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挽月苦苦的笑了一下,万般滋味,都是自己种下的,愿不得别人,她一手弹灭了灯花,轻声说道:“倒要看看,你有多不正经。”

 江面上天亮的早,日光映入水中,波纹荡漾,六月份的天,一团团的花簇在岸边,虽然离得远,却仿佛有一种暗香,在空气中飘荡回旋。

 卫明楼大的伸了个懒腰,见花九负手立在船头,身姿挺拔,犹如一把穿肠利剑,大好的心情立时就消磨了一半:“我说…”花九也不回头,对他的声音充耳不闻。

 “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不过也不用站在那儿充旗杆吧。”卫明楼是典型记吃不记打的人,肩膀上的伤口还痛得他时不时的抽冷气,人却又已经凑了过去。

 “现在我可真是你的姐夫了,你下来,咱们俩套套近乎,别老弄出一张冷脸来吓人,你这样将来找不到老婆的。”

 花九却真的别过了脸来,他脸色本来就过于苍白,被初晨的日光一映,更显得透明似的,没有一丝血色。

 卫明楼也是个绝顶漂亮的男子,但那种漂亮是暧昧的,比起花九,总少了那么点直透人心的锐利与狠毒。

 卫明楼被他冷冷的目光瞪视着,不自觉得便蜷起了手脚:“哈,开个玩笑,你不要往心里去,对了,人家都叫你小九小九的,你倒底有没有大名?”

 花九也不理会,只是瞪视着他,他眼珠一转,打了个哈欠:“好困,回去睡觉了。”花九却一把揪住了他身后的衣领:“混蛋!”

 飞起一脚将他踢进了角落处,卫明楼忙用双手挡住脸:“你好好的,又要动手,就算你武功厉害些,也不能这样欺负人?”

 花九指住他鼻尖:“你有没有替她想过?”“谁?”卫明楼慢慢的浮起了一!笑“她情愿的嘛…”

 花九凝视着他,仿佛眼前这个人,他从来都没有见过,是另外一种叫不上名堂来的物种:“你让她怎么向北天廊都府交待?”

 卫明楼却份外的新鲜,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趣事似的:“你居然懂这个,不得了,我以为你只会抱着你的剑睡觉呢…”

 花九不等他说完,左右开弓赏了他两记耳光,一脚踹倒了他,他拼命往前爬了两步,却哪躲得过花九的拳脚,劈头盖脸的打下来,他哀声惨叫。

 花挽月听见动静,急忙披了衣服赶出来:“小九,你想打死他?索性先杀了我吧!”

 花九眼帘一抬,盯在她脸上:“恬不知耻!”花挽月全身一震,摇晃了几下,用手撑住了船壁:“我不知道羞耻?小九,你说的好,说的好!”她俯身拽起了卫明楼“我喜欢他,你们不允我嫁,要我去嫁什么都府公子,说到底不过是为了花家,连儿女都可以卖,到底是谁不知耻?”

 卫明楼躲在花挽月身后,低低的嘟囔了一句:“就是嘛,明明是你们棒打鸳鸯。”

 花九冷眼看着这两个人,忽然觉得十分厌倦,他不懂人心,仿佛比最高深的武功秘籍更不可测,何况人人都似有自己的打算,他又何苦去替别人抱不平?

 花挽月瞄着他身影转过了船舱,这才狠戳了卫明楼一下:“告诉你不要去惹他的。”

 卫明楼脸肿了半寸多高,用手掩住了,有些委屈:“我哪有惹他,说着说着他就上来打人,我看在你是他姐姐的份上,怎么好跟他计较…”“少嘴硬了。”

 花挽月白他一眼“换你十个也不是他的对手,还与他计较,你拿什么计较?不过也不奇怪,小九的剑法怕是天底下已经没有人能与他比肩了,他年纪这样小,才十七岁,张狂些也是情理之中的。”

 “你只会护着他,我被他打成这样…”卫明楼指了指自己的脸。“那你与他拼命啊,我又没拦着你。”

 花挽月转身欲走,卫明楼急忙拖住她衣袖。“怎么说着说着就恼了…”他就势自身后搂了她的腰“姐弟两一个脾气…”花挽月轻笑一声:“有人说小九比我好看呢…”“可惜太凶了…”

 一直拖到晌午时候才开饭,四处都看不到花九的人影,花挽月就差了小丫头去找,卫明楼压低了声音,凑到花挽月身前:“他不是看我们俩个亲亲热热,一时伤心就扎到江里去了吧。”

 花挽月夹了颗花生米塞进他嘴里:“小九要是伤心,决不会往江里扎,他的性子,是先宰了你再来宰我,明白么?所你千万不要盼着他伤心。”

 卫明楼惊叹:“这真是无法无天了…”“江湖中剑就是法,权力就是天…”花挽月笑了一笑“也不仅仅是江湖,天下之大,哪里不是这个样子…”

 卫明楼笑嘻嘻的搂住她:“所以我们要及时行乐…”忽然小丫头挑了门帘,闪身让进了花九,他穿了一身月白色的劲装,脸比衣服还要白上三分,眉黑如墨,眼光毒的有似他手中那把剑。

 略略往卫明楼手上一搭,卫明楼却全不在意,越发搂紧了花挽月:“人生苦短,一眨眼的功夫就过去了,谁都应该想开些…”

 花挽月知道花九性情古板,看不惯这个,想推他远一点,哪知道这个人挨了花九几次打,虽然白白得了个美人,心里却还是愤愤不平,故意的要去撩拨他:“你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花小舅子…”

 花九正拿了筷子,一听这话,指尖一勾,啪的就扎在了他指缝间,入木足有三分。吓得卫明楼周身一哆嗦。花挽月在下面狠拧了他一把:“就你话多。”卫明楼面前扯开一!笑:“好端端的桌子,你何苦跟它过不去?”

