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顺哥儿回到晋王府,朝雾只来看了李知尧这么一回,端碗捏勺喂了他这么一碗药。与他结了盟线,并深谈过离京计划以后,她便没再往李知尧的院子里来过。

她并未打算硬着头皮与李知尧培养感情,他们之间什么都有了,唯独这感情难有,似乎也没有什么有的必要。

李知尧虽伤情反复导致身子极虚,却也没到彻底起不来床的地步。每天他都会抽出一些时间来,在府上下人的搀扶下,到锦棠阁的院子外站一会。

站在不算高的院墙外,隔着六角花窗,他时常能看到朝雾带着顺哥儿在院子里的海棠树下玩儿。即便运气不好瞧不见,也能隐约听到里头传出来她们娘儿俩的声音。

被朝雾刺伤差点丢了性命,回到京城一直被朝雾拒之门外,后又被顺哥儿砸伤了额头,李知尧现在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有多讨嫌,所以他并不往院子里去,怕坏了锦棠阁里的氛围。

朝雾和顺哥儿看到他都不高兴,那还能玩得开心么?

不过单就这么隔窗看着,李知尧已是十分满足。比起之前一个在城东别馆,一个在楼骁的府上,把他一个人丢在这个空而大的晋王府,这会儿可好了太多了。

只要人在身边,在他的庇护之下,他心里便踏实,也觉得余生希望无限。

总有一天,她们都会接受他的。

***

这样休养了数些日子,李知尧的身子恢复许多,虽还不能放开了舞刀弄枪,但行走坐卧都已不成问题。本来诸事都要人伺候着,这会儿全都能自己上手了。

因为近来不宜出门,晌午用完早饭歇了晌,李知尧独自到府中后花园散了一圈步,又同往日一样,去到锦棠阁外。

隔着那扇花窗,他静静地往院子里瞧。

院子里倒是有人,却不见朝雾。只有春景和秋若两个,在带着顺哥儿玩呢。

这么看了一会,李知尧在心里想着,他此时往院子里去,慢慢尝试去顺哥儿拉近些关系,不知能不能行得通。他总不能一直这样避着,那一家子什么时候才能真团圆?

然就在他迈开步子准备去院门那的时候,温显元忽出现在他视线里,快着步子到他面前先行礼问安,又说:“王爷,平宁王爷来了,说是来瞧瞧您。”

但凡是赵太后的人来府上瞧他,多半都是来探虚实的。这些日子赵太后从没间断过想办法弄他,但因为他伤重不出府,心思都在朝雾身上,什么事都不管,实在也没什么罪名好扣。

既又来了,见见便见见,只有赵太后安心,他才能给自己争取到更多时间。

李知尧这便没再往锦棠阁里去,对温显元说:“带他去书房等我。”

温显元得言便走了,先去沏茶招呼人。

他带着平宁王周贤明到书房,客气地打开书房的门请他进去,让他稍等片刻,说他家王爷收拾一下马上便到。结果刚推开门进去,便见里面还有个人。

朝雾正站在书架上翻阅一本书页泛黄的书,没想到会有人进来。看到温显元领了个人进了书房,她忙合上手里的书,规矩地颔下首来,避开温显元和周贤明出去了。

温显元也没跟周贤明介绍朝雾,接了府上小厮递来的茶水,拎起铜吊子给周贤明倒茶吃。

而周贤明的注意力却还停留在走掉的朝雾身上,对晋王府的茶水也没兴趣,端也不端,只问温显元,“若我没猜错的话,刚才那位,就是王爷的那位侍妾吧?”

温显元笑着放下铜吊子,“王爷说得不错,正是夫人。”

周贤明敛敛神,只觉得晋王的这位侍妾很是面熟,具体在哪里见过,一时又想不起来。他凝着神思端起一杯茶,放到嘴边吃一口,眼神忽而一定,好像又想到了。

惊人的想法刚从脑子里闪过去,让端着茶杯的指尖也麻了一下。周贤明再要想,便见李知尧进门来了。于是他忙放下茶杯起身,给李知尧行礼。

行完礼上下落座,周贤明没再提朝雾的事,只关心李知尧的身体。关心完身体,又试探着与李知尧聊了聊朝中的事,看他对政事完全没兴趣,硬说几句便也不再说了。

周贤明没在晋王府呆多久,与李知尧不过闲聊数句便出来了,出来后也没去任上,而是上马车直回了周府。

便是坐马车这一路上,他仍然在想,自己是不是记忆出现了错乱,竟觉得人人好奇的晋王宠妾,和厘家那大丫头长得像。

身为朝中重臣,他平时虽不管内宅的事情,但因为他女儿周暮烟和厘家大丫头玩得好,他是见过几回厘家那大丫头的。不过没特意记过,所以没有一眼就认出来。

回到周府,他匆匆进内院找到周夫人,坐下吃口茶便与她说:“你早些时候跟我说,烟儿的脸是叫厘家那丫头划的,说厘家那丫头没死,确是真的?”

