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悦觉得此时的自己就像一只误闯幽邃森林的小白兔,只能怔在原地,亲眼目睹捕猎者危险的逼近。

倾身向前,傅西染轻易将两人的呼吸定格在短兵相接的距离。缪悦怯怯的眨眼,引得小傅一声低低的轻笑。

空气中弥漫着小傅沐浴后也无法洗脱的植物混杂着颜料的气味,好不好闻缪悦不好评价,但这是她喜欢的味道。

敞开门户,让小傅的气息席卷周身。

缪悦一向不喜居于弱势的地位,但今天的她收敛了自己的气场,全身心接纳对方的侵入。

即使......

缪悦的拇指触到了手上的婚戒,即使......今夜她会如同这枚代表受君的戒指一般,在攻君的指尖破防绽放。

她愿意的,小傅是她的,她也是小傅的。

她已然做好了准备。

小傅似乎捕捉到了她眼底掺杂着的羞怯的渴望,微微扬手勾起她耳畔的一缕碎发轻轻一嗅,缱绻的情意在两人之间流转激荡,即将顺理成章地升华成另一种形式、另一种意义的碰撞。

“缪悦。”傅西染喊了她的名字。

卷起她头发的手指不知何时松开了,抵在她的肩头。所有暗涌的情愫因这轻轻一推戛然而止。

小傅把她推开了。

缪悦刚想张口,却遭遇小傅迎头一击:“你是刚从粪.坑里爬出来么?”

缪悦:“......”

小脸不可抑制地爆红,缪悦复又回忆起包裹周身的屎味巧克力酱,那绵密、浓稠、无法挣脱的质感,以及那让人恨不得动一个换皮手术的致命臭味......

缪悦脱力地扶着额头碎碎念:“我以为我已经洗掉了……不可能啊,我都快用完一整瓶香波了……”

“所以,”面前的傅西染有些哭笑不得,“你真掉进粪.坑了?”

缪悦一时无言,她没想隐瞒,但这件事解释起来牵连甚多,或许可以在警方的调查结果出来和再和小傅讨论。

“我再去洗洗,马上回来!”语毕,缪悦飞速地翻身下床,一个箭步夺门而出。

开什么玩笑?!

要是不能彻底除臭,难道她这辈子都不得和小傅亲热了?!

莫非......

缪悦异想天开,莫非这才是这个恶作剧的终极目的?

......

等缪悦都快把自己漂白成一只蜕皮猴精疲力尽地爬出浴室时,傅西染已经幽幽睡去。

小傅给她留了夜灯,缪悦轻手轻脚地上.床。

平稳的呼吸声在耳边起伏,缪悦顺着淡黄色的灯光,用视线细致地描绘了一圈爱人的轮廓。

今天虽然闹了连环乌龙,就像放了几记空qiang,没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惊飞了一树的鸟,其中还是有收获的。

她从没想过小傅会这么凶猛地A上来,她也从没想过自己的心跳会因此怦然不止。

果然,每个人心里都住着一个渴望被欺凌、被鞭打、被征服的小M么?

缪悦露出浅浅的微笑,她竟然觉得这样也不错。

————

翌日,缪悦仍是照着平时没有拍摄工作时去工作室上班的点出了门,只是将座驾换成了自由轮。

她的车至少还要一个礼拜才能从维修中心提回来。

因为路上去买了其他东西,缪悦到达工作室已经有些晚了,里面一片通亮,空无一人。

......

过了约莫半小时,门外传出“刺啦刺啦”的噪声。

有了前车之鉴的缪悦赶忙小跑到门口,躲在门框后面的视线死角守株待兔。

倘若又有人企图“行凶”,这一次她誓要扭转“敌暗我明”的不利局面。

门口,拎着大包小包装饰物的老盛好不容易用肥硕的身躯挤开了门,却被横在脖子前的刀刃吓掉了半条老命。

“老盛?”门内的人何尝不是被吓了一跳,缪悦认出了人后,连忙用没有握刀的手扶住跌跌冲冲的老盛。

“别别别!你先把刀子收起来再扶我啊。”老盛十分忌惮这离他还有好几个拳头远的刀,宁愿千难万险地拗一个半下腰的动作。

就老板那个手劲,可别一个施力直接把他的头颈撞断在刀刃上。

缪悦收起菜刀,走回被她摊得一片狼藉的桌子。

“常言道,越老越胆小,有点道理哈?”缪悦一边继续捣鼓她面前切到一半的黄瓜,一边拎起眉毛调侃老盛。

老盛倒也不恼,把带来的东西摆在角落:“上了年纪就怕天收啊。怎么,那帮小子还没来?”

