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雾撇开目光,看向晃动的车帘,隐约瞧得见外头的街景,耳边有街边小贩吆喝卖帕子折扇的声音。她说:“什么盟友,我不过就是你们脚边的一只蚂蚁,抬抬脚,说碾死也就碾死了。”

赵太后才不会与她做什么盟友,不过是想控制她利用她,继而再牵住李知尧。如果哪一天李知尧对她的威胁没有了,她也会毫不犹豫杀了她。

一心一意喜欢她那么多年,为她付出了那么多的男人,突然被她抢走了,并让她产生了危机感,她怎么可能会不记恨她?

李知尧却不慌不忙道:“你是我晋王的人,别人都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没人敢对你怎么样。”

朝雾又看了会晃动起伏的车帘,才转回头看向李知尧,“既然你觉得没人敢对我怎么样,又这么急找去寿康宫做什么?还不是怕太后欺负我么?”

李知尧懒懒地靠到车厢壁上,“是怕你说话没有分寸,气伤了太后,她可是金贵之躯。”

朝雾定着目光看了李知尧一会,默默吸口气,“你既然那么喜欢她,为她做了那么多,好不容易得到了今天的这一切,为什么不继续做她背后的男人,陪她坐拥天下?我并不想夹在你们中间,被拈来耍去,活得战战兢兢。”

李知尧并不爱听这些话,他只知道自己想怎么样,别的一概不管。关于这些,他无话想说也可话可说,直接靠着车厢闭上眼睛小憩去了,再不理朝雾。

朝雾看他不再说话,默默捏紧了手里的烫金锦盒,手指在盒子上轻蹭两下,自己也不再自讨没趣多说什么,转了头看向车帘,听着外面一声远一声近的吆喝声。

到了王府,朝雾下车径直回了自己院里。

李知尧没有随她过去,到书房找了温显元,把手里的那盒香线给他,叫他,“你拿去找人瞧瞧,看这盒香有没有什么问题。”

温显元接下锦盒来,当即便去办这事。

没费多少功夫,暮色微起的时候拿了香又回来,向李知尧回话说:“王爷,奴才找人瞧过了,这就是普普通通的香线,宁神静心的,没什么问题。”

李知尧伸手把锦盒接下来,“知道了,下去吧。”

打发了温显元,李知尧没再动身离开王府,在书房一直呆到晚间。晚上用完饭,回到自己院里梳洗就寝,躺到床上却了无困意。

实在睡不着,他翻身起来,拿起放在桌上的香盒,出门往锦棠阁去了。

朝雾刚把顺哥儿哄睡下不久,正要拧暗房里的灯苗儿准备睡觉,便听到蝶儿在窗下说话,“夫人,王爷来了。”

朝雾回头,李知尧已经推门进了屋。他把手里的香盒放在桌案上,过了落地罩,走到床边坐下脱靴,什么都不说,直接上床躺下。

朝雾看着他躺下,回头把灯芯拧短,只留下豆大的火苗儿。房间里暗了许多,她走到床边坐下,抬手放下素绢帐帘,收腿上床躺下来。

她以为李知尧来找她,还是为了那点事。然躺着等了一会,李知尧也没动。

等得有些困了,朝雾微微眯起眼睛,正要睡的时候,忽又听李知尧说:“安心跟着我,只要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不必活得战战兢兢,可以骄纵些。”

朝雾眼皮上的困意别他驱散得七七八八,她睁开眼睛来,转头看向李知尧。李知尧仰卧在她旁边,她只能看到他微微隐在夜色中的侧脸。

她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今天他为了她直闯寿康宫得罪赵太后这件事,已经彻底表明了,他在她和赵太后之间,很果断地选择了她。如果说之前他和赵太后之间只是生了嫌隙,现在便算是撕破脸了。

他在担心她,在保护她,似乎还在尝试对她好,可朝雾却并不动容。她翻过身来背对他,默了好一会,出声道:“如果你真的想对我好,为何不放了我?”

李知尧躺着不动,声音轻轻的,“你就这么讨厌我?”

朝雾默声不答这话,这个问题她不需要反反复复回答,答案从来没变过。李知尧之前对她有多狠,如何羞辱她,又在她心上割了多少道口子,她全记得。

那些鲜血淋漓的伤口,不是他给她这些她本不需要的好,就能愈合的。他给她带来的痛苦与伤害,远比他给的这些好,要多得多。

她现在之所以需要他保护才能活得踏实点,也全是他一手造成的。如果不是他,她会和楼骁在柳州过最普通平凡的生活。没有纷争没有算计,只有一日三餐,日出日落。

他们会抚养顺哥儿长大,顺哥儿也不会再是一出生就没爹的孩子,不会被人瞧不起。之后他们会给顺哥儿生小弟弟小妹妹,看着他们一起玩闹长大。

而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她是李知尧的侍妾,她没有名分,顺哥儿没有爹,并将会在这个王府中带着“奴才”的身份长大。同时,她还要与赵太后周旋,尽量让自己在他们的斗争中活下来。

