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好大啊。

阮阮裹紧自己的衣服,步履蹒跚地走在风雪里,但心情?却是从未有过的轻松、愉悦。

装在口袋里的手机再次震动起来,她拿出来看了看,是盛川打来的,她毫不犹豫点了挂断,那人又打了过来。

她把手机扔进口袋里,往手上呵了口气,打算放任不管了。

这个点地铁早就停了,放眼望去,也一辆出租车都没有。

阮阮踩着路灯的影子慢吞吞往前走着。

有点冲动了,她想,应该让钟沥把自己送回到机场的。

像是感应到了她的呼唤,汽笛声在她身后响起。

她停住脚步,回身看去,雪花鹅毛一样落下来,融化在她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她搓了搓自己的耳垂,看见钟沥摇开了车窗。

“上来。”他说。

阮阮也没有矫情,哆嗦着上了车。

车里的电台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打开了,是音乐电台,在放着一首十分?喜庆的歌,阮阮这才发现,原来已经过了零点了。

过了零点,就是新的一年了,阮阮说:“谢谢,新年快乐啊,钟先生。”

她是真的开心,尾音都往上扬着,钟沥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两下,突然转头,倾身朝阮阮压过来。

阮阮一僵,下意识地伸手去推他。

钟沥的双臂搭在她的身子两侧,呼吸吐在她的脖颈上。

她今天其实穿得不厚,因为当时想着赶飞机,所以大家都只是直接在演出服外面套了件羽绒服,就匆匆出来了。

脖子上很快浮起一层鸡皮疙瘩,身体在暖气的作用下,渐渐回暖,也不可遏制地泛起一阵阵红晕。

阮阮小声唤他:“钟先生……”

“吧嗒”一声,回应她的却是安全带被扣上的声音。

啊,太兴奋,忘记了。

阮阮有点儿窘,她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又说:“谢谢。”

钟沥没说话,发动起车子,直接往前走。

比来的时候开得快多了,路边风景在她的视线里不断倒退。

阮阮觉得尴尬,只好拿出手机来想打游戏,未料盛川这时突然又打了一通电话过来。

这人从来都是这样,不达目的不罢休,无论如何也要跟人耗到底。

阮阮叹了口气,下意识看了钟沥一眼,接通电话。

钟沥伸手把电台关了。

车厢里空间狭窄,一安静下来,手机听筒里的声音便显得格外大。

盛川的声音里带着点说不出的森冷笑意:“阿阮翅膀硬了,敢不接电话了。”

盛川这人说话从来都是这样阴阳怪气,阮阮早已习惯,但此时钟沥坐在旁边,她莫名觉得有点脸热。

她清了清嗓子,问他:“有事吗?”

盛川又是一声冷笑,他说:“你跟他在一起,对吗?”

阮阮又抬头看了钟沥一眼,在路灯一闪而过的光芒下,只能望见他紧绷的下颚线。

阮阮“唔”了声。

盛川又说:“阮阮,我以前没发现,你怎么这么贱啊?人钟沥就把你当一玩意儿,你这么喜欢他吗?非要上赶着去……”

一只手突然从旁边探过来,微凉的指节触到阮阮的掌心,下一秒,阮阮的手机便出现在了钟沥的手上。

阮阮有些没反应过来。

盛川没察觉到异样,还在说:“你知道钟沥背后都是怎么说你的吗?”

“怎么说的?”

钟沥声音冷淡,像玉石落在瓷盘上。

听筒里沉寂了片刻,盛川骂了一句脏话,紧接着电话便被挂断了。

钟沥将手机扔回阮阮身上,本就尴尬的氛围一时间更加尴尬了。

她摸了摸鼻子,想了想,还是解释道:“盛川就那样,你不用管他。”

却换来男人的一声冷哼:“你这是在替他解释吗?”

“诶?”

钟沥说:“即便被他这么说,你也丝毫不在意吗?”

车里的暖气打得太高了,阮阮有些热,她将羽绒服的领子扯开了一点,问钟沥:“什么?”

男人专注开着车,没有说话。

阮阮说:“我习惯了。”

她笑了笑:“这种话我听习惯了,不会?放在心上的,反正……他们说得也没错。”

她的声音放缓了些,大抵觉得这个话题实在没意思,她转了转身子,两只手扒在车窗上,然后整张脸都凑了上去。

“雪越来越大了。”她说,“小时候很期盼能够看到雪,那时候没想到自己长大后会在北方生活。”

她转头看向?钟沥,没话找话道:“你小时候一定经常看到雪吧?无法想象你打雪仗的样子诶,你这种人,应该会觉得这种游戏很无趣吧?”

钟沥倾身再次拧开了音响,还是音乐台,不过这次换了首歌,《小幸运》。

阮阮不由得捂住了脸,看来今晚是逃不掉这首歌了。

她索性任命般跟着轻声哼了两句:“原来你是我最想留住的幸运,可我已失去为你泪流满面的权力……”

她的嗓音微微哽了哽,听到钟沥说:“没有。”

阮阮问:“没有什么?”

