深宫里的小公主,她忽然觉得她们之间产生了某种看不清的隔阂。她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对她的一点点心思都了如指掌,可以借此来欺负她了。

和瑾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打算,她自知这不是她能过问的事,便不再多言。心道和瑾虽是任性了些,但她自小就很懂事,对于这种人生大事,她应是自有分寸的吧。

两人间的氛围不可避免地沉寂了片刻,和瑾深吸了口气缓过劲来,为了打破这份尴尬,她勉强转移话题问道:“听说这些年皇叔一直在为你招婿,现在情况如何了?”

柳絮闻言却一顿,干笑了两声。她已经沦落到连一个十六岁不到的孩子都要来操心她婚事的地步了吗?不过在天罗,到她这个年纪还没有出嫁的女子,恐怕也找不出几个了吧。她感慨着摇了摇头道:“还能如何,前后不下五十人,连父亲那一关都过不了,更别说到我了。”

和瑾惊讶道:“五十人这么多?难道就没有一个你能看上,皇叔也能看上的?”

柳絮漫不经心地耸了耸肩,不经意间望向她手里的茶盏,却瞧见茶水上漂浮着一粒深红的枣子,似乎还有若干枸杞沉于杯底,讶然道:“小瑾,你怎么喝这个?生病了吗?”

和瑾面色微红,连忙支支吾吾地敷衍道:“没有……最近体虚,华太医让我好好调理调理……”

柳絮诧异地望了她一眼,心里有点疑惑但是也没有多问,她端起自己的茶盏轻啜一口,说道:“倒是有一个西国的王公子弟前来奉阳提亲,我看着还不错,可是父亲听说西国男人一向多妻,多的有几十个那么多都算正常的,便断然拒绝了。”她幽幽叹了口气,“我还可惜了一阵,那个男人据说是个亲王,千里迢迢来见我,长得也挺端正,很合我心意呢。”

和瑾听罢不禁失笑道:“你满意的只是他的长相吧?反正你择人的标准也就只有长相。”

柳絮被一语戳穿,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她心念一转,忽然轻笑了一声,俯过身对着门外示意了一眼,问道:“你门外那一个也不错,哪来的?”

和瑾向外瞟了一眼淡淡地说:“他是我的护卫。”

“护卫?”柳絮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看向她。和瑾莫名其妙,就听她哀叹道:“我们真是同病相怜啊小瑾!我父亲也给我塞了四只乌鸦,我到哪儿都要跟着我。天天木着张脸不说,还个个长得歪瓜裂枣,我每天看他们一眼都要忍着好几个时辰的胃部不适。”

她苦着一张脸分外头痛地叹着气,和瑾却忍不住想笑。先前心中的一点积郁也慢慢地散去了。

她和柳絮也是在十年前相识,虽然十年间见面的次数并不多,可是很意外的两人就是很投缘。柳絮就像她的姐姐一样,心情好的时候就欺负她逗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就跟她吵架。那时候她还小,吵不过心里憋着气就想打架,柳絮就反将她一军说:“好男不跟女斗,你怎么好意思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呢?”亏得她当时以男子自诩,还真就下不了手了。

现在想来真是傻到家了,好坏都让柳絮得了便宜。

“我想南王也是为了你好,他知道你容易乐不思蜀,专门挑了既有本领又有纪律,就是没品相的护卫,也是一番良苦用心啊。”和瑾忍不住揶揄道,顺便小小报复了一下方才的奚落之仇。

“你这个没良心的,我好心劝你,你倒还怪起我了?”柳絮横眉一挑怒道,旋即又哀声叹息说,“好不公平,为什么你的护卫那么可爱,我的护卫就全是裂掉的冬瓜。郡主跟公主一字之差,怎么就差这么多?”

和瑾瞥她一眼,话到了嘴边硬是咽了回去:可爱?那不过是表象罢了!

“你喜欢我可以借给你一天。”和瑾不知怎地脱口而出道。

可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刚才,刚才是怎么了?居然会说出这种这种话?

