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朋友门拿这事打趣了他很久。

那会儿他在钟氏还没彻底站稳脚,他那位小妈带着他那个便宜哥哥,成天虎视眈眈盯着他,为了阮阮,答应盛川近乎讹诈的条件,其实不划算。

不该是商人所为。

“钟少为博美人一笑啊。”有人揶揄道。

钟沥手里捏着一支酒杯,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口,脑海中忽地浮现出,那日送走盛川等人后,女孩站在对面怯生生的眼神。

她先前实在哭得太狠了,眼尾压过一阵一阵的红,嘴唇也被她自己咬破了,整个人看起来狼狈极了。

但她脊背挺得很直,语调不卑不亢:“谢谢钟少帮忙,欠您的人情,我会记在心里,以后一定还您。”

到底年纪还小,她以前从来没有应对过这样的场面,这话还是从她以前看过的书里学到的,凭着记忆模仿一二,但模仿得也不太到位,有种故作成熟的违和感。

钟沥觉得有趣,毫不在意地“哦”了一声,问她:“你不是喜欢我吗?喜欢了很久?”

他明知她那些话只是权宜之计,偏要这样追问她,阮阮觉得羞赧,她低下了头,不知道该怎样接他的话。

钟沥却敛住了神色:“我这人,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我既然帮了你,就一定要拿到回报的。”

他的助理办事效率很快,半个小时后,阮阮就收到了钟沥那边拟好的合同。

……

酒气在包厢里挥发开来,那人问完问题,就见钟沥发起呆来,他又往他杯子里倒满酒,调侃道:“咱们钟少思绪又飘到哪个温柔乡去了?”

钟沥被拉回神思,他淡淡道:“你们不觉得她有点眼熟吗?”

倒酒那人手腕微顿,半晌恍然大悟道:“嗐!还真是有点像!”

说完,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笑说:“想不到钟少还是个痴情种。”

钟沥讳莫如深地笑了笑,没吱声。

旁边有人摸不清情况,问道:“什么啊,像谁?”

“还能像谁,除了他那位好大嫂,还有谁能让他如此牵肠挂肚?”

“靠!这么刺激?”

-

外面的雪像是积攒了四季的怒气,要一下子发泄完似的,随着夜色渐深,雪也越下越大了。

钟沥抽完一支烟,又在外边散了会味儿,才重新进屋。

屋里暖气已经散得干干净净,空气里毫不留情漂浮着冬的寒气。阮阮睡得不安稳,眉头紧锁,整个人都在发颤。

钟沥皱眉看了她一会儿,在电脑的电也用尽之前,他脱掉鞋,也躺到了床上,将阮阮整个人都裹进了自己怀里。

他长得很高,胸膛宽阔,但怕自己身上的冷气过给她,所以并没有睡到被子里。

他隔着一层被褥抱住她,男人的怀抱很暖,阮阮的呼吸终于平稳一些,眉头也慢慢舒展开来。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忽然传来拧门的声音,伴随着的还有细细碎碎的说话声:

“好像从里边反锁了。”

“可能是睡着了吧。”

应该是医生回来了,发现门打不开之后,他们又走了。

雪光映亮外面一点天色,钟沥看着外面婆娑的树影,半晌,怀里的人突然发出简短梦呓,嗓音沙哑,带着病中的绵软。

她的嘴唇微张,小声唤道:“爸爸。”

她说:“爸爸给阮阮唱歌听好不好?”

他愣了片刻,低头看向她。

她的脸还是很红,脸上做出一副撒娇的表情,轻轻嘟着嘴,但眼角却不受控地有眼泪流出。

他的心脏忽而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一般,他抬手抹点她眼上的泪水,良久,却忽然自嘲一笑。

他在干什么?

倘若他那些朋友看到他此刻的行为,恐怕要写进回忆录里进行永久嘲讽。

-

阮阮再次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她的手腕上还插着针头,冰凉的液体越过细而长的软管,一点一点融进她的血液里。

温千雅边咬着一个手抓饼,边坐在床前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见她醒来,她立马跳了起来,大呼:“医生!医生!她醒了!”

阮阮被她吵得头疼,桑淼在一旁冷声道:“闭嘴。”

阮阮这才发现,盛音的几个人都来齐了。除了盛音的人,还有几个和阮阮关系不错的练习生也在。

医生听到声音,过来测了一下阮阮的体温,又问了她一些关于”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之类的问题,就离开了。

温千雅说:“周煜老师和江明哲老师早上也来过,看你没醒来又走了。”

阮阮“哦”了声,说:“只是发个烧,又不是什么大病。”

“屁嘞!”温千雅说,“你昨天没回来,我们都急死了!但是雪太大了,选管老师说你这边有人照顾,让我们不用过来,所以我们就没来。”

阮阮这才想起她似乎一醒来,就没看见钟沥。

但眼前这些都不是可以问话的人,她压下心中的疑惑,又问:“对啦,昨天的分组怎么样了?”

