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坐到陆老师家的沙发上?,阮阮脸上的笑意都仍未能完全收去。

钟沥坐在她的旁边,想来已经猜到她发笑的原因,脸色黑了又黑,一副懒得搭理她的模样。

陆老师不知道他们早就认识,还给阮阮介绍:“这是我一位朋友的儿子,特地从京市来看我。”又指着阮阮对钟沥说,“我的得意门生。”

阮阮弯了弯眼睛,说:“您又捧杀我。”

大抵以前跟着陆老师学习的那段时光太欢乐,以至于阮阮到陆老师面前,就自动又变成了多?年前那个小女孩。陆老师闻言,故意绷起了脸说:“还不许人说实话啊。”

他看起来瘦极了,整个人像一张薄薄的纸片,坐在沙发上?,整个后背都倚在软垫上。

师母从外边进来,盯着阮阮打量好一会儿,才“诶”了一声:“我就说是哪家的漂亮小姑娘,是阿阮啊。”

那阵子他们赖在陆老师家讨论辩题时,每天都是师母给他们做饭吃,故而?阮阮同师母也混得很熟。

师母又说:“我前些天还跟老陆说,你这小丫头,不讲良心,这么多?年也不回来一趟。”

她虽是责怪,但语气并不严厉,更像是长辈对小辈的批评。

阮阮陪着笑:“这不是来了嘛。”

师母削了几个苹果放在他们面前:“再?来晚点,可能就见不到你陆老师了……”

她说到后面,声音忽地哽咽起来,陆老师责怪道:“跟小孩子说这些干什么。”

师母抽出纸巾擦掉眼角的眼泪,声音里带着点鼻音:“嗐,你们聊,我就不煞风景了,人年纪大了,就爱唠叨一些有的没的,你们不要介意。”

说完,她便又出去了,走到门口,才对阮阮和钟沥说:“中午在家吃饭啊。”

阮阮刚想拒绝,却见钟沥已经说了一声:“好。”

她想了想,也点了点头。

陆老师说:“怎么连你也听说了我生病的事,我交待过他们别乱传的。”

阮阮刚刚被师母那番话说的,眼眶也有点酸,她说:“早上正好逛到学校门口,本来想去看看您,听保安说的。”

“这些碎嘴的。”陆老师说,“没什么大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阮阮说:“肯定会好的。”

她不知道要如何安慰他,翻来覆去也只会讲一些这样苍白的话,情绪还没缓过来,就听钟沥笑问:“聊完了吗,棋还要不要下了?”

阮阮这才注意到旁边还摆着一盘未结束的棋局。

陆老师说:“来,当然要来!我现在就这点娱乐了,平时那帮人下不过我,都不跟我来,你好不容易来一回,当然要下。”

钟沥哼笑:“人家那是看你生病,让着你。”

这人,怎么这样说话?

阮阮现在满腔泪意,想也没想就用手肘戳了戳他,钟沥正躬身去拿棋盒,冷不丁被她一戳,疑惑地扭头看过来。

阮阮:“……”

阮阮脸都红了,趁陆老师专心?思?考下一步该下哪里,她飞快掏出手机在上面写字:您怎么这样说话……

钟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把棋盒又放了下来,拿过她的手机,学着她的模样在上面写:你说得很好?

阮阮:……

她讪讪地拿回手机,坐在一旁不说话了。

陆老师余光将他俩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嘴角翘起来,眯着眼睛故意叹气道:“这眼看春天就要来了。”

阮阮没听出他的话外之?音,老老实实回答:“是啊,前几天还冷得不行,转眼间气温就这么高了。”

陆老师又悠悠叹了口气:“春天是一个适合谈……”

钟沥忽然轻咳一声,对着在厨房做饭的师母喊道:“谢姨,陆叔叔说他想谈恋爱了。”

阮阮:?

“你这小子……”陆老师咬了咬牙,对着厨房解释,“你别听他瞎说!”

钟沥挑了挑眉毛,屈指点了两下棋盘:“老实下您的棋,别乱点鸳鸯谱。”

陆老师:“呵呵。”

阮阮:?

总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

但阮阮发现,不只是她,在陆老师面前的钟沥,似乎也与平时的他大为不同。

以前她总觉得他老成,没什么少年气,但这会儿的他就明显放松很多?,插科打诨,样样不落。

趁他俩下棋的空档,阮阮索性去厨房帮师母做饭,师母见她动作利落,发了一会儿呆,才说:“阿阮长大了。”

阮阮听出了她的话外之?意,低头笑了笑说:“谁能永远是小孩儿啊。”

师母说:“这几年在外面过得好吗?”