“真的?”柳絮惊喜地问道。

和瑾赶忙搜肠刮肚地找理由挽回失误,谁知柳絮突然又得寸进尺地笑道:“小瑾,不如你把他送给我吧?”

和瑾蓦地怔住,没料到柳絮会提出这个要求。心里一瞬间闪过一丝莫名的慌乱,她几乎要立刻回绝说“不行”,可是又及时刹住了。

柳絮兴致勃勃地说:“我可以用我那四只乌鸦来换,他们就脸难看了点,本事一点不少,绝对是靠得住的护卫。”

她双目放着精光,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她这个人就是这样,一直以来喜欢什么就会很直接地说出来,从不会因为所谓的矜持而扭扭捏捏,拐弯抹角地表达心意。先前就看到她对即恒十分上心,而现在又主动提出索要,那就说明她喜欢他?……仅仅见了一面,就喜欢他?

但是柳絮一向以外貌来定夺人品和好感,就算是喜欢也是一时兴起居多,更何论是男女之情。和瑾完全可以一笑置之不当回事,拒绝就是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不论是揶揄调侃还是直白拒绝她都无法出口,喉咙有些发涩,一个半认真半玩笑的话,竟令她无法回答。

内心隐隐生出一股很微妙的情绪,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她放下茶盏,默默看了柳絮一眼,突然问:“如果皇叔问起,你打算怎么向他解释?”

柳絮看似认真地思索了一番,似笑非笑地说:“就说他是我收的男宠。”

和瑾面无表情地回道:“你这么说皇叔一定会先杀了他,然后再打断你的腿。”

柳絮继而笑道:“那我就说是你送给我的。”

和瑾无力地垂下肩膀白了她一眼:“你能不拖我下水自己解决吗?”

她先前莫名感到一阵惊慌,现在又莫名松了口气。这两种意料之外的情绪都令她十分迷茫,又十分别扭。正当她为自己的心绪而烦恼时,柳絮长长叹了口气道:“算了,我知道你舍不得。借我一天就够了,日落前还给你,这总行吧?”

和瑾心中怅然,她……舍不得吗?她茫然地看向柳絮,却看到对方一脸意味深长的表情,面颊顿时一红,急忙辩解道:“你胡说什么?他是盛青借给我的,我要还的,当然不能给你。”

这个意外的名字让柳絮吃了一惊,她喃喃道:“成盛青?就是当年那个老是跟在太子殿下,就是当今陛下身后转的成盛青?”

和瑾点点头道:“没错,你当时见过他的。他现在已经是大将军了,前两天又立破美浓大军,不日将得胜回朝,又立下一件大功呢。”

柳絮一时有些恍神,成盛青……当年比武大赛的赛场上那个谦彬有礼又不失威猛之力的少年?她对他的印象很深刻,至今仍然能清晰地回忆起他的容貌。只是十年过去,就算再次相见,只怕也很难相认出来吧。毕竟十年前,他们都还是正值豆蔻年华的孩子。

“小瑾,你的护卫就借我一天吧,我一定会在日落之前把他还给你,保证一根头发都不会少。”柳絮莞尔笑道,不等和瑾答应便起身徐徐向门外走去,忽又在门口驻足道,“我和父亲会在京都逗留几日,一直到你的诞辰结束再回奉阳。也许经此一别,再要相见又不知何年何月了。”

她突然说起这些,语气略有伤感。仅仅一顿,又笑道:“或许下回相见,我们会带着彼此的孩子与丈夫一起重逢,你说是不是?”

