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二
林冬选择的目的地是离垃圾处理场十公里远的河岸广场，那里平时是作为市民集会活动的场所，因为离特交警总部近，关键时刻就会被封锁起来作为临时指挥所，今天也是一样，在烧街发生枪战几分钟后，这里就迅速地被特交警封锁起来了，整个广场一扫日常的宁静，真可谓山雨欲来。
林冬在离广场还有五百米距离的时候，示意少女“停车”，然后按下了“解除”按钮，脱离了量子驾驶舱。
林冬回到了地面上，他远远望去，黑压压一片警服，不由得“啪”地打了个响指。
“不愧是特交警，行动真快！”
看他兴高采烈的模样，少女有些好奇。
“你又不是特交警，高兴个什么劲？”
“这个……也是。”
林冬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但并没有打道回府的意思，迟疑了一会，脱下身上的雇佣兵战斗服扔到一边，径直向前走去。少女则赶紧跟在他的身后，向前走了一段，两个负责警戒的特交警迎了上来。
“这里现在是警戒区，请立即……啊！”
两个特交警一起惊呼了一声，把后半句话给咽了回去，就像是突然变成了两个木偶，只是呆站着看着林冬出神，林冬也不回答，或者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能继续尴尬地笑着。
其他三个负责巡逻的特交警看到这一幕，以为发生了什么意外，立刻拔出手枪冲了过来，结果到了面前，也是异口同声地“啊”了一句，呆站着不动了，整个就像是被妖怪突然施加了定身法一样。
气氛一下子变得古怪起来，五个特交警和一个快递员大眼瞪小眼，表演着令人浑身发麻的哑剧，但是谁也没有先开口，好像谁先开了口谁就会被怪物吃掉一样，就连一头雾水的少女也莫名其妙地被感染了，只用疑惑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来回游走。
“怎么回事，你们？”
深沉的男性嗓音从特交警们身后飘了过来，听起来似乎大病未愈有气无力，但又暗藏着无从掩饰的威严，如同无形的尖刺穿过身体一样，浑身僵硬的特交警们一激灵，谁都没有转过身去，却不约而同地举手敬礼。
“警督，你来了！”
“我早就来了。”
特交警们的身后，忽然就出现了一个中年男子，与其说他是走过来的，倒不如说是突然从地下冒出来的，就像鬼怪一样悄无声息。如果他是一个杀手，恐怕在场的五个特交警此时已经全数遭到毒手了。
中年男子身材高大，虽然被称呼为“警督”，却没有穿着警服，而是穿着一件普普通通的灰色大衣，走路的架势松松垮垮，没有警官应有的飒爽之气；他的面孔像是一块坚硬的大理石，带着岁月的痕迹，但并不苍老，只显现出中年男性的成熟和沧桑，只是他梳成背头的头发已经花白，让他的真实年龄扑朔迷离。
中年男子朝着特交警们点了点头，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继续警戒”，而后径直来到林冬面前，虽然他们身高相仿，但不知怎么的，在少女眼里，林冬明显被压低了一头，她不由得对中年男子产生了几分警惕。
“怎么回事，这个男人？不像是好人的样子……”
少女小声嘀咕，但她的话音并没有被其他人听到。
中年男子和林冬就这样默默地对峙了有一分钟，原来就有些怪异的气氛，现在变得更加沉重了起来，最后，还是中年男子打破了僵局，他对着林冬轻轻点了点头。
“好久不见。”林冬像是触电一样，本能地站直了身体，举起右手，举到肩膀位置，又忽然停了下来，有些尴尬地收了回去，头微微地转向一边，嗓音也显得有些苦涩。
“好久不见。”乍看之下，林冬的举动有些失礼，但中年男子不以为意，冷峻的脸上反倒露出些笑意：
“你怎么来了？”
林冬有些犹豫。
“我……费正呢？”
“费正？”
林冬惊讶地转过头来，看到对方那看似虚弱无力，实则内藏锋芒的目光，就猜到对方差不多知晓了事情的始末，他轻轻叹息，又转过了头去。
“费正他……”
“我知道了。”
中年男子的眉头紧紧锁了起来，大理石一样的脸上浮现起哀伤。
“晚了一步，真是可惜，他是那么优秀的年轻人，我一直对他寄予厚望。”
“他尽到了自己的责任，只是……”
“我知道，精英武警已经赶过去了。但是”
中年男子的脸色和嗓音都变得阴沉起来：