而这所有的话,早就已经没了可说的意义。

朝雾不再说半分怨恨李知尧的话,埋着半张脸,小声道:“我会安心跟着你,现在我是你的人,你好我才能好,这些道理我都懂……”

说到这止了话,顿了小片刻,闭着眼睛硬逼自己,又生挤出来一句:“我不想费劲骗你,也知道根本骗不了你,所以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李知尧心思起伏,转头看了看朝雾的背影,应了她一句:“好。”

***

夏至后第三个庚日入三伏,进入一年里最热的时间。

王府里住人的院子皆灌了冰,案桌上也会摆两份冰盘,全都用来降暑气。再热得难受的,便去大厨房要些冰西瓜、绿豆冰沙来吃。

朝雾与春景秋若到府上已有月余,能适应的不能适应的都适应了下来。春景和秋若与蝶儿那几个小丫头相处不好不坏,平时也是姐姐妹妹的叫,多亲算不上,彼此间仍客气。

自从上回得赵太后召见进过宫以后,朝雾房里熏的香便全由赵太后那边给了。先拿的两盒烧完了,宫里又送了几盒出来,刚好接上。

朝雾把后送来的香拿给春景,让她悄悄儿地出去找人瞧瞧。瞧完发现,初次给的确实没问题,而后来再单独送来的,就有问题了。

春景回来后暗下里小声告诉朝雾,“夫人,别的没什么,只若一直熏这种香,平时又不注意调理身子的话,会很难怀上孩子。长年累月地熏下去,难保不折损身子。”

朝雾自然想得明白,赵太后是不想她怀上李知尧的孩子。不管出于哪方面,李知尧没有自己的孩子,对她来说都是再好不过的事。

春景又小声问:“夫人,还让盈香姐姐点吗?”

朝雾没多犹豫,应声,“点。”

春景犹犹豫豫的,“可是夫人……”

朝雾看她一眼,“顺哥儿还小,我暂时不想生孩子。”

春景抿了抿嘴唇,“好吧……”

朝雾因为生了顺哥儿一直在喂奶,到如今都没来经血,所以和李知尧在一起有四个月,都没怀上他的孩子。等过些日子经血来了,她也不想给李知尧生孩子,刚好借了赵太后的手了。

她让春景装作不知道香有问题,自己也当完全没发现,让盈香继续用赵太后送来的香。

至于盈香是赵太后的人,她也早就看出来了。为了不让盈香去赵太后那里揭发她其实心思密心眼多,她也只能这样装下去。

赵太后对她放心,她的日子也才能过得更踏实些。

***

日子踏实了些以后,春景跟慕青出去玩了几回,把京城内外都逛了一番。秋若不爱跟春景慕青一起出门,便在朝雾出门的时候,陪着朝雾出去。

朝雾带着秋若出门,把春景留在府中照顾顺哥儿。她也不多去别的地方,只去离晋王府最近的檀香寺烧烧香拜拜佛,试图让自己内心得一份安宁。

檀香寺虽然小,但寺中景致不错,朝雾也会带秋若在里面逛逛,求求签祈祈愿,或者在摊铺上买点东西。也没什么其他可买的,大多是礼佛用的珠串,不是金刚珠就是菩提子。

这种小寺小庙,大户人家是不会来的,朝雾也不担心会碰上熟脸。但她打心底里排斥自己此时的身份,所以每回出门,都会在脸上蒙一层面纱。

今天同样的装扮出了门,朝雾带着秋若仍到檀香寺。去到里面也仍是烧香礼佛,为自己为顺哥儿,也为春景和秋若,求求平安。

烧完香不急着走,朝雾带着秋若又在大殿听住持讲了讲经文。秋若听得稀里糊涂,不知道那大师叽里咕噜到底说的什么,时不时就要点头打瞌睡。

等住持讲完了经,她又不困了。

朝雾领着她出了大殿的门,笑着说叨了她几句。正说着,忽觉内急,她便让秋若在原地等她一等,自己先去找地方方便去了。

找了地方方便完,朝雾回头再去找秋若。然刚往来时方向走了两步,突然不知哪里冒出来一个黑色身影,一把扯了她的胳膊,再拦腰一带,便把她扯进了一处往来无人的角落里。

朝雾被吓坏了,下意识便想喊,结果在身体被按住的同时,嘴巴也被捂住了。她没能喊得出来,慌措挣扎着看向面前的人。

目光刚定到面前人的脸上,朝雾的身子便整个僵住了,不再挣扎也不再喊,眼睛瞬时瞪大,眼眶里湿意成潭,眼泪连连滚落几颗,落在面前人的手指上。

按着朝雾的人眼眶也是红的,盯着她低声道:“心儿,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紫云飞小仙女的地雷,爱你(づ ̄3 ̄)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