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被暴风雪攻占的时候,阮阮抛下同伴们,一个人留在了京市。

被忽然而至的大雪困在机场的孟瑜等人好奇问工作人员:“阮阮去哪里了?”

工作人员还?没答话,倒是桑淼抢先一步说道:“她临时有点事情。”

“还?可以自由行动吗?”那人又?问。

“不行?哦,”小編导按了按眼皮,解释道,“阮阮这个事情,比较特殊……”

夜色越来越深,路灯下,雪片像一颗颗流星仓促坠落。

阮阮坐进钟沥的车子里。

她小时候生?活在南方,家里很少下这么大的雪,记得当初来京市的第一年冬天,也是一个罕见的寒冬。

初雪那天,也是这样一个深夜,她太激动了,穿着睡衣就往外跑,谁知才走到门口,就被钟沥捉着脚踝逮回来,然后她身上被套了好厚好厚的羽绒服。

像个熊。

阮阮想到这里,不由低头失笑,钟沥转头看她一眼,问道:“笑什么?”

今天就他一个人过来,刘特助和司机都没有跟在旁边。

阮阮摇了摇头,说:“没事。”想了想,又?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她的语气还?是一样的恭敬,但太恭敬了,显得有些疏离。钟沥皱了皱眉,将车子停在路旁,阮阮这才?发现他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市里。

可能因为夜深了,雪也太大,街边已经没有什么行?人了。

钟沥解开安全带,拉开车门下车,冷风灌进来,阮阮本想从另一边下去,钟沥却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阮阮点了点头,看他走进了旁边一间店里。

店面看起来有些年头了,牌匾都坏了,字也看不清。阮阮眯着眼分辨了一会儿,实在不知道那是个什么店。

桑淼她们大抵是等得无聊了,在她们新建的小群里嚷嚷:“好无聊啊。”

“羡慕阮阮,不用被困在机场。”

“对啦,阮阮到底干嘛去了?呼叫阮阮@阮!”

阮阮想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回她们消息,而是退出了聊天框。

钟沥很快就从那间店里出来了,同他一起出来的还?有个年纪挺大的婆婆,婆婆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车子所停的方向。

车里的顶灯没有开,只有旁边一盏路灯在茫茫雪野里发出一点微弱的光,两个人在门口不知说了什么,婆婆脸上晕开点点笑意。

陈稚初收回视线,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是周雅芝打来的。

她想了想,点了接通,听筒里首先传来的却是一阵《小幸运》的旋律,阮阮愣了愣,那头周雅芝似乎也有点儿不好意思,找了个安静点的地方,才?说:“刚刚在电视里看到你了,你外婆非要看回放。”

阮阮“唔”了声:“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周雅芝说:“本来准备睡了,突然听说你们今天从节目组出来了,能拿到手机……”

阮阮点了点头,转而想到什么:“您怎么知道我今天能拿到手机?”

周雅芝愣了愣:“钟先生?说的呀。”

阮阮:“您和他怎么会有联系?”

周雅芝也有点疑惑:“你不知道吗?”

阮阮抿着唇没说话,周雅芝大抵也猜到自己说错话了,她顿了会儿,才?说:“我就是想跟你说一句生日快乐。”

阮阮一怔,这才?想起今天是她的生?日。

她把手?机拿远了点,看了一眼时间,23点43分,还?有十几分钟,今天就过去了。

周雅芝问她:“生?日蛋糕吃了吗?”

阮阮注意到,钟沥已经同那位婆婆聊完,提着东西回来了。

她漫不经心嗯了声:“忙忘了。”

周雅芝似乎是不知道怎么接这话,半晌也只吐出一句:“没有蛋糕也没关系,等阿阮回来,妈妈给你补上。”

她说这句话,大约是鼓了很大很大的勇气,讲得断断续续,声音哽涩得不像话。

阮阮又是一怔,她的目光有意无意注视着钟沥,眼眶却无端也有点涩。

她眨了眨眼,听到周雅芝又?说:“……总之,希望我们阿阮健康快乐,活得自由。”

周雅芝以前也是书香门第里长大的小孩,大学时遇见阮珉,那时郎才女貌,也是另无数人艳羡的一对。

后来两人结婚,认识周雅芝的人都说她嫁入豪门,飞上枝头成了凤凰。

也不是每人嫉妒的,阮阮小时候,有次回外婆家,就无意间听过邻居们说一些不好听的话,两人说得无所顾忌,阮阮从花丛后面走出来,那两人一惊,大抵是觉得小孩子不懂事,骂了一声“晦气”,就走了。

阮阮后来问周雅芝:“飞上枝头是什么意思?为什么飞上枝头就成了凤凰?凤凰是人变的吗?”