“你又是怎么回事？我没记错的话，你现在是个快递员吧？快递员就好好去送快递，跑到这里来搅和什么？谁允许你自作主张，随便干涉警局事务的？你违反了哪些法律条文，不用我说给你听吧！我随时可以把你抓起来送上法庭，你应该清楚这样的后果才对！”
语速不紧不慢，但是连警告带威胁的，谁听了都不舒服，站在一边的少女十分不满，可对方的矛头并没有指向她，她也不好随便发作。
倒是林冬的反应有些奇怪，明明立下了大功却无端受到训斥，他不但没有反驳，反而像是犯了错的小孩子，唯唯诺诺的，完全没有刚才那么意气风发，落差之大，让少女目瞪口呆。
“明白这样的后果吧？可你还是这么做了，对吧？”
中年男子的语气缓和下来了。
“我理解你的想法，但不接受你的辩解，如何处理，到时候会通知你，这几天你就留在家里不许外出，工作上的问题我会帮你向公司解释。好了，现在你还有什么要和我说的？”
“……有。”
想到费正的遗言，林冬朝着少女转过身去。
“我来为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特交警二级警督时界。”
“……嗯。”
少女依然对时界刚才的态度充满反感，听着林冬的介绍，也是爱理不理。时界并不在意，反倒是显得很感兴趣。
“她是？”
“费正最后的遗言，要我把她交给‘老爹’。现在我把她交给你。”
“是吗？这么说来，她就是人型新型车？”
“是的，她就是费正他们牺牲生命保护下来的……”
费正的遗容再次浮现在眼前，林冬忧伤不已，用力地甩了甩头。
“为什么？为什么费正他们必须牺牲生命来保护她？她到底……”
“这是秘密。”
时界打断了他的质问，但是也没打算解释，他那张脸又变成一块坚固的大理石了。
“现在你不需要知道，该你知道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不过我不希望有那么一天。”
言下之意，少女身上藏着的秘密果然非同小可，甚至超过了十几名特交警的生命。林冬很不甘心，但也明白自己现在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做不了，犹豫了一会，他朝着少女转过身去。
“那么，我们就在这里分别吧，时界警督会带你回去……”
“你闭嘴。”
少女翻着白眼，话也说得十分难听，看样子她早已憋了一肚子火，现在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我以为你的脑子挺好使的，想不到你原来是个傻瓜！为什么你要对这个老家伙低声下气的？他又不是你的上司，有什么资格教训你？”
“这个……警官教训一下违反法律的市民也是合情合理的吧？”
林冬苦笑着找了个说得通的理由，但丝毫不能平息少女的怒火。
“也就是说，你所谓的遵守法律，就是在那种场合下见死不救，或者乖乖站在原地被打死，是吧？你的脑袋扛在肩膀上，就是为了当个装饰品吗，白痴？”
“我……还有一点！你该不会忘了我们已经‘契约’了吧？要我帮你把脑袋摘下来清洗一下脑浆吗，蠢蛋？”
“契约？”
听少女这么一说，时界身子微微一震，大理石般的脸上刹那间闪过惊讶，怀疑，不安，忧虑……阴晴交替。林冬起先也是一愣，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食指，眼前一亮。
“是的，我们见面的时候就‘契约’了，可这……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这种话怎么能让女孩子亲口说出来！要不是我们已经契约了，现在我就撞死你！”
眼看着少女大发脾气，林冬不知所措，也不敢随便答话，最后还是时界帮他解了围。
“好了，这事先放一边，你也暂时不要离开，在这里休息一下，等一下或许我还有事让你帮忙。”
林冬隐隐觉得事情有些古怪，但时界已经转身离开了，他只能照着时界的命令留了下来，刚要在旁边的地上坐下，忽然想到了什么，跑过去把刚才扔在一边的战斗服捡起来拍干净后垫在了地上，对着少女使了个眼色，这才坐在了一边的草地上。少女眼看他这么细心殷勤，火气了消了大半，也就不计前嫌地走过去坐下了。
警员们继续忙着工作，没有谁打算过去赶走林冬，林冬也只是静静地坐着，没有打算跑过去凑个热闹，好长时间里彼此都是这样心照不宣，直到广场的另一边响起尖锐的刹车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