当时周暮烟容貌被毁,周夫人是跟周贤明说了这事的,不过是想用他手中的势力去找朝雾。但周贤明当时手中事多,任上忙得焦头烂额,并没把这事放心上,而且他也不信。

现在碰巧看到了晋王宠妾的模样,他自然便想起了这事。

都过去这么久了,周夫人不知他怎么又提起来了,只站着给他斟茶,回他道:“我相信烟儿没有撒谎,但我也派人查了,并没有查到那丫头的踪迹,好像不在京城。”

周贤明捏紧了茶杯看着周夫人,“如若是真的,那丫头怕是就在京城。你派的人查不到,应是查不了那个地方。”

周夫人顿了顿动作,慢慢把手里的茶吊子放下来,“你见到她了?”

周贤明放下茶杯,“长得实在是像,但我并不敢十分确认。万一这世界上,真有长得如此相像的人呢?我不能确认,到底是不是她。”

周夫人往周贤明下手的圈椅上坐过去,“到底有多像?若是十分像,那必然就是她。那丫头长得一副狐媚祸水模样,世间有几个能长成那样?”

周贤明努力回忆了一下刚才在晋王府书房看到的那个女子,又努力回忆了一下厘家大丫头的长相,慢声道:“模样十分像,但浑身的气质又不大像,厘家丫头活泼些。”

周夫人抿住气思想片刻,看向周贤明,“她被厘家抛弃,怎么还能天真活泼得起来?这必然就是她,你在哪里看到她的?我要找她去,一定要为烟儿出了这口气!”

她家烟儿本来可以有个令人羡慕的婚姻,结果就因为被她毁容,至今不得卫琮半分垂怜,独守空房至今,遭众人耻笑。若不是她从中劝着,她家烟儿早一根白绫吊死了。

可就算是活着,也是备受煎熬和忍着痛苦在活着。她现在精神都有些不正常,整个人变得十分阴郁。心里也没有别的想法,只想拿刀子在厘朝雾脸上划个一百道来解恨。

周贤明沉着气,回答周夫人,“如果真的是她,你不仅不能为烟儿出了这口气,只怕事情还更糟。我刚才去了晋王府,见到了京城中人人好奇想见的晋王宠妾。”

周夫人慢慢蹙起了眉头,“晋王宠妾?”

周贤明点点头,“据说这个女人在跟了晋王的时候,肚子里已经怀了别人的孩子,传言说是楼将军的。但是你想,如果她真的是厘家大丫头,那孩子,到底是谁的?”

周夫人听得心脏“嘭嘭”跳,呼吸慢慢变紧。

周贤明继续自己的推测道:“厘家当初必然是发现了什么,才会让那个丫头去死,以全厘家名声。如果不是已经怀了身子,那还有什么能被发现的?你再想想,那丫头死的时间。”

周夫人自然也想顺了,她看着周贤明,呼吸紧到不行,片刻才松口问出来一句:“王爷您的意思是,晋王的宠妾就是厘家大丫头,而那个孩子,就是晋王的孩子?”

周贤明盯着周夫人,“他们这么长时间都没有相认,厘家大丫头甚至逃过一回,那孩子如今还在楼将军府上,说明他们都还不知道当年的事,太后娘娘也不知道……”

当年事情出现了差错,周家没想到把晋王卷进来了,又因为晋王和赵太后之间的关系,所以一面瞒了晋王设局厘家大姑娘的事情,一面瞒赵太后晋王被卷进来的事情。

两面瞒住,才给周家保住了一份安稳。

计划失败后,后面厘家大丫头的死是他们没有预料到的。但死也就死了,也算给他们周家多了一份安心的保障。结果完全没想到,厘家那大丫头竟然没死,还成了晋王的宠妾。

周夫人紧张得两只手攥在一起,“怎么办?要不要让太后娘娘知道?如果先让晋王和那丫头先知道了,或再从其他人嘴中传到太后娘娘那里,那我们周家……”

就着周夫人这话,周贤明把当今形势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忽拍了一下炕几,吓了周夫人一跳。

他阴着脸,低着目光道:“不能再瞒下去了,必须立即让太后娘娘知道,先下手为好。那个孩子现在还在将军府,便算是在太后娘娘手里,对太后娘娘有利,我们周家将功补过便是。”

说完这话,周贤明不等周夫人出声,直接起身便往外去。

现在事情已然不是为他的女儿周暮烟出口气这么简单了,当然如果一切顺利,周暮烟想出这口气,也会变成一件非常简单的事。

只要晋王彻底倒下,那个女人不过就是只一碾就死的蚂蚁。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不想考理论力学和一个土鸡两个小仙女的地雷,爱你们(づ ̄3 ̄)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