 花挽月气得直踹他。花九却将剩下的一根筷子凌空一拍,离他眼珠子不过三分的距离,他瞪大了眼,苦苦的向下看去,见花九的手指纹丝不动,但又仿佛微微一抖,就可以让他当场变成个瞎子。

 花九略一张手,小丫头就在他另一只手中又放了一副筷子,他一边吃饭,淡淡说道:“你可怜这桌子,你替它。”

 卫明楼只觉得额上的汗珠子都一颗颗的掉了下来:“这就不必了吧。”“你不是心肠好么?”“一点也不好。”“那你嚷嚷什么?”

 卫明楼急忙堆也一脸诌媚的笑:“是我多嘴。”“我讨厌多嘴的人。”“我一定改…”“行了!”

 花挽忽然站起身“你这是做给谁看呢?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就是喜欢他,你这样逼他,不如干脆来打我的脸。”

 花九缓缓收回了筷子,随手一扬,就钉在了舱顶上,卫明楼身子抖了两下,却到底是大大的松了口气,呵呵笑着去挽花挽月的手:“还是你最好了…”花挽月反手给了他个嘴巴:“丢人!”

 !卫明楼却死死攥了她的手:“挽月…我知道你恨我,我又何尝不想带你走,可我一个浪荡子,吃穿都顾不得你,又怎么能害你?”

 花挽月眼眶一红,吃苦她不怕,只是这个人哪里耐得住寂寞,花言巧语能说给自己听,自然也能说给旁人听,最可气的是她比谁都明白,却偏偏还要由着他胡来。

 卫明楼见她不开口,只以为她是心软了,手挨着她腰间慢慢滑过去,花挽月略一失神,就倒在了他怀里。卫明楼搬过她娇艳的脸容,柔声说道:“我是因为太爱你…才不忍心拖累你…”他话音示落,花九手中的筷子啪的一声扣在了桌上,这一对男女吓得往后一缩,他也不看他们,转身走出了船舱。

 正午日光热的灼人,甲板上都仿佛泛起了一层油光,花九却冷了一张脸,看不出一丝汗意。小丫头走到他身后,轻轻唤了声九少爷:“别气坏了身子,饭还是要吃的。”

 花挽在后面偷偷看着,轻推了下卫明楼:“去,你自己惹出来的事,自己去哄人家。”

 卫明楼立时苦下了脸:“他打我…”花挽月轻斥:“你也堂深堂男儿汉,难道还了他?”“我是说…”

 卫明楼控头往外看了看,见花九背转身子,似乎是听不到人声:“他下手那样狠,我为什么不饿着他…”

 花挽月气不打一处来:“真是的…花九才十七岁,你都多大了,去,他那人吃软不吃硬,你去说两句好听的,以后的日子也会好受些。”“我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啊…”卫明楼飞快的亲了她一上,花挽月脸上一红,见他拖着鞋慢吞吞的走到花九身边,仿佛说了些什么,花九别过脸,一双眼寒似秋潭,目不转睛的注视着他。

 卫明楼笑着揽住他肩膀,他比花九略高一些,眼睛里含着笑,稍稍弯下去,一脸的桃花:“姐姐早晚是要嫁人的,你心里难过,也不能不吃饭是不是?这是小孩子才耍的把戏,让大人替你操心…”

 花九到这份儿上,却也不生气了,只是百思不得其解,怔怔的看着这个人,他有什么好?

 花挽月为什么会对他一往情深,明知道是个骗子,却心甘情愿的被他骗?卫明楼笑了:“其实一点儿也不奇怪,女人嘛…”

 他见花九目光灼灼,难得的露出些稚气的神色,不禁心头一痒,老毛病又犯了,凑到花九耳边低声说:“就是因为床上功夫好嘛,你要不要试试?”

 花九仿佛被人一指戳中了穴道,一动也不能动,卫明楼忍不住放声大笑,又怕他醒过神来找自己算帐,连滚带爬的躲到了花挽月身后。

 花挽月娇嗔的拍他一下:“你跟他说什么了?”卫明楼忙把脸一板:“自然是劝他要跟我好好相处,有功夫就切磋一下技艺。”

 花挽月露出孤疑的神色:“不是吧,他怎么会是那么副表情,让人抽了两巴掌似的?”“是吗?”

 卫明楼徉装不解,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嗯了一声“可能是我技艺太过惊人,把他吓到了。”花挽月白他一眼:“你有什么过人的本事,说出来倒给我听听?”

 卫明楼实在是忍无可忍,抱着肚子笑得满地打起了滚。夜里江上出奇的静密,只能隐隐约约听到船桨击水的声音,那声音断断续续,时有时无,就知道掌舵的人也是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