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中?,钱尚书和两位陪考官正一边扇着扇子,一边喝着茶。

其?中?一个陪考官郑莘瞅了一眼外面,对钱尚书和另一个陪考官石进说?:“这日头终于快要落下?了。”

石进放下?茶水,把扇子扇的呼呼响,说?道:“好歹落下?了,再不落下?,别说?号房的考生,就是咱们三个,也?撑不住,这天也?忒热了。”

钱尚书看着外面的天,眼中?闪过一丝忧色,说?:“也?不知道这天要热到什么时候,往年虽然也?有秋老虎,可真没这么狠过,而且最近北方几乎没怎么下?雨,各地已经陆续出现秋旱,要是再不下?雨,只怕……唉!”

石进忙劝慰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定不会忍心看黎民百姓受难,礼部上下?已经准备祭天大典,请圣上主祭,相信上苍定会被圣上的仁德感化,降下?甘露。”

钱尚书听的嘴角一抽,圣上亲自祈雨,朝中?有脑子都知道这不过是安抚民心的一种?手?段罢了,要真指望这个,那离亡国也?不远了,当然这话肯定不能说?出去,钱尚书端起茶,喝了起来。

石进看着钱尚书突然不说?了,知道自己?不小心说?错了话,不由?有些讪讪,其?实他自己?也?明白祈雨是怎么回事,只是想在钱尚书面前?表表礼部和翰林院的功劳,谁知道钱尚书连句客套话都懒得说?。

石进讨了个没趣,不好再说?什么,就端起茶,也?喝了起来。

至于郑莘,另外两个都不说?话,他自然也?不好一个人说?,于是,也?端起茶喝了起来。

一时间,大堂里?三位考官,都闷声?喝起茶来。

三人正喝着茶,外面一个军士跑到大堂下?,抱拳道:“大人。”

石进正尴尬的不知道怎么办,忙出声?问道:“什么事?”

军士回道:“号房有一考生吵着要见主考官大人。”

石进一听,直接叱道:“胡闹,主考官是他想见就能随便见的么!”

“可是大人,那位考生说?明日半夜有暴雨,想请主考官大人提前?警示号房的众考生,否则突降暴雨,万一损坏考卷,不但会让考生多年辛苦付诸东流,也?会让乡试受到影响。”

石进朝外看了一眼,发现晚霞满天,俗话说?“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一看明日就是个大晴天,不由?说?道:“胡说?八道,这天一看就没雨,那考生不会是为了扰乱别人心绪,才故意造谣的吧!”

钱尚书放下?茶,对下?面军士问道:“说?这事的考生,是哪个号房的?”

石进一看钱尚书问,忙说?:“大人别听那考生胡说?,要他真能提前?知道有暴雨,干嘛不偷偷自己?快点做完,反而要提醒别人,这不是闲着没事帮对手?么,天下?哪有这样的圣人……”

“主考官大人,那位考生是乙排二六。”

石进的声?音戛然而止,扭头看着军士,问道:“你说?那考生是谁?”

“乙排二六。”

钱尚书起身,整了整衣袖,朝外走去。

石进看着钱尚书离开,瞪着眼问旁边的郑莘:“是那位?”

“你觉得呢,除了那位,谁还有这个气度。”郑莘说?了一句,就匆匆去追钱尚书了。

石进想到那位的性子,这还真是那位能干出来的事,不由?捂脸,也?跟着跑了出去。

田仲坐在桌前?,手?托腮透过窗子看向外面,唉,这雨怎么早不下?,偏偏下?到乡试中?,这破号房,虽然是砖瓦的,肯定塌不了,可谁知道它漏不漏雨,哪怕不漏雨,雨水也?肯定往里?斜,这号房就这么小,到时还能有干的地方?

看着天,田仲觉得今年的乡试,还真是考验人啊!

“你说?要下?雨?”田仲的窗子忽然被人一挡。

田仲看到来人,忙起身,对对方行礼道:“主考官大人。”

钱尚书摆摆手?,说?:“不必多礼,你是说?,明天晚上有大雨?”

“是,刚才落日之时,学生察觉风向有异,就特地看了一下?天上的云走向,经过推算,发现明日半夜将会有大雨,恐号房狭小,无可躲避,所以希望请大人警示同?考者,注意护好考卷。”

钱尚书问道:“这雨是就这里?有,还是别的地方也?有。”

田仲愣了一下?,这时候不应该问他为什么会推演天时或者怎么就确定会下?雨么,不过还是答道:“经学生观测,此次应该不是只有此地下?雨,应该是北方大部分地方可能都会下?雨,并且天还会突然变冷。”

“那其?他地方什么时候下?雨,你可能推算出?”

