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一
2月14日,一个很容易就让人燃烧起来的日子,情侣们成双成对的走上街头尽情秀恩爱,单身的朋友们则眼泪汪汪地看着钱包,思考着如何在这一天来一次浪漫表白。
不过,这一天最忙的,是快递员,最忙最累最郁闷最想要烧烧烧的,是单身快递员,哪里都一样,包括这个沿海小城冬雀市。
“我鸟个去!妖孽啊!”
在街边大呼小叫的是一位上岗才不过两天的新手快递员,他连舌头也打结了,活像是大白天见了鬼。
“大师兄,不是,大哥,不好了,有妖怪!刚才有妖怪从我身边飞过去了!”
被叫做“大哥”的老员工习惯了新人们这样的大惊小怪,头都没抬,只管分拣堆积如山的包裹:“什么妖怪?你小子忙晕了吧?才干了这么点活,最近的小青年就是不行,去那边坐着吧,抽根烟冷静冷静,忙不过来的大哥帮你搞定。”
“我没晕,大哥,是真的!”
新手急得跳脚,一边解释一边比划。
“真的有妖怪!‘唰’的这么一下,就从我身边飘过去了!”
大哥的眉毛跳了一下:“‘唰’的一下就过去了?那你说说,那妖怪什么颜色?”
“颜色?”
没想到大哥会冒出这么一个问题,新手顿时傻了眼:
“妖怪还能有啥颜色?大哥你看你,这问题问的,当我二呢?”
“蓝色,是吧?”
“……哦!”
被大哥一提醒,新手恍然大悟,点头如捣蒜:“对对对!蓝色的,蓝色!大哥你未卜先知,诸葛亮再世啊!哎,大哥你说,妖怪怎么还会有颜色呢?那不都像鼻涕虫一样,白白的软软的……”
“我看你脑子里想的不是鼻涕虫,是‘那个’吧?动不动就来个小段子,倒是和那个混蛋很像,你个混小子!”
大哥朝着新手的脑袋上抽了一记。
“不过难怪,才上两天班,很多事情你不懂。好好记着,小子,以后再闹笑话别怪大哥我没提醒你,刚才从你身边飘过去的不是妖怪,是人。”
“是,是人?”
“以后你有机会遇到的。”说到这,大哥的脸色忽然变得严肃起来,“听好,小子,在这个冬雀市,有这么一个男人,大白天就敢骑着电驴去高速公路飙车,要是遇到了他,千万别头脑发热上去挑衅,记住了吗?”
“啥,啥?”
新手的眼珠子都快要迸出来了:
“骑着电驴去高速飙车?那是人吗?那是作死吧?”
“最特么气人的,他送个快递都要飙车!因为那个混蛋,我们这些老老实实送快递的都没法好好干活了,要不是追不上他又打不过他,我特么真想要好好修理修理他!”
大哥咬牙切齿地骂着,只是看他那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也就是有贼心没贼胆。发发牢骚而已。
“小子,以后遇到那个混蛋小心点,要是敢和他去飙车,你会觉得生不如死!好了别废话,干活,干活!”
节二
蓝色小电驴被改造成了送货车,后面的快递包裹堆成小山,摇摇晃晃,让人看得提心吊胆。林冬却完全不放在心上,哼着歌一路疾驰,就像一道蓝色的闪电突突突突,左冲右闪,那架势,真把非机动车道当成了高速赛车道。
路上的汽车也好摩托也好,统统装聋作哑,没一个敢冲上去和他较量较量。
在冬雀市,能把小电驴开出超跑逼格的,也就只有林冬了,虽说他只是个快递员“王叔,你的快递,请签收!”
林冬跳下小电驴,小心地捧着手里的快递大包裹送到收货人面前。收货人是个七十岁的大爷,怎么着也得叫他“王爷”更合适点。
但这么一叫,林冬怎么都觉得有点穿越回古代的感觉,左听右听都不对劲。
看林冬送货上门,王叔眉开眼笑:“哎呀呀,小冬子,每次都麻烦你送上门,多不好意思,哈哈,哈哈。”
“我说王叔,你要叫就叫我‘冬子’吧,干嘛加个‘小’字?搞得我那里凉飕飕的,哈哈,哈哈。”
林冬倒也不生气,看来被叫做“小冬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王叔,这次又买了不少东西吧?看你这包裹那么重,是不是挖到金矿发财了?”
