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氏领着丫鬟折身回头,往山上枣圆寺去了一趟,探问了一些情况。
之后烧香祈了福,便带着丫鬟下山回家去了。
到家已是傍晚时分,随便收拾收拾就到了用晚饭的时间。
温氏在厘夫人的院子里服侍她用饭,说是服侍,其实也就是坐一桌偶尔拿个馒头盛个汤之类。
如今厘家不比从前,家里的下人能打发的都打发走了,只剩几个贴身服侍的。平时的日用也都在节制,就是吃饭上,也都是能省就省。
温氏拿着馒头往嘴边送,小小咬一口,嚼得是没滋没味。
她便这样嚼着馒头思索了片刻,又喝了一小口粥,才决定开口说白天的事,只微微敛着语气对厘夫人说:“太太,您知道我今天去枣圆寺上香,遇到谁了么?”
厘夫人对她说的话似乎没什么兴趣,低眉自顾吃自己的,敷衍般地顺着话问:“遇到谁了?”
温氏把手里的馒头放到盘子里,另只手里的筷子倒是没放下,捏着道:“皇后娘娘,大妹妹。”
厘夫人一听这话,猛顿住了吃饭的动作。
她把嘴里的馒头嚼了咽下去,抬头看向温氏,“认错了不是?”
想到今天的事,实在也没胃口。
温氏把手里的筷子也放下了,看着厘夫人道:“当然是没有认错了,她还把我叫上她的马车去了,跟我说了好一会话呢。”
厘夫人认真地盯着温氏,也没胃口吃饭了,问她:“说了什么?”
温氏轻轻吸口气,“能有什么,不过是怪我们抛弃了她,让她这些年在外受了苦。她是真的伤了心,也是真的绝了情,说她就是不该有父母娘家的命。”
厘夫人眼里的神色暗了暗,放下筷子。
温氏看看她,又说:“她说她以前在秦月楼夜市碰到过您,可您不认她,调头就走。又怪我们在她没死的事情在京城闹开后,也没找过她,更没有人关心她。”
厘夫人落下目光来,看着眼前白瓷小碗里的酱黄豆,仍是不说话。
她倒是想辩驳两句呢,想说自己有什么不得以的苦衷呢,可真实情况是,她当时就是怕朝雾拖累她,拖累厘家,所以才会那么绝情。
照理说是她亲闺女,难得又碰面了,应该拉着手问问她过得好不好的。
即便不能光明正大相认,也该暗下关心照顾她些的。
厘夫人深深吸下一口气,终于说话了,“她这是要恨我们一辈子么?”
温氏看着厘夫人鬓边多出来的白发,最近越发遮掩不住了,心里自有些不忍。但稍微默了一会,她还是说:“看起来是的,她变化挺大的,瞧着是绝情又狠心。”
厘夫人苦笑一下,“是我们逼出来的。”
温氏低眉又想了想,再看向厘夫人,“其实吧,大妹妹也没对厘家做什么绝情的事,不过就是不认我们罢了。如果不是她,老爷当初那么触怒皇上,我们厘家早该被抄家灭族了……”
厘夫人自然也都明白,厘家之所以还能苟延残喘,还是因为朝雾。如果不是新帝对朝雾宠爱有加,顾念厘家是她娘家,他们早跟周家一样的下场了,也可能更惨。
也因为如此,厘夫人心里残存了一丝幻想,觉得还能把朝雾这个闺女哄回来。
然屡屡碰壁后,她现在也没信心了。
不再揪着这个没意义的话题,厘夫人松了口气,又问温氏:“没听说皇后今日摆驾南郊枣圆寺,宫里宫外一点动静都没有,你怎么会遇上她?她去做什么?”
温氏道:“她是私下出的宫,穿得格外普通素净,只带了一个宫女出来,脸上还蒙了面纱。她走后我特意去枣圆寺打听了一下,是去烧香求子的。”
厘夫人愣了愣,想想也是,朝雾跟了李知尧都很多年了,从柳州到京城,从京城到蛮州,再从蛮州回到京城,到现在也没再怀上孩子。
如今李知尧当皇帝都快两年了,她还是没怀上。
怕是颇受困扰,所以才出来拜佛求子。
越是勋贵之家,越是在乎子嗣。
她和李知尧现在就一个孩子,李知尧又一直没有选秀的打算,那这生孩子的压力就都落在她一个人头上了。
厘夫人深呼吸一口气,把吃一半的馒头捡起来,就着小碗里的酱黄豆,又吃起饭来了。
温氏伺候在侧,也没再多说什么。
***
朝雾从枣圆寺回到皇宫后,并没有跟李知尧说起自己在外碰到了熟人的事。李知尧近来忙得脚不沾地,她也不想拿些无关紧要的事去分他的精力。
便是求过了菩萨生孩子,她也并不着急。
那事总归是要讲究气氛的,若单纯就为了生孩子,也不管得趣不得趣,然后再迟迟怀不上,那可真是太伤神了。
等李知尧忙过了这段时间后,朝雾和李知尧自然又认真忙起了生孩子的事。
朝雾安心等着枣圆寺的菩萨显灵,然后没等到这送子观音真的显灵,倒是先把春景给等进宫里来了。她抱着小蜜儿一起,来让朝雾哄了小半日,解她的馋。
朝雾是解了馋了,可也更想要个闺女了。
春景哪里看不出她这心思,要走时忽从丫鬟手里接过一个锦盒来,送到朝雾手里道:“特意给娘娘带的,我找大夫验过配方了,调补身子的,可能有用。”
朝雾狐疑地看她一眼,接下锦盒打开,便见里面有几颗药丸。看着这药丸,再想想春景说的这话,她心思敏感,抬起目光看向春景便问了句:“哪来的?”
