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呀,老板?”道格拉斯绕着车身边走边大惊小怪道,“太可怕了,难道就因为你赞成AI的广普应用?这样对一个姑娘,真恶心~必须得报警!”

缪悦踱到车头处,车窗玻璃被人用强碱或强酸化学性地破坏了,连同驾驶室前方的车载AI系统,难怪她的小AI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

对方这是正式宣战吗?

对她,也是对号称能战胜人类的AI?

缪悦属实不记得记忆扦插前的2051年,她的爱驾被人如此虐待,难道世界线的改变如此快捷而了无痕迹?

“老板~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咯?”

“同意什么?”

“报警呀!”

缪悦倚在没被红色涂漆和化学试剂染指的车尾,若有所思道:“查当然是能查,但抓了一个未必不会有下一个。我觉得我碰上的这事儿不简单,如果只是观念的对立,不会走到恐吓这一步的。我大概是触及哪个团伙的核心利益圈了,真要解决,可比抽丝剥茧还复杂得多。”

道格拉斯听得是一愣一愣的,他现在就一个想法,缪导果真不是弱女子来的......

瞧这临危不乱,指点江山的模样,根本没在怕的!

跟着缪导,就等于跟着指路的明灯!

“走吧,上车。”明灯发话了。

“啥?上、上车?”游子仍在踟蹰。

“你不是要搭我车回家么?”

“都出了这种事,就算不报警,我觉得我们还是去坐地铁比较好吧?”

“车载的AI控制系统虽然坏了,但车本身还是能发动的。你愿意多走几步路去地铁站,我也不拦着,我先走了。”

诶?

道格拉斯连忙拽住即将坐进车内的缪悦的袖口:“我跟着你呀~”

明灯说什么,一定就是什么!

谁知明灯下一秒就在他的面前翻车了……

缪悦刚坐下半个屁股,都没挨紧座位,“哗”的一声,车顶猛地浇下一注黑乎乎、粘哒哒,关键还臭哄哄的不明液体!

“呀~~~!!!”道格拉斯发出尖利的叫声前已经跳得离车老远了。

缪悦一脸黑线……

只溅到了那么两三滴的人,至于在她这个被浇成落汤鸡的人面前放声惨叫吗……

“老、老板~这你都能~淡定得下去哇~~”道格拉斯抖着嗓音,俯下脑袋嗅了嗅身上那两个黑点的气味,“这、这有屎~味啊~~!!”

“什么!!!”

这下缪悦叫得比道格拉斯还炸耳,刹那间划破长空,惊动了停车场的警报器。

响彻云霄的呜呜声,把缪悦和道格拉斯想要惨叫的欲望都压了下去。

道格拉斯:“......”

明灯的嗅觉看来不太灵光啊……

还是说,屎的密度太大,臭味分子堆积出了异香?!

......

最后的最后,缪悦只好捏着鼻子、张着嘴小口呼吸,乖乖等待警.察救援。

录完笔供,警方表示会严查此事。

道格拉斯握着警.察的手千恩万谢,坐在车里的缪悦却早已灵魂出窍......

倒不是因为难受、恶心或是害怕,而是彻彻底底地松了口气。

因为经过设备化验,她身上的不明物质是现在很流行的一种整蛊道具——屎味巧克力酱。

如获大赦......

不管这坨东西到底是什么气味的,但它的本质是巧克力呀!

缪悦现在真恨不得直接冲回四年后打那时的自己一巴掌。比起做这种恶劣的整蛊道具的人,小傅的发明创造简直是人类瑰宝!

当然,冷静了一会儿的缪悦想明白了一个道理,四年后的自己不是已经回到了当下吗?

那她究竟要不要顺着自己的心意,狠狠打自己一巴掌?

......

警方离开后,缪悦赶紧冲回自家工作室,在淋浴间里差点洗脱皮了才依依不舍地出来。

她想,近三年她是不会再碰巧克力了,绝不!

和道格拉斯分道扬镳后,缪悦骑着自由轮往家里赶。

回家前,缪悦去家附近的自动贩售小超市逛了逛。传统零售业在二十年前受到电商行业一波强势冲击,却顽强地活了下来,不为别的,只是人类需要购买产品这一动作本身带来的体验感。

缪悦一边张望着两旁的货架,一边伸手顺着发根耙了耙长发。

她记忆扦插为什么而来,她不敢忘......

缪悦看了看手机上的日期——2051年4月3日。

还好,记忆扦插的位置很准确,4月5日是后天。

上一次她之所以对小傅“恶语相向”,大抵是将工作上的糟心投射到小傅身上了。正如袁阿姨所言,这的确是非常老套的冲突理由,无论作为爱人,还是出于人与人的基本尊重,她对小傅的谴责显然完全站不住脚跟。

她怎么会说出那种话呢?难道她在无形中真的看轻了小傅?