和瑾无言相对,她不知柳絮此时这些话是缘何而出。但是她却明白,她们都已经到了人生道路上重要的转折点,不论她们是否愿意,这个转折点都不会那么容易。因为她们的身份,注定了她们命运的不可预知和无能为力。

“希望如此。”和瑾牵起一丝笑容,说道。

柳絮回眸微笑着,暖阳落在她碧色的衣衫上衬得绿意更浓。她恍惚间忽然觉得柳絮的到来为她枯燥乏味的生活带来了一个完整的变化,而正如春季已渐入佳境,大地在发生焕然一新的改变一样,她和她今后的生活,也将面临一场翻天覆地的蜕变。

即恒满足地站起身擦了一把汗,前殿花圃里的杂草基本已经被他消灭干净,这种久违的成就感令他日渐腐朽的身心都开始活跃起来。

“好勤快啊。”一个女子的声音忽然自身后响起,他回过头,就看到翠衣女子正笑意盎然地向他走来。

即恒有礼地向他躬身行礼,女子走上前,微笑着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倒是没有向先前一样,终于问了些比较正常的问题。他简洁地答道:“即恒。”

“即恒?”女子歪了歪头,做出一个同样久违的反应,“好奇怪的名字。”

即恒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处,只安静地看着她,目光清澈,虽有些失礼却并不唐突。女子似是觉得有趣,又问道:“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您是南王的女儿,柳絮郡主。”

柳絮绽起一个蜜糖似的笑容道:“对,我叫柳絮。但是你千万记住了,我不姓柳。”

即恒点点头,皇室家族的姓氏他还是知道的,这是常识。

但是柳絮随即又说:“不过你可以叫我柳姐姐,我很乐意。”

即恒怔了一下,不明所以地望向她。

柳絮笑道:“你都明白了吗?”

明白什么?即恒迷茫地眨了眨眼,然而柳絮满怀期待的目光殷切地落在他眼里,令他无法出声相问。他暗自思索了片刻,不明白她这番话究竟是何用意,但是隐隐约约又有点明白她的意思,便犹豫着点了点头。

“做个表示吧。”柳絮眼前一亮,开心地催促道。

即恒更加迷惑了,但是遵照他先前的理解,这个时候好像是应该……他不确定地开口叫道:“柳姐姐……”

“呜——”呼吸忽然受阻,即恒猝不及防被柳絮一把抱入怀中,只听她激动得难以自持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太可爱了,你为什么不是我弟弟呢?!”

即恒瞠目结舌……这就是她饶了这么一大圈子真正的用意?以前总有说他奇怪,他想说,比他奇怪的人不是一抓一大把嘛!这里就有一个!

柳絮抱着他犹不放手,即恒尴尬极了,他不喜受人亲近,心底本能地升起一股抵抗之意,伸手就想要推开她。可是蓦地又想起前车之鉴,不敢贸然动手。正自为难之际,和瑾的声音在不远处高声炸响:“柳絮!你在干什么?”她提起裙摆点着脚小跑过来将她拉开,斥责道,“你、你这成何体统!”

“体统怎么了,这些东西不就是男人用来约束女人的刑具吗?凭什么男人可以随意抱女人,女人抱男人就是不守妇道,真是笑话。”柳絮得了便宜还不以为然道,“小瑾,你这才十六岁不到,怎么跟你皇兄一样刻板。”

“你……”和瑾气得说不出话来,“你是仗着在清和殿里,欺负我不会揭发你吗?”

柳絮嫣然一笑不置可否,伸出双臂一把将和瑾揽入怀里,摸着她的乌发安抚道:“那我也抱抱你,好妹妹。”

“放开,快放开我!”和瑾在她怀里挣扎,以她时不时爆发的蛮力想要挣脱柳絮的禁锢根本不成问题。可是和瑾只是象征性地挣扎几下,似是有所顾忌。

即恒受惊不小,心有余悸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郡主,再一次奠定了自己先前的结论:和瑾害怕柳絮。他不禁向这个比天罗的公主更加放肆的郡主投去更多好奇和敬意的目光。

而这时,柳絮心满意足地放开和瑾后,顺手就将即恒带过来,笑意盈盈地和瑾说:“好妹妹,这孩子我就带走了,不要想他哦。”

“带走吧,带走吧!求你了,快点走吧!”和瑾简直要疯了,歇斯底里地挥了挥手喊道。

即恒睁大了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愕然道:“公主,这是……”

和瑾僵在原地,低垂的发丝遮住了她的面容,但是从她僵硬的身躯完全可以看出她此刻内心的纠结。

“小恒。”柳絮略低下头在他耳边笑道,笑容仿若一种甜蜜的□□,甘甜之际又隐藏着未知的危险,“你的公主刚才同意将你借我一天,从现在起,你是我的人啦!”