“这个,”田仲犹豫了一下?,说?:“学生没有亲自去看,推算可能稍微有些误差,不过依经验来看,下?雨之日应该是从北向南,哪怕到京城,最多也?相差不过一两日。”

钱尚书心下?了然,对旁边的军士说?道:“让军士传令各号房,言明日夜间可能有雨,让众考生自当心考卷。”

“是。”

军士领命,匆匆下?去传令。

说?完,钱尚书也?离开了。

田仲看着钱尚书的背影,皱了皱眉。

昔日他将下?雨之事告诉王家村村民,村民朴实敦厚,开始尚且不信,今日他一说?,还未曾详细解释,这位尚书大人居然信了。

是这位尚书大人太过轻信于人,还是别有隐情,他怎么就能确信他说?的真的,而不是胡言乱语?

另一边,钱尚书匆匆回到大堂,就让军士去提信鸽。

跟在后面的郑莘石进一听,忙纷纷劝阻:“大人,这乡试中?用信鸽会不会不大好。”

按规定,乡试时,贡院门一旦关?闭,内外消息就必须完全断绝,如今钱尚书要用信鸽,万一向外走漏了消息,哪怕以钱尚书,也?落不得好。

钱尚书说?道:“无妨,这信鸽是内卫特地训出来,能收到信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当今圣上,每只鸽子在内卫都记录在案,它送的信,本身就是密折。”

石进和郑莘一听事涉圣上,顿时不敢再劝,这规矩也?是人定的,要是事关?圣上,那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不过郑莘石进对视了一眼,还是小心问了一句:“大人是要传何事?”

虽然这样问有些犯忌讳,可两人还是怕钱尚书万一用信鸽传了有关?乡试的事让他们担责任。

钱尚书也?知道如今三人同?为考官,是一条绳的蚂蚱,如果出了事谁都跑不了,就笑着说?:“正好你二位做个见证,老夫所传之事,和乡试无关?,乃是此次下?雨之事。”

“是刚才那位说?的下?雨?”郑莘想到那位好像确实极擅天时,说?道:“素闻那位作战时最讲究天时地利人和,那位说?有雨,想必不假。如今北方秋旱日益严重,若真是有雨,确实是万民之幸,朝廷之幸,只是按照那位说?的,这雨不过一两日就来,等一两日,朝廷自会知晓,想必也?不耽搁什么,大人何必冒着担干系的危险向外传信呢?”

“这雨自然是好雨,是及时雨,只是这雨若要是圣上祈的,圣上乃真龙天子,岂不是更好,再说?你们礼部准备了那么久,也?不能白费不是么?”

钱尚书看到信鸽来了,就走到旁边文案,写起密信。

郑莘石进两人面面相觑,然后不约而同?的叹了一口气。

难怪同?样的年纪,同?为进士出身,人家钱尚书可以身居高位,成为帝王心腹,而他们,却只能在翰林院混日子。只凭这份时刻替圣上着想的忠心,他们就比不上。

是夜,京城,圣上突然连夜急召礼部尚书和钦天监众人觐见,第?二日,礼部尚书上书,言北方久旱,请圣上以万乘之尊亲临祭坛祭天,圣上欣然应许,当即摆驾祭坛,沐浴斋戒,诚心祈雨,未几,北方多地天降甘露,旱情得解。朝廷内外大喜,忙将此事昭告天下?,令人传颂。

天下?百姓得知,顿觉圣上果真乃真龙天子,得上天庇佑,纷纷感念圣上之德。

……

贡院,第?二日半夜

外面狂风大作电闪雷鸣暴雨如注,田仲等众考生抱着考卷,瑟瑟发抖。

贡院的号房是砖瓦建的,确实挺坚固,屋顶也?没大有漏雨的,可这雨太大,风又大,它往里?斜雨啊!这号房又小,稍微进点雨,整个号房就都湿了,考卷这么脆弱的纸,除了搂在怀里?,别的压根没干地方放啊!

于是,一众考生一边抱紧考卷,一边咒骂这该死的大雨,纷纷祈求雨快点停,尤其?那些考卷还没做完的考生,更是心慌不已,担心明日雨不能停,耽搁答卷,不由?闹腾起来。

整个贡院咒骂声?、祈求声?、吵闹声?不绝于耳,钱尚书和两个副考官不仅要忙着安排军士给贡院排水,还要弹压趁机闹事者,更要安抚众考生,一时间,竟有些心力交瘁。

三人对视一眼,无奈苦笑,今年的乡试,还真是够折腾人!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田仲:那混蛋抢我功劳!!!

赵孟反驳道:“你那天气预报时准时不准,除了朕,谁这么信你?”

田仲:胡说八道,起码十次有八次准!

作者插嘴:打断一下,赵孟,既然你觉得他可能不准,干嘛还信他?

赵孟咳了咳,说:“因为钦天监更不准啊!再说不就祁个雨么,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总能碰上一次吧!哪次下雨宣传哪次不就成了!”

作者:受教了,难怪古代祈雨,太后、皇帝、皇后、太子……轮流去,原来如此,可是要最终还没下怎么办?

赵孟:不是还有罪己诏么!

作者:………五体投地,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