缪悦不免想起师父老唐对她的评价——恃才傲物。

那或许都是高抬她了,有才没才还需时间和作品的论证,但她自视甚高的臭毛病真得改改了。

想着这一回绝不能再把两人的关系搞砸,缪悦晃到乳制品区拿了几袋酸酪片儿,是小傅喜欢的牌子。

说起来小傅对自己的过往谈及不多,缪悦只知道她是西北人,大学毕业后来南方发展。虽然不能一言概之,不过中西部地区出身的人大多爱吃酸的,假使再沾上些牧民血统,乳制品是被视作主食一样的存在。

缪悦盯着篮子里的酸酪片想了一想,买这么多袋做什么,到时候俩人抱着一袋分食,你一口来我一口,岂不美哉!

于是,她将多余的几袋放回原位,又买了些其他日用品。

————

缪悦和傅西染安家于市中心边缘的一栋独立的两层小楼。房子漆上了米黄色,房顶铺设了朱红色的防水轻胶,正前方躺着一个不规则形状的庭院,里头的花花草草都是由AI小休监工打理的。

走走停停地赶了一路,缪悦站在家门口,背后是苍茫的夜色和两列白石墙纵穿而过的长街。

透过另一侧的栅栏,缪悦一眼望见小屋的一楼灯火通明,这说明小傅一定在家。

被牵挂拉扯得生疼的焦虑渐渐散去,缪悦用声纹解锁了大门。

家,还是这个家。

这却是缪悦头一遭满怀期待又满怀忐忑地走进家门。

绕过那条走了无数遍的弯弯曲曲的鹅卵石小路,缪悦的身形掩映在两排灌木之间,直通向正门口,她闻到了庭院里栽着成片的茉莉、松果菊、风铃草之类花草的芳香。

那是小傅的味道。

她常常在悠游的午后,搬条小凳坐在庭院里画画。

小傅......

她很想她......

比拍电影出差几个月回家时,更想她......

想她白嫩嫩能掐出水的脸蛋,想她露出小虎牙狡黠的笑,想她身上天然的植物清香,想她趴在她的胸口帮她做“扩胸”运动时眼里闪烁着的兴奋的光芒。

三十岁、四十岁,甚而七老八十,她想永远守护独属于小傅的那份纯真。

“小缪,你在做什么呢?过家门而不入?”

一个傲慢的声音自脚边传来,缪悦拧了拧眉毛,又是这个“来拆散而不是来加入她们”的坏家伙!

缪悦心里还存着气呢,踢了踢小休的屁股,绕开它走近了家门。

小休抖着逼真的猫胡须见怪不怪,谁不知道它家缪导脾气一天比一天大,也亏得小傅能忍她。

哼~作为这个家的管家,本喵不得不在觉察到外面有动静时出来看一眼,不然谁搭理你呀~

......

“哟~过街老鼠回家啦?”

缪悦一头冷汗,怎么这个比小休更阴阳怪气的女人也在?

金灿灿趴在沙发扶手上探出脑袋,嘴角挂着不加掩饰的嘲笑。缪悦只浅浅地瞥了她一眼,转而寻找起小傅的身影。

只见傅西染坐在另一边的单人沙发上,由于长沙发靠背的遮挡只露出半个脑袋。她绑了个松松的马尾,用小发卡别着稍长但懒得打理的刘海,歪着脑袋望向玄关。

是她的小傅,只除了......

那双常常盛着笑意的杏眼,此刻半睁着,空洞的漠视流泻而出。

傅西染没说话,但缪悦却听见心底惊天动地的巨响,仿佛是站在三峡大坝的闸口迎接溃堤的洪水似的。

缪悦慌忙又确认了一下日期——2051年4月3日。

四年后的小傅明明告诉她,她们的争执发生在两天后,那现在她们的关系理应还没有糟糕到无视彼此的存在吧?

难道世界线的因果修正将这一幕推挤到了4月3日前?

不应该啊!

缪悦立即否决这个念头。

缪悦对于记忆扦插的原理尽管只了解了皮毛,但用常理来推想,它也只能改变记忆锚定点后面发生的事,万不可能将锚定点之后发生的事提前至锚定点之前触发。

那么,换个角度来想,就是她们俩本身在4月5日前就已经产生不可修复的裂痕了,而她那段时期因为受AI反对派的骚扰,根本无暇顾及小傅的心情。

如此说来,她还真是个不合格的妻子,从来只有小傅来迁就她的情绪,而她却当小傅天天活得跟只叽叽喳喳快乐的小鸟似的。

可人生在世,谁没有烦恼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