即恒半晌都不知该如何反应。他讷讷地看向和瑾,和瑾却心虚地别过头躲避他责难的视线,嘟哝道:“记得按时归还啊!”

“柳姐姐一语既出驷马难追,日落之前绝对还你。”柳絮笑容妍妍道。

即恒默然凝视着和瑾一动不动,和瑾几乎能从空气的振动中感受到他传来的怒意。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居然再一次被当做一件物品相转,心头一阵火气登时涌上来,几乎就要爆发。突然一双手搭在他肩上,凉凉地触碰到他的脖颈,柳絮微笑着对他说:“今天一天你就是我的护卫,陪我出宫吧!”

这句话轻飘飘地自柳絮口中而出,不止是和瑾,连即恒都吓了一跳。

出宫……?

即恒的思维已经不能很好地跟上现实变化的速度。出宫……他在这短短的半个月中曾经无数次渴求过的愿望,在一次次打击和无望中消弥的愿望,竟然就要实现了?在他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就要实现了?

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柳絮对他没有表示异议感到十分满意,当即便说道:“事不宜迟,我们走吧。”

和瑾怔愣地望着他们,先前在心头闪过的一丝恐慌忽然就剧烈了起来。她蓦地想起成盛青说过的话,如果让他走了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再遇到了……

“等等!”她下意识喊道,待她反应过来时,她发现自己正抓着即恒的手。柳絮闻言蹙眉道:“怎么了公主殿下,你又后悔了?”

和瑾触到似的立时松开手,面对柳絮的责问她心慌意乱地辩解道:“不是……你先前没说要出宫?”

“这是我的自由吧。”柳絮口吻中已有些不耐,“好了,小瑾,不要再闹了。你还有很多时间跟他在一起,让给姐姐一天都不舍得吗?”

和瑾涨红了脸,毫无底气地反驳道:“你说什么呢!我……”她咬着嘴唇竟不知该如何辩解,“我没有……”

这时,一直没有出声的即恒突然开口道:“请公主放心,卑职一直会像保护公主一样保护郡主,绝不会让她出半分差池。”

和瑾抬头紧紧地盯住他,目光里已显出些许掩饰不住的恐慌。即恒此刻心情有些乱,望见和瑾的神色顿感不解,心想她大概是不放心,便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安抚她。

他终是随着柳絮一起离开了清和殿。走出清和殿时,他心跳得很快,难以相信自己居然真的可以出宫。曾经宫外的大千世界任他逍遥驰聘,可是这短短的十多天他都被困在这小小的宫城里,如一只蝼蚁一般受人践踏,却毫无反抗之力。

宫外与宫内仅仅一墙之隔,想要出去多么容易!可是他却被绑缚在宫墙里,像一粒尘埃般无望地对着墙外的天空出神……这短暂的十多天如白驹过隙,可是期间却又发生了太多的事,宛如一场漫长的噩梦。他几乎都要忘记自由的感觉了。

而现在,他将重新获得自由吗?

心脏欢腾地在胸膛中跃动,他无法掩饰内心的雀跃,就如一只被允许放出笼子的小兽,欢欣鼓舞地期待着笼门的开启……

***

和瑾停留在清和殿前的石阶上,望着前方渐渐消失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她怔怔地看着一排排向下延伸的石阶,心中忽地涌起一股冲动,真想狠下心直冲下去。

可是她的脚步已经被禁锢在这石阶之上,不被允许向前迈出哪怕一步。

她想再去寻找那个离去的身影,然而前方郁郁葱葱的花木间再也找不到他的踪迹。

他出宫了,离开了。

……他还会再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