春景被她问得一愣,稍怔了会。
她原不想说的,但朝雾都直接问出来了,她愣完也就直接说了,“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娘娘你去,厘夫人让我给您送的,说是求问了好些名医,千辛万苦给找来的。我找人验过了,吃了对身体只有增补效果,没有坏处,对怀孩子也确实有帮助。”
朝雾笑一下,似乎并不领情,“什么名医,全天下最好的大夫,都在这皇宫里了。”
春景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我也是看娘娘您急着想要孩子,才送来的,想着兴许真的有用呢。若是没用,就当寻常补药吃了,总之没有妨碍。”
朝雾看看自己手里的锦盒,又看看春景,然后把锦盒往春景手里一塞,“我不用这个,你还是帮我还回去吧。受了别人的恩惠,总是要在别处还回去的。”
看朝雾态度一如既往地坚决,春景拿着盒子轻轻吸口气,给塞回自己的袖子里去了。
这个盒子最终还是回到了厘夫人手里,像块千年寒冰贴在她手心的皮肤上,冷得她浑身都冒起了寒气。她眼角多了许多褶子,眼睛干,也落不下眼泪来。
***
不久后到了除夕,举国同庆的日子,老百姓忙得不亦乐乎,宫里也同样忙得很。因为只要是大庆,总要有各种典礼。而只要参加典礼,就有学不完的规矩。
李知尧和朝雾耐心配合着各大典礼流程,得万民瞻仰。
每回脱下巨为繁琐的礼服,都要长长舒上一口气。
等过了元宵节,城里城外街巷间的热闹气氛就几乎散尽了。朝中恢复平日规制,三日一早朝议事,其他时间都各自忙好自己任上的事。
对于朝雾那迟迟没有动静的肚子,李知尧和朝雾两个人都不纠结了。
想着大约就是命里无缘,自然也就不强求了。
李知尧自登基以后,为了做个好皇帝,在宫里老老实实呆了两年多,每天除了处理政务就是处理政务。到这会儿,他是实在也受不了了。
以前他在京城当摄政王的时候,朝中的事他是能不理就不理。
在京城呆腻了,还会带兵出去剿匪活动活动筋骨。
现在呢,简直就成了笼子里的鸟儿。
能在宫里呆这么长时间,他都佩服自己。
他实在闷得受不了了,回来了坐炕上问朝雾:“你不觉得这日子无趣么?”
朝雾倒是没感觉,只道:“还好啊。”
李知尧轻轻吸口气,“别人进了宫都觉得困死在这深墙里了,怎么你没感觉?”
朝雾看他一眼,“你也没困我啊。”
李知尧想想也是,因为他不守规矩礼制,带得朝雾也都不守。帝后两个人平日都是不走寻常路的,谁也不督促谁,平时那些大臣没少在背地里骂他们。
朝雾这是听出来了,看着李知尧道:“是你觉得无趣又闷得慌吧?奏折也批腻了,政务也处理烦了,看着这宫墙就碍眼,想用大炮直接给轰了。”
李知尧听她说这样滑稽的话,忍不住也笑起来,“我心里想什么,你全知道。”
朝雾当然知道,又问他:“你是想出去走走了?”
李知尧略思片刻,“我想了几日,如今朝中上下都太平,只要他们各司其职,基本没什么大问题。我想带你出去散散心,刚好我也放松放松。”
按如今朝中情况来说,这确实可以。
朝雾想一下,看着李知尧,“你想去哪里?”
这个李知尧也想好了,他端起茶杯吃一口茶道:“我打算北巡,去北境看看边境情况。说起来是很必要的正事,不算游山玩水,那些老东西也无话可说。”
朝雾又问:“那家里怎么办?”
李知尧放下茶杯道:“让钱先生代朕监国,所有大臣中,朕最信得过他。刚好也让顺儿早些接触政务,让他早些明白自己以后的职责所在。”
朝雾看他都打算好了,自也没再多话说。
她接下来便就安心准备着,等李知尧安排好京城的一切,跟他去北巡散心。
作者有话要说:番外就是节奏比较慢的日常,也没什么所谓的剧情进度要赶,看得着急的宝贝就放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