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色还未大亮,寿康宫里的大太监裴云海就领着两个小太监找来了晋王府。虽说心里明镜样的知道,赵太后来的就是晋王府,却也不敢直问晋王。

裴云海得见了李知尧的面,绷紧了神色道:“王爷,太后娘娘不知去了哪儿,咱们全宫里找了一整夜也未找到。眼下朝臣都在庆元殿等着上朝,却不见太后娘娘,这可怎么办?”

李知尧想想那十来岁的侄儿,做了皇帝也有四年了,却从未参与过半点政事。每天穿着朝服坐在龙椅上端样子,赵太后每问他,“皇帝怎么看?”

他都是一句,“请母后定夺。”

李知尧知道裴云海是来要人的,不过他既动了手,又怎么会轻易把赵太后放回去?

他躺在床上动不得,只转头看着裴云海问:“太后娘娘失踪了?”

裴云海眼皮都不敢掀一下,心里揣着清白装糊涂,“是,王爷。”

李知尧做样子想了想,又道:“兹事体大,你先管住后宫人的嘴,莫要声张出去。本王会派人去查,一定把太后娘娘找回来。你现在赶紧再去庆元殿,告诉那些朝臣,太后娘娘突患重疾身体抱恙,无法早朝。往后一段时间,早朝也都不必上了,叫他们有事到我晋王府来上奏。”

太后身体抱恙,前朝人员去不得后宫,也管不得后宫的事。现在皇帝还不能接管政事,晋王尚且还挂着摄政王的名头,这样的安排最为合情合理。

裴云海看问不出赵太后的下落,又深知晋王不是个好惹的人,即便心里什么都知道,也不敢多说什么,生怕轻举妄动再坏事,是以领下命来便办事去了。

打发走了裴云海,李知尧仍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他现在身受重伤,床都起不来,除了躺着静心养伤,别的什么也做不了。

裴云海走后约莫两三柱香的时间,那些本来应该在朝堂上的大臣果然部分来了晋王府。本来昨日来晋王府都被拒之门外,现在总算见着晋王了。

见到后先不论正事,七嘴八舌对晋王的身体表示了关心。

李知尧等他们都说完了,才道:“本王眼下身体欠佳,你们也都看到了。事情挑重要的说,早点说完早点各忙各的去。”

大臣们听得此言,不再多耽误功夫,把要上奏的要事拿出来说与李知尧知道,又在一处商讨一番。余下重要不重要的事,都把奏折留下,人便结伴走了。

李知尧伸手拿了本床边的奏折,抖开随便看两眼,便叫来了寂影,吩咐他:“拿去给太后娘娘,帮她备好毛笔朱砂。她最是喜欢这种权倾天下傲视群臣的感觉,不能怠慢了她。”

寂影应下声,整理一番抱起那些大臣留下的奏折,出去又吩咐温显元备毛笔朱砂来,然后把奏折一股脑扔他怀里,传达了李知尧的意思,让他拿给赵太后。

温显元抱着奏折笔墨,渗了一脑门的汗,心想日了狗了,轮到这种不是人干的差事就往他手里砸。不过他也确实不敢说什么,点头哈腰就办去了。

到了关着赵太后的那屋里,他仍旧顶着一脑门汗,把奏折笔墨按次摆好,对赵太后说:“太后娘娘,王爷说您最是喜欢批阅奏折,怕您在这屋里闷得无趣,所以叫奴才给您送来这些。”

赵太后一脸阴冷,盯着温显元说:“连你一个狗奴才也敢嘲讽哀家了?”

温显元脑门上那汗都流眉毛上了,忙道:“奴才不敢,这确是王爷的意思。”

赵太后坐着冷笑,心想李知尧拿她当什么了?她平时摄政忙政事,那是因为她握着权力,在享受权力带给她的快感。

现在他把她软禁在这里,还想让她批奏折,这是在赤-裸-裸地羞辱她!

赵太后冷言道:“拿走,滚出去!”

温显元实在没办法,感觉自己已经把脑袋伸出去挨刀了,战战兢兢小声道:“太后娘娘,王爷还说了,您若是不批,就没饭吃……”

赵太后捏着手指在掌心掐了又掐,咬牙吐出四个字:“无耻之徒!”

***

寂影从赵太后嘴里没有问出朝雾的下落,也看出赵太后不是有意隐瞒,便放弃了从她嘴里套问这话。于是按李知尧说的,秘密关死了赵太后,一边派人去找楼骁和朝雾。

他们是做好了计划逃走的,是以没那么容易找,但事情也不是没有分毫进展。

寂影捉到了一名来晋王府附近查探消息的黑衣人,逼出了这人的身份,也未对他怎么样,不过告诉他,“回去告诉楼骁,若想太后娘娘平安出晋王府,就把带走的人送回来。”

楼骁在钱宗河的伏击战中受了伤,本来打算伤势稍好一些后去宫里向赵太后领罪,毕竟他此次任务失败了,没能成功伏杀李知尧。

但他还没来得及入宫,就听手下的人说赵太后带着侍卫去晋王府,之后就再也没出来。及至次日,朝中就出了“太后娘娘重疾抱恙不能上早朝”的事。

后来那被寂影捉过的人找到楼骁,对他说:“太后娘娘被晋王秘密软禁了,他让您把从晋王府带走的人送回去,否则太后娘娘永远出不了晋王府。”

楼骁本来任务失败就在懊丧,没想到赵太后又亲自上阵扯后腿。

心里虽这么想,嘴上却说:“晋王真是胆大包天。”

便是放眼整个大夏,也再没第二个人敢做出他这样的事。谁不是抱着君臣规矩步步小心步步谨慎,只有他敢这么直接对赵太后动手,一点后果也不考虑。

楼骁在心里细细思考,推断李知尧并没有直接造反的心思。毕竟反贼可不是那么好当的,这样大逆不道之事,更不可能靠脑门一热就成。

他现在是手握重权,但他也只是个王爷,名正言顺的皇帝还在龙椅上坐着呢。满朝文武只认这一个皇帝,拥护的也是这个皇帝。

皇帝还小,他握权合情合理,但若想夺位,那就是把自己放在了所有人的对立面上。忠君报国的思想框束着所有人,只要脑子正常的,谁太平日子不想过,要自甘堕落跟他去做反贼?

