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做了恶梦,谭啸是不愿在这种时刻醒来的。满目的猩红,雪依惨白的脸,痛彻心扉的无助…很久不来造访的梦魇,出现的那么突然,清晰的惨象,清晰的痛苦,所有深藏的一切,如此鲜明,恍如昨日。

 佟天海的暴行,仿若恶魔的利爪,把他拽入不愿回首的痛苦深渊。实在不想让这几乎令人窒息的难过继续,谭啸艰难地抬起有如千斤重的眼皮,瞬间,满身鲜血的雪依的残像和佟天海侵犯自己时的傲笑闪过眼前。

 就在那一刻,肉体上所有的疼痛悄然隐退,胸中几乎爆裂的痛苦炸得他的脑子嗡嗡作响。海蓝宝石,还有佟天海,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们彻底毁在我的手里!

 骤然睁大双眼,眼前的景象迅速印入眼帘,驱走刹那间的幻象。豪华空寂的卧室中,只剩下躺在床上的自己。

 然而精神上的痛苦一退,身上的伤立刻就迫不及待的叫嚣起来,以剧痛的方式来宣泄它们刚刚被忽略的不满。

 谭啸皱皱眉放弃了起身的打算。强迫涣散的注意力集中,他开始仔细地打量起自身的处境来。

 上身一圈圈紧缠的绷带说明伤口已被极专业的手法清洗和处理过。谭啸已无暇去为昨夜被强暴的痕迹让佟天海某个(或是某几个)手下看过而感到羞辱和懊恼,反正自己被佟天海抓来做什么,他的手下恐怕会比自己更清楚些。

 房间色调偏暗但是贵气十足,只有几样简单的家具,设计简洁利落,高雅大方。

 床头柜上还摆着几本外文原版书籍。虽然嘴上骂他附庸风雅,但佟天海的文化底蕴究竟如何在收集了这么多关于海蓝宝石的资料后谭啸多少还是有所了解。

 毫无疑问,这便是佟天海的卧室了。尽管如此,这里也一定会有着严密的监视系统,只不过开关的时间会因佟天海的行为来决定罢了。

 比如昨夜的事,佟天海再怎么变态也不会愿意别人目不转睛的看着吧。谭啸缓缓起身,薄薄的被顺着坐起的身体滑落腰间,微皱的眉头泄露了他此刻的不适。

 看天色大概是已过了正午,伤口的疼痛依然剧烈但已掩盖不了腹中的饥饿感。仔细算来,他从昨天早上起便不曾进食了。那个死变态,想要活活饿死自己吗?

 敲门声象征性的响了两下,门随着开锁声被推开。陆卿端了一盘食物走进来。自己一醒便有人晓得,果然有监视系统,谭啸暗暗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陆卿瞟了一眼谭啸便迅速移开了目光,默默地把托盘放在一旁就要离开。

 床上的谭啸微微点了点头,淡淡地说了声:“谢谢。”陆卿有些吃惊,讶异地转过头来,很难想象有人在遭受了昨天的那种对待后还能用这样的态度来面对他。

 很惊讶么?白痴才会因为那种事自我厌恶一蹶不振。清澈的眼眸直视他的眼睛,谭啸微笑道:“对不起,拜托帮一下忙好吗?”

 说着他把目光移向自己未着寸缕的身体“我需要一些衣服…”谭啸的从容让陆卿有点不适,指了指旁边的衣柜,他说道:“少爷说了,你可以…穿他的衣服。”

 “我的意思是,我不想穿佟天海的衣服。”能在这种时候说出这种话,陆卿也不禁暗暗佩服。但他有意为难一下:“这个少爷没有吩咐。”

 “那他同样也没有吩咐不许我不穿他的衣服,对不对?”谭啸不假思索地反问。果然是个厉害的人物。陆卿道:“既然如此,那就尽量满足谭先生的要求。请稍等片刻。”说完,便恭敬地带上房门退了出去。

 谭啸嘲讽地勾起唇角,看了看那盘西式的餐点,毫不犹豫地吃了起来,心想反正现在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佟天海就算要下毒手也不会用这么低级的方法,现下填饱肚子才是真理。

 由于饥饿,五分钟后食物就被谭啸扫荡光光。肚子饱了思维就开始活跃。即来之,则安之。现在根本不是计划逃跑的时机,恢复体力然后勘察地形才是上上之策。

 谭啸清楚以现在的身体状况,下床是万万不可能,长期以来养成的阅读习惯使他情不自禁地拿起床边的那几本书…基本上都是英文的,只有一本法文原版的法国文学史突兀地夹杂其间。

 印象中,佟天海应该是不懂法文的,谭啸好奇地拿起来翻看。还没看多久,一阵打斗声穿过隔音良好的门隐隐传来。然后是“砰”的一声巨响,门被粗暴的揣开,个蓝衣白裤的美女满目惊异的站在门边。

 谭啸没有抬头,只是心中暗道:衣服怎么还没拿来?“谁给你们的胆子,竟然挡我的路!我哥的地方什么时候连我都不能进了?”一个清亮的女声在走廊里回响。

 “大小姐,不是我们敢挡您的路,而是大哥他的确…”微弱的解释声被毫不留情地打断:“我不管,我要取我落在我哥卧室的东西,要你们多事!”