周雅芝抱着她,语气温柔:“莫在背后语他人,莫听他人背后语。”

小小的阮阮其实听不懂,但还?是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后来阮珉出事,周雅芝带着阮阮回到外婆家,阮阮更是看遍了那群人冷嘲热讽的刻薄嘴脸。

那时她已经长大了,懂事了,那段时间周雅芝变化也大,成天情绪反复无常。

阮珉的事情涉及到经济犯罪,背后牵扯的人太多,常有闹事的上门,连累外公外婆也没有安生?日子可过,加上父亲的缘故,外边欠款太多,她走投无路,去求盛川帮忙,那时盛川提出的要求便是让她签进盛音。

等到周雅芝发现她在学校里办理了休学时,盛音的官博已经发布了她与江明哲的出道预告,当时她只和周雅芝说这是权宜之计,等忙过这段时间,会回去好好读书。

周雅芝那段时间大概见识了太多的人情冷暖与冷嘲热讽,沉默了很久,只是和她说:“不要奢求一些有的没的。”

阮阮心想:她能奢求什么呢?

她还能奢求什么呢?

直到后来她和钟沥在一起,被周雅芝知晓,她气到发疯,一遍又?一遍地问阮阮:“我的下场还不够你警醒吗?”

阮阮却说:“您后悔嫁给我爸了吗?他哪点儿对不起您?”

母女俩从那以后再也没联系过。

阮阮揉了揉眼睛,轻轻“嗯”了一声。

周雅芝说:“那……那如果没事的话,我先挂了。”

阮阮说:“晚安。”

钟沥在她的拇指摁上挂断键的那一瞬间,打开了后座的车门,他刚刚提在手里的东西被扔了上去,阮阮揉了揉太阳穴,等钟沥进来坐好,才?说:“如果钟先生?的事情已经办完了,我可以回机场了吗?”

钟沥系安全带的手?一顿,阮阮的唇角往上弯了弯:“虽然不知道钟先生?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是我觉得,如果没有那个意思,就不要随意地去撩拨别人,您觉得呢?”

她说:“也许钟先生?觉得我没有资格跟您讲这些,毕竟,一个曾经被您包|养过的人,这时候又?说这些,不就是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

她捡最难听的话来形容自己,也毫不避讳,钟沥的眉头皱起来,阮阮仍在说:“但是,您觉得我想立牌坊也好,觉得我脑子?有病也好,总之,怎么样都好。我只是想向您表达一下我在您看来或许十分微小的心愿,我不想陪您玩啦。”

“再不堪的人,也有重新开始的机会,也有好好生?活的资格,对不对?”

她说到后面,声音甚至有些哽咽了。

钟沥始终保持着目视前方的姿势没有动,也许是忘记动,他咬了一下颊侧的软肉,脸上浮出一个要笑不笑的表情。

外边大雪纷扬,车厢里空气愈发凝重。

阮阮却仿佛对这一切都毫无知觉似的,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抠开安全带,又?扣上,再抠开,再扣上。

她说:“是,我以前的确喜欢过您,也曾经幻想过……幻想过您能像我喜欢您那样喜欢我……”

“骗子?。”却突然被钟沥打断。

阮阮讶异地转头看向男人,钟沥语气里听不出情绪,他说:“不是都是装的吗?”

阮阮彻底愣住,果然还是被他察觉到了啊。

她在心里无声叹了口气,心口忽而如同涨潮般,涌起一阵一阵潮湿的水浪。

“有过的,”她说,“最开始,我真的……”她停顿片刻,似乎不知道该怎样开口,她说,“那时候,很喜欢很喜欢您,当时甚至觉得自己这乱七八糟的人生,总算还?有这样一点点好事情,上帝不至于对我太坏。”

“但是后来……”

她说不下去了,但话里未尽的意思,钟沥都听懂了。

钟沥还维持着先前的姿势坐着,他只觉自己的喉咙里像被人塞了一团棉花,鼓胀得难受,情绪压在那里,咽不进去,也吐不出来。

阮阮突然拉开了被她刚刚反复解开又?扣上的安全带,紧接着手?指停留在车门上,车门被拉开一条小小的缝隙,她回过头,在昏暗地车厢里注视钟沥片刻。

她说:“总之,无论您现在是什么意思,我都不想要了,我只想安安稳稳参加完比赛,以后继续留在娱乐圈也好,或者回家做别的也好,我想要过平平凡凡的生?活,总归我欠盛川的,也差不多都还完了。”

她笑了笑,眼睛在路灯下闪着明亮的光,她说出的话明明那样残忍,但语气好温柔。

“以后,再也不想要那样喜欢一个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点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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