他全无造反的理由,若是想通过暗杀了小皇帝上位,那也不可能。小皇帝的哥哥,没能继承皇位就薨掉的大皇子,他还有儿子呢,那是先帝嫡孙。

再怎么着,也轮不到他晋王上位。

所以李知尧最可能做的,就是一直关着赵太后,谎称她重病在身,总之前朝大臣不能管后宫的事。小皇帝是个好摆布的傀儡,想怎么安排怎么安排。

这件事已经牵扯到这么多,事到如今,他把朝雾送回去,李知尧就能放了赵太后,让她安全回到宫里,再日日想办法谋他性命?

楼骁是不信这鬼话的,他也不会把朝雾再送回去。

想罢了,他对那传话的手下说:“先不着急,他应该不会对太后娘娘怎么样,我们往后行事再小心些,再好好想办法,救出太后娘娘,总会有机会的。”

他手下没什么异议,都听他的。

***

李知尧秘密软禁了赵太后不放人,楼骁得知后也不给他做任何回应,事情暂时便僵在了这。

一时间无从下手,虽也怕赵太后怪罪,但楼骁并没有着急莽撞。

钱宗河一战,没能杀掉李知尧,他手下人员亦折损不少,还有不少在养伤的,连床都爬不起来。如今着急也没用,只能先安下心来休养一阵,免得再被李知尧一网打尽。

把心气沉住了,楼骁抽了空去找朝雾。

他安排手下的人带朝雾逃跑的时候,自己正在执行钱宗河的伏击任务。所以自从朝雾离开京城后,他到现在也没能和朝雾见上面。

朝雾离开京城后也没走得太远,秘密去了楼骁给她安排好的一个小山村中。地方十分避世穷困,与外界几乎处于半隔绝状态,是避世隐居的好地方。

楼骁给朝雾安排的几间木板屋和院落,和山里的居民也不在一处,单在一座山的山脚下。出来倒是容易,往里找是最难找的,不走个几次都辨不清入口路径。

等楼骁找来小木屋的时候,朝雾已经领着春景秋若和顺哥儿,在这屋里住了好些日子了。春景秋若觉得山里冷清,甚至买了几只兔子、母鸡,鸭子和大鹅来养。

因为刚是开春,院子里的地也叫她们刨了,洒上了各类菜种子,浇了水施了肥,就等发芽。

楼骁到的那一日,春景和秋若因为没见过他,看到个陌生男子来了小木屋,还被吓了一跳,忙跑去跟朝雾说:“夫人,怎么有人找到这里来了?”

朝雾连忙出去看,见着楼骁那一刻便轻松地笑了,略有些不好意思地与春景和秋若说:“他就是楼骁,你们认识一下吧。”

春景和秋若睁睁眼睛,互看了彼此一眼,再看楼骁一眼,然后默契地笑着捏上彼此的手,转身往别处忙去了。总之不该在人眼前瞎晃,怪碍事的。

楼骁与朝雾隔了一段距离对视,一步步往她面前走,仿佛走的是千山万水一般。他想走到她面前抱抱她,然走到还剩两步的时候,朝雾面前忽冒出个小人儿。

顺哥儿挡在朝雾面前,一脸敌意地看着楼骁,皱着眉奶凶奶凶地问:“你是谁?!”

看楼骁愣了一下,他又说:“你走开!”

因为顺哥儿说话口齿不清,楼骁其实根本没听懂他说了什么。只瞧着他凶得奶里奶气,觉得十分可爱,便笑着曲腿蹲在了他面前,面色和润道:“这就是顺儿了吧?”

顺哥儿不想跟他说话,眼神里对他满满都是敌视。在楼骁要伸手抱他的时候,他立马转过身跑两步往朝雾腿上一抱,碰都没让楼骁碰到一下。

楼骁伸出去的手落在半空中,抬起目光看看朝雾,毫无脾气,“看来是不太喜欢我。”

朝雾为了缓解气氛,忙弯腰摸摸顺哥儿的头,对楼骁说:“顺儿不常出来见人,有些怕生,你不要在意,先进屋里去吧。”

楼骁当然不会跟顺哥儿计较,温着神色点点头,直起身跟朝雾往屋里去。然到了门边,朝雾刚进门,顺哥儿就脱开她的手,转身站在门框上,叉开短腿张开短胳膊,把门拦住,不让楼骁进去。

他对楼骁的敌意,还装在眼睛里。

朝雾回头看到顺哥儿做了什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忙在他旁边蹲下来哄他道:“顺儿这是怎么了?顺儿从来都是最听话懂事的啊,怎么能不让人进门呢?”

顺哥儿说不了多少连贯的话,只拧着白肉肉的眉心,摇一下头,奶凶奶凶地盯着门外的楼骁,说了句:“不准进!”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Real和南美洲罗赖马山小仙女的地雷,爱你们(づ ̄3 ̄)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