钟沥说:“没有不打雪仗。”

但的确是不喜欢的。

男孩子大多晚熟,尤其是他身边那一群,因为自小生长环境好,十几岁了还闹腾得像小孩儿一样。

每次下雪,一群人就集结在一起,跑滑雪场造作。

钟沥也去,但他从不参与他们的游戏。

只有一次,他记得那年冬天特别冷,南方很多地区也罕见地下了很大的雪。

那年寒假他被父亲丢到南城某个分公司历练,还是个高中生,清瘦挺拔,性情冷清,分?公司那些老油条看不惯他,处处为难。

有一回他们撺掇着他去滑雪,他立在凛凛冰雪中,远远看见远处一个粉嘟嘟的小团子踩着板子,滑得开心。只是技术可能不太好,没滑两步就一屁股摔在地上。

她穿得太厚了,行动很笨拙,慢吞吞爬起来,再滑,再摔倒,再起来……如此循环往复,她身后一对夫妻满脸慈爱,细心嘱咐:“阿阮,慢点!”

女孩回头,满脸笑意。

“雪好大啊。”她说。

分?公司的人走过来,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说道:“是阮珉和他太太,需要引荐一下吗?”

钟沥收回目光,戴好护目镜,如同一只轻燕从女孩面前滑过。

-

阮阮没想到钟沥会突然回答他的话,愣了片刻后,还是说:“很难想象。”

机场离市区并不算太远,虽然雪天路不好走,但好在路上车辆不多,因而并没有用很多的时间,车子就再次停在了机场门口。

阮阮深吸了一口气,从车上下去,想了想,又探身进来。

“谢谢,”她说,“再见。”

钟沥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发动车子,阮阮站在原地没有动,直到他的车子消失在道路尽头,才转身往里走。

桑淼她们那帮人,已经在群里聊嗨了。

“@阮阮,听说是你生日!!生日快乐!”

“虽然迟到了,但是我的祝福是真心的!”

下边是如同排队形一般刷了满屏的“生日快乐”。

阮阮回:“你们怎么知道是我生日哦?”

“那还用问,都上热搜了好不好?”

阮阮觉得稀奇,她现在这么糊,还不至于过个生日就能上热搜吧?

她边往里走边打开微博,没想到热搜位还不低。

点进去,一眼就看到置顶的微博,竟然是盛川发的。

@盛川:生日快乐,小姑娘@阮阮。

底下评论是一连串的问号加感叹号。

毕竟是娱乐公司的老板,加上盛川那张脸真的生得还不错,故而他在网络上还是拥有不少粉丝的。

即便不是他的粉丝,但凡热爱网上冲浪的人,也很少有人不知道这个名字。

但是——

大家都知道他是盛音的老板,也知道阮阮是盛音的,但阮阮有什么资格能让老板亲自给她发生日微博?

盛音艺人那么多,阮阮也不是这里顶红,她凭什么?

一时间网络上各种阴谋论齐飞,很快就有营销号给大家总结:

“有人爆料称盛川和阮阮早就认识,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关系,而且阮阮一出道就签了盛音,也是盛音所签的第一批艺人,这两人的关系很值得玩味呢。”

底下的评论也五花八门:

【不知道能不能说,我表哥是阮阮初中同学,听说阮阮家里以前巨有钱的那种,但后来家里出事了,她家的事情?当初闹得蛮大的,很多新闻报道过,现在大家回头看还能找到。】

【阮阮和盛川的关系在以前也不是秘密啊,听说两人有婚约呢,我高中是他们隔壁学校的,阮阮当时在我们那一片很出名的。】

【啊?那阮阮被包|养的事……?】

可能是天气不好的缘故,机场人也不多,阮阮过安检的时候被收去了手机,等?她再拿回手机,准备点开那个热搜继续看的时候,却发现那个热搜已经不见了。

她再去搜索关于自己名字的词条,屏幕里也只剩下一片空白。

她愣了片刻,看到手机里跳出一条新消息。

【盛川:怎么样,我送的礼物还喜欢吗?】

停了两秒,又出来一条。

【盛川:想不到钟沥对你还挺大方,这又是撤热搜又是封词条的,你现在是不是特别感动啊?】

即便听不见声音,阮阮也能想象出盛川那阴阳怪气的语气。

【阮阮:是钟沥撤的?】

【盛川:哈,钟大少这次打算做好事不留名吗。】

-

外面的雪终于下小了些,钟沥将车子停在路边,车窗开了一条缝,他懒散地靠在椅子上,指尖夹着根抽到一半的烟。

车厢里烟气弥漫,他皱眉轻咳了两声,听到电话那头刘特助说:“已经全部解决了。”

钟沥不甚在意地嗯了声,问:“盛川干的?”

刘特助说:“是。”

钟沥说:“我看他最近是太闲了。”

刘特助没说话,通常他家老板说这样的话,就表示有人要开始忙碌了。

他想了想,又问钟沥:“您不是去给阮小姐过生日去了吗?怎么样,她……”

语声未落,电话突然被掐断。

冷风顺着车窗刮进来,钟沥没注意,一口烟吸进喉咙里,他捂着胸口狠狠咳了会?儿,搭在窗户上的手快被冻僵。

他侧过身,长手一捞,将后座的盒子提了过来。

是刘婆婆做的蛋糕,他小时候最喜欢吃,后来刘婆婆不在他家工作了,他每年生日都会跑很远来找她。

其实没什么花样,因为做的匆促,简简单单的奶油和面包。

他伸出食指,蘸了一点送进嘴里。

不太甜,但很香,软软的。

很像她。

很像阮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