“反正近期也接不到工作了,我还牧什么羊,全放回去休息的休息,陪家里人的陪家里人算了。”

“看来老唐是多余担心了,你挺想得开的。”

老唐和老盛是老同学,闲时一块儿咪个小酒的老交情。

“啊,我师父问你了?”缪悦把切得大小不一的黄瓜片丢进玻璃碗里,准备加入调料拌黄瓜了。

老盛打开那两袋大红大绿的装饰品,显然方才缪悦听到的刺啦声由此而来。

老盛把老唐的意思传达得头头是道:“他说这叫‘环境疗法’,把环境布置得热热闹闹的,心情自然会好。”

“让师父操心了……”

“他还让我告诉你,有他在,就有你东山再起的指望在。”

缪悦低下头,说不出是感动还是羞愧占了上风,上一次也是老唐“把屎把尿”地把她带出低谷。

唐萧勇是圈子里的奇葩,纵然身边美女环绕、俊男如流,他却一个也没看上,一直保持单身。

缪悦知道,他们之间的感情早已超越师徒,老唐是拿她当女儿看了。

可她这个女儿实在当得让老父亲糟心,一趟趟地去导演协会疏通关系,又不得不重出江湖跟她合作电影拉她回到国际舞台。

因此,小傅其实一点没说错,机遇大过天,这就是伯乐和千里马的故事了。

“老盛,师父知道我自尊心强,所以才让你来传话吧。”

“那是自然。”

“那还是麻烦你帮我回个话,就说我会自己想办法。这绝不是逞强,是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我不应该一碰到困难,就躲我师父背后。”

“你长大了,老唐会很欣慰的。”

老盛见缪悦热火朝天地做着菜,不免诧异:“你解决问题的办法该不会是转行吧?”

“你想什么呢?我这入门级的手艺真想熬到转行的水平起码得五年吧。再说,厨师这行当也不时兴了。”缪悦拌完了黄瓜,拿了一副筷子递给老盛率先品尝,“老盛,替我试试味道。”

事实上,AI机器人的“精准料理”已经逐渐征服人们的味蕾,它们的用料、刀工、火候,无一不是精准到毫厘之间,故得此名。

像老马和缪悦这样依旧坚持自己开伙的人家,要不就是不具备使用服务机器人的购买力,要不就是......

要不就是什么呢?

缪悦自己也说不上来,比起画画和发明,小傅对下厨的喜爱度显然只是寥寥。说到底她是为了她吧,做一顿烟火气儿的饭,告诉她这个家里永远有一个守着她的婆娘。

“嗯,不错啊。”老盛一连夹了两块黄瓜,“咸淡适中,要是麻油再下得重点,就更香了。”

“是么?”缪悦自己也尝了一片。

“今天之前,我还当你是那什么,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深闺小姐呢。”缪悦做饭手有点生,但老盛这样厨龄几十年的行家还是能看出她有过不少次下厨的经历。

缪悦脸上不显喜悦之色,不过心里还是颇为受用的。

拌黄瓜是个最简单的开始,就跟她想要传达给小傅的含义一样简单。

她也想给小傅做一顿烟火气儿的饭,哦不,无数顿饭,告诉她守护是相互的。

“怎么?以后想把工作室当厨房间了?”老盛站得累了,欠了欠屁股,坐在她身侧的椅子上。

“一半一半吧,”缪悦又马不停蹄开始下一道热炒的切配工作,“下午我打算剪一下片子。”

老盛疑惑道:“剪片?”

缪悦叹了一声:“是没新片可剪,所以想翻出老片儿重新理理。现在算是空窗期,我不能荒废,就像做菜一样,撂在一边,不进则退。”

两人正说着话呢,陆陆续续有其他员工前来报到,他们都情不自禁被缪悦面前锅子里飘出的菜香吸引。

缪悦觉得自己就跟养鸡崽子的农妇似的,撒完一手米,小鸡仔们脑袋起伏,刹那间就啄了个一干二净,只能继续喂食,一来二去,直到把所有饲料消耗殆尽。

并非拍马屁来的,时下年轻人不吃早饭成了流行,这时候但凡来点儿温软有滋味的食物,都能引起一阵疯抢。

所以,流行有时候就是放.屁,适合自己的事不管有多冷门都不能放弃。

吃人的嘴短,大家纷纷请缨给缪悦打下手。老盛在一旁笑:“工作室现在不仅要改厨房了,老板你还升级成老师傅,可以收点学徒调.教调.教了。”

“去去去!”缪悦直起腰板子,一脸没得商量,“都在群里通知过了,这个月先给大家放大假,什么时候回来等我消息。”

这样命令式的口吻打了众人一个猝不及防,但这原本才是咱缪导的作风,不管意图是指示还是关怀,她总爱摆出那副冷硬、不容亲近的表情。

那是什么造成了他们的误判?

大抵就是这一桌子烟火气儿的菜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