这么一问,“王叔”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
“挖到金矿?我倒是指望着有这一天!可我有什么办法?我那两个不争气的小兔崽子一年回来一两次,不这么囤货,还指望我早点饿死?我早就说过了,要是我有女儿,一定把她嫁给你,你小子虽然油嘴滑舌的,至少我看着放心,舒坦,我说小冬子,听说最近……”
就这样,林冬陪着“王叔”有一茬没一茬,从某国大首领的发型聊到今天的菜市场行情,足足侃了半小时,直到人家高兴了,才挥手告别,继续送快递。换了别人这么做,一天下来怕是送不了几个,没累死也烦死了,林冬倒是乐在其中的样子,“轰轰”两下,继续做他的飙车妖怪。
然后。
路边的小超市“张婶,你的快递,请签收。”
“冬子,又麻烦你上门了,哎呀呀,几天不见你又帅了,我正好有事和你说,我小女儿刚刚大学毕业,过两天就回来了,要不要见一面?我帮你们安排……冬子,喂,冬子,你别跑啊冬子……”
路边的公寓“李哥,你的快递,请签收。”
“别别别,别叫我哥,我就是个写小说的穷光蛋,冬哥你才是大哥,每次让你送上门我都吓得,你下次能不能别飙车了?送个快递飚个什么车啊,你要把你的快递同行都给逼死是吧?还有那个电影里是怎么说来着?‘行车不规范亲人两行泪’对吧?下次要再这样,以后我就叫你冬爷了啊……”
路边的广场“刘妈,又跳舞哪?你的快递我放音响边上了,记得拿啊!”
“哎哟小冬子,你看你,快递放家门口就好了,每次都亲自送过来多不好意思,大妈也没什么可以谢谢你的,每天家里给你烧两炷香保佑你一路平安……”
路边的交警值班室“赵队,你的快递,给你放值班室里了啊。”
赵队的包裹也不少,林冬一边打着招呼一边开始卸货。正盯着马路的赵队看到林冬到来也显得很高兴,随手就从从抽屉里翻出一叠单子。
“哟!冬子来了?来来来,站好了,让我看看,很好很好,今天又没戴头盔是吧?超速行驶了是吧?啥也别说了,收下这张罚单,别客气,看在老朋友的面子上,现在就把罚款给付了,现金微信支付宝都行,一分钱都不能少啊!”
“你少来了赵队,在你面前我哪敢超速啊!你看看,现在是车骑着我好不?跟你说,为了送你的快递,我可是一步一步推着车过来的,你要不信我再给你推一遍……”
“你小子少贫嘴,别以为我没看到你就能乱来啊!话说回来,冬子,你干快递多久了?”
“快两年了,怎么了赵队?”
“我的意思是,你还真的准备就这么干下去了?”
林冬愣了一下,不过没有停下手上的活:“什么意思啊赵队?我这工作也来得不容易,不干下去了我还喝西飞风啊?”
“我是说,你真就没好好打算打算?”
听赵队这么一说,林冬脸上的笑容忽然就消失了,他的脸色先是变得尴尬,接着变得苦闷、苍白。他小心地放下手里最后一个包裹,呆呆地站了一会,随手抓过办公桌上的纯净水,拧开瓶盖“咕噜咕噜”地灌了大半瓶。
重重地吐了口气,林冬一屁股坐在了墙边的小凳子上,小凳子“咯嚓咯嚓”地响了几声,像是随时都会被他压碎,可他却一声不吭。
赵队一看这架势,也像是被什么钝器突然地捶了一下,脸色有些难堪,闷了好一会,转过头去叫了一声“冬子”,林冬这才有气无力地答应了一声。
“赵队,你说得有些过了。”
“行了行了,这话我懂。俗话说马有失蹄车有爆胎,咱俩谁跟谁,到此为止,到此为止。”
赵队拧开了另一瓶纯净水,和林冬碰了“瓶”,说了句“你随意”,然后也“咕噜咕噜”灌下一大半,忽地脸色一变:“妈的你小子,这是我一整天的水啊!都是被你带的,你看全都喝完了!”
“哦?哈哈哈哈!那真不好意思!下次路过的时候给你带一箱过来。”
“说好了啊,混小子!你要是敢忘了,这些罚单我都给你留着,到时候不罚死你!”
“你看你说的,我怎么敢啊赵队!哈哈哈哈!”
林冬的情绪有些好转,不过笑得还是很勉强,根本就是硬挤出来的。他一口气把剩下的纯净水灌进嘴里,然后把空瓶子扔进垃圾桶:“好家伙,今天真是个好日子,腰都要累断了。”
“腰累断了,补补就好,肩膀要是断了,那才了不得。”
赵队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看似无心,林冬“嘿”了一声,也跟着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放心吧赵队,我这里结实得很。我倒是担心你,小心别累着了。”
“笑话,你们年轻人都没倒下,我怎么敢先累垮?我这肩挑过的担子有多重,你个毛头小子哪里知道?”
“是是是,你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饭多,赵队。既然这样,那咱们今天就当没见过面,说好了啊。”
“你想哪里去了?我刚才的意思是,你小子也该找个老婆了,肩膀才不会那么容易就被压断。”
“我刚才也是在说你和嫂子,要不是嫂子,你的肩膀也早就断了吧,赵队。”
“唉……!”
两个人都是话里有话,又像是有口无心,有一茬没一茬地东拉西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