桑淼简单跟她说了几个人名,竟然还真的全是舞担,桑淼不大走心地说:“恭喜,你运气挺好。”

阮阮弯起眼睛,开玩笑道:“这大概就是对我生病的补偿吧。”

温千雅假哭道:“没来得及做记号,我选错了。”

阮阮问:“你去了哪组?”

“跟我一组。”赵伊一说,“一首主vocal的歌。”

她们又聊了一会儿,几个人就匆忙赶过去练习了,就桑淼还赖在那里没动,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阮阮疑惑地看着她,桑淼说:“C位不在,我们怎么排队形。”

阮阮顿时就有点儿不好意思,桑淼又说:“你是因为那天跟我在天台上吹了风,才发烧的吗?”

阮阮说:“是啊。”

桑淼一时愣住,大概没想到会有人这么直接,毕竟,大部分人听到这种问题,都会说“不是,跟你没关系”吧?

阮阮看她愣在那里,忍不住笑了笑,说:“所以,你对我好点啊。”

桑淼翻了个白眼,须臾又说:“你生这一场病,脑子也受影响了吗?总觉得变了很多。”

阮阮挑了挑眉。

桑淼说:“你之前总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看起来仿佛很努力,但压根儿就什么事都没放在心上。努力去跳好舞、唱好歌,也只是为了完成任务,没有自己的灵魂。”

“但你现在好像突然有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大抵是觉得自己这段话讲得神乎乎的,有点儿矫情,她摆摆手,说:“算了,我先回去练习了,我们先把动作抠完,等你回来再排队形,反正扒舞也用不上你。”

阮阮一时也不知她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鄙视自己,她笑着说:“好,我很快会回去。”

桑淼走后,阮阮本来还想继续眯一会儿的,但是她这两天睡得实在太多了,眼睛闭了半天也没睡着。

她哀嚎了声,手机被没收,病房里也没有电视,好无聊啊。

想到这,她突然又想起钟沥。

夜里迷迷糊糊烧得难受时,好像有谁将她抱在了怀里,手掌拍着她的后背,在她耳边轻轻唱歌。

是首摇篮曲,记得小时候,阮珉经常给她唱。

她小时候就爱发烧,尤其是念小学的时候,有阵子,几乎每周都要去打几天吊针。

那段时间,阮珉每晚都会给她念童话故事,《小草莓朵朵》、《绿野仙踪》、《爱丽丝漫游奇境记》……

念完故事,又给她唱歌,翻来覆去只会唱一首,“宝贝儿快快睡觉,快快睡觉”,那样轻缓,那样温柔,萦绕在她的梦里。

……

所以,夜里那个人,是钟沥吗?

这个念头刚刚闯入她的脑,就被她挥去了,像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

她低头笑了笑,医生大概也无聊,在外面敲了敲她的门,阮阮清了清嗓子,说:“请进。”

医生端了一份热腾腾的粥递给她,说:“有个姓刘的先生,让我转交给你的。”

阮阮想了想,应该是刘特助。

医生脸上写满了八卦:“你跟钟沥关系不错啊。”

阮阮不知道怎么回答,含糊着“嗯”了一声。

医生见状,也没多打听,她能够来节目组工作,保密协定可都是签得好好的,这种练习生的隐私,还是不要知道为好,否则她真的怕她忍不住会说出去。

诚然,她真的很好奇就是了。

粥还是素粥,阮阮长长叹了口气,觉得嘴巴里寡淡得厉害。

医生看到她的表情,笑道:“你现在确实吃清淡点好。”

阮阮不情不愿地“哦”了声。

医生又说:“对了,你知道吗,第一期节目已经播出了哦!”

因为一公的时候是需要粉丝去到现场的,以往都是节目组通过某些渠道内部联系到大家的粉丝。但是那样一来,之前从未露过脸的纯素人,就会没有粉丝去到现场。

故而,节目组今年做了个小小的改变,准备在一公之前就放出节目。

有关节目组第一期的炒作方向,其实小编导之前有暗暗给她透露过,包括林冉也明说过,到时他们应该会拿她来超话题。

阮阮敛了敛神色,不用动脑子,都知道自己现在恐怕已经在网上被骂成筛子了。

她揉了揉眉心,似乎完全不感兴趣地点了点头。

医生却倾诉欲旺盛:“你不好奇吗?”

阮阮从善如流地说:“确实蛮好奇的。”

医生:“哇,我就说嘛!所以,麻烦你告诉我,究竟是‘霸总和小娇妻’是真的,还是‘温软’是真的哦?!”

阮阮:“诶?”

诶诶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