阮阮站在水池边洗菜,绿油油的小青菜,一点一点掰开冲去藏在里边的污垢。

她歪了歪头,说:“还好。”

不等师母说话,她又补充道:“虽然也有很多?很多?苦,我当时经历的时候,会想,我一直努力做一个好人,也从未做过什么坏事,上?天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但我现在回想,我发现我想不起来那些苦是什么滋味了,因为我其实不常去想它们。”

“但我能想起很多?很多?甜。”

师母说:“生活就是这样,有苦也有甜,虽然并不能事事顺意,但要尽可能地让自己记住那点甜。”

阮阮说:“是啊。”

日光明朗,透过窗户照进来。

客厅里?两个男人正因为谁又悔棋了、谁思?考时间太长了而?互相吐槽,阮阮侧头看了一眼,问道:“以前也经常过来,怎么没有见过钟先生。”

“他啊,”师母说,“是老陆红颜知己的孩子。”

她这话里?有醋意,阮阮说:“老师说的朋友是钟先生的妈妈吗?”

“是哦。”师母说,顿了片刻,又道,“也是个可怜孩子,他母亲去世早,他爹也不怎么会照顾人,还有个那样的后妈和继兄……”

许是觉得自己话题扯远了,她停了两秒又说:“老陆怜惜他,逢年过节会让他来家里?住住。不过小沥也是个知道感恩的,老陆这次治病,医生全是他联系的,忙前忙后,可惜我家老陆没福分。”

她说到这里?,忍不住又要哽咽起来,阮阮连忙转移话题:“感觉小沥这个名字跟钟先生很不搭,哈哈哈哈。”

师母也忍不住笑了笑:“是啊,刚开始的时候,每次这么叫他都要发脾气的。你别看他现在好像很好说话的样子,小时候,凶的咧,青春期还叛逆。有一阵子他非要学街舞,跟他爸吵架被赶了出来,他就来了南城。那次在南城住了好久。”

“我记得你那时候还在这边读书吧?他还去过学校的,那天学校停电,老陆那几天手机坏掉了,我让他去接他……”

阮阮眨了眨眼,脑海里浮起一道模糊身影。

外头那两个人似乎终于下完了一局棋,陆老师不服输的嘀咕:“看你年轻,我让着你。”

钟沥不屑冷哧:“人要服老。”

陆老师说不过他,嘴张了半天,最?后却是对着厨房喊道:“饭做好了吗?”

阮阮说:“快了。”

师母笑他:“一把年纪,还这么输不起。”

陆老师感觉到了来自全世界的恶意,闷着头打开电视机,看电视去了。

饭做得差不多?了,就只剩下汤还没煲好。

阮阮看没什么需要自己帮忙的了,就走了出来,谁知陆老师竟然调到了经济频道,一打开就是一段钟沥的访谈。

他故意寒碜钟沥:“人模人样。”

阮阮闻声看过去,电视里?钟沥穿了一身灰色条纹西装,鼻梁上?架了一副金丝眼镜,大约因为要参加节目,造型明显经过精心打理了,头发还微微烫卷了一点,特别有一种斯文败类的感觉。

她又转头去看钟沥。

他闲闲坐在沙发上?,显然陆老师这句嘲讽根本伤害不到他,他眼里甚至晕开一点笑意,陆老师可能没注意到,他看向他的眼神其实很温柔。

或许也不能说是温柔,是一种混杂着孺慕和怜惜的复杂情绪。

师母站在厨房门口,也看到了电视里?钟沥的装扮,忍不住夸赞道:“小沥这身好看,唇红齿白的,漂亮得像女孩子。”

钟沥抿了抿唇,在商场上杀伐果断的人竟然因为这句话而?略微不好意思了,他若有似无地瞟了阮阮一眼,后者果然已经笑得牙不见眼。

虽然在努力忍着,但又实在忍不住,整个表情看起来特别扭曲。

钟沥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说:“随便穿的。”

师母大抵也察觉到自己这句话说得不太妥当了,及时找补说:“是,小沥穿什么都好看。”

阮阮这下是真的彻底笑开了,她一只手撑着沙发边,笑得放肆。笑到一半,手腕忽然被人捉住,钟沥不知什么时候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整个人都逼到了她的跟前。

他的手箍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停在她的腋下。他们之间对彼此的身体太熟悉也太习惯了,阮阮一时竟没察觉出什么异样,更没反应过来钟沥的动作对于“第一次见面”的人来讲,有多?出格。

她怕痒,几乎被钟沥攥着死穴。

他的声音冷冷地:“还笑?”

作者有话要说:有破才有立,要打破之前的关系模式,才会产生新的模式。

今天钟先生也在努力追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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