 “大小姐,真的不能进去,请你…”“让开!耽误了我的事你们能负责?”

 高跟鞋清脆的声音渐渐逼近门口“莫不是他的屋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金屋藏娇?我哥可从没往自己的卧室里藏过情人!”

 眼看着火辣的美女就要伸手开门,两个保镖迫不得已以身相阻:“大小姐…”

 美女一声冷哼,毫不客气地大打出手。地形决定,攻易守难。不久,美女看准一个空档,一脚把门踢开,然后,不可避免地,呆住…

 屋里的人仿佛对外面的一切动静都置若罔闻,只是静静地,看着手边的书。微微染血的绷带丝毫减损不了身体的魅力,上半身优美流畅的线条在门口的角度一览无余。

 专注的神情使俊美的脸庞益发迷人,身体因虚弱略微靠着床头,露出完美已极的腰线,在裸露的皮肤上向下延伸的斑斑点点更是让人浮想联翩(汗…怎么描写得这么变态),实在是…惊艳。

 几秒钟后,美女马上恢复常态,微笑道:“你好,初次见面,虽然地点让我惊讶。

 可否问一下你的名字和在我哥哥卧室出现的原因?”其实不用想也知道,一个人半裸着身体躺在哥哥的床上还能有什么事情,但直觉告诉她眼前这个俊美的有些不可思议的男人远不止是哥哥的床伴那么简单。

 (废话,那浑身伤是闹着玩的?)谭啸合上书,看着擅闯进来的不速之客,不愠不火道:“你好,我叫谭啸。我为什么在这里,抱歉因为我不知道所以无法给你答案。这个你应该去问你的哥哥。”

 平平淡淡的语调,丝毫没有被人看到这种样子的尴尬。没有刻意遮掩的动作,就这么,坦然的,面对走进来的美女。

 “谭啸…”隐隐有些印象,稍加思索,突然想到“你就是那个把我哥送进监狱的律师?”美女语气轻松的就象是在问“你就是我哥的某个朋友”一样。

 “没错!”问的轻松答的也痛快。按理说,两人是应该有过节的。而此刻,气氛平和的,有些诡异。

 轻声一笑,美女落落大方地坐下:“你好,我叫佟雨泠,佟天海的妹妹。很高兴能认识谭律师你。能把我哥送进监狱的人一定很不简单。”言谈中,仿佛哥哥的入狱只是玩笑一般。

 “佟小姐过奖了。若真的不简单你也不会在这里看到我。”

 谭啸摊手道,眼里是自嘲的笑意。佟雨泠歉然道:“很抱歉打扰了你休息,以前我哥的卧室里除了他不会有别人,所以我很冒昧地闯了进来。

 真是不好意思啊,我来是只是为了取落在这里的书。”谭啸拿起一本书递了过去,问道:“是这本吗?”佟雨泠接过一看:法国文学史。眼中,惊讶在闪烁:“这,你怎么知道的?”

 “这是这些书中唯一的一本法文书,上面还写着大学教程的字样。我想,佟天海应该不会法文,况且,他也早过了念大学的年纪。”谭啸淡淡说道,知性的儒雅尽显。

 “不愧是大律师,思维果然严密。怎么,谭律师还懂法文?”

 “大学时自学过一点而已。佟小姐,你喜欢左拉?”佟雨泠又吃一惊:“难道佟律师还学过相学不成?”

 “哪里。只是刚才偶然看到你在书中介绍左拉的地方记的笔记要比其他得多上几倍。所以才贸然有此一问。”

 “厉害厉害。不知谭律师是否也对法国文学感兴趣呢?”谭啸摇头:“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兴趣。只不过,对其中的一两部作品感兴趣而已。”

 “例如?”谭啸微眯双眼,高深莫测:“《基督山恩仇记》。”

 此番谈话,两人皆知,有所言,有所不言。佟雨泠想,他如此狼狈地被发现,还能全无丑态,自如地与女士谈笑风生,不一般。

 谭啸想,她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全无窘态,应对自如,很厉害。佟雨泠临走前,谭啸莞尔一笑:“佟小姐,下次记得要先敲门。”

 此时的谭啸,之于佟雨泠,还是云里雾里,而这个绝美的微笑,却如流虹一道,破空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