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雾是真走得累极了,她从来也没抱着顺哥儿走这么多的路。在李知尧接手抱走顺哥儿后,她顿觉轻松了不少,迈开略重的步子跟上李知尧,继续与他游春赏景。
之后一路走下来,顺哥儿不哭不闹地趴在李知尧怀里,“嗯嗯啊啊”擦了他一肩膀的口水。
朝雾跟在旁边,不时拿帕子给顺哥儿擦擦嘴巴,不时和李知尧说话。在不认识他们的外人眼里瞧着,俨然就是一对恩爱夫妻抱着孩子来郊外踏春。
当然,自从朝雾“抛夫”跟了李知尧后,又开了间金银铺,她便在柳州城有了不好不坏的名声,认识她的人也便多了许多。
在人多的地方走着的时候,也就难免不遇到些认识她的人。
等她和李知尧抱着孩子走过去了,瞧见的人三五个凑在一起,这就窃窃私语了起来——
“瞧清楚没有,刚才那是万金阁的掌柜么?”
“瞧得清清楚楚,准没错的。”
“那抱孩子的是谁?”
“你们不知道么,晋王回来有些日子了,还出面帮她撑过腰,在她的铺子里治了个常去闹事的人。听说是让绑去了衙门,割了舌头呢!”
“那这是王爷?”
“可不就是么?瞧那通身的气派,是一般人么?”
“这可就了不得了,他竟接受这孩子了?”
“你若有人那狐媚样子,也能把男人迷得五迷三道的。”
“可这人是晋王呀!”
“晋王怎么?晋王也是男人。”
“我是瞧不懂的。”
“你要是懂了,也能攀上高枝儿去。”
“这下,再没人瞧不起她了。”
“多有羡慕得红了眼珠子的呢。”
“这手段啊,可不是谁都能羡慕得来的。”
……
朝雾和李知尧也不是不知道自己在被人私下嚼舌议论,从决定这样出门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就已经把这事都料在心里了。
朝雾是故意想要被更多的人看到李知尧这样,让他和自己连带顺哥儿被更多的人议论,让李知尧在她面前一点点放低底线,所以才要带着顺哥儿出来的。
而李知尧呢,有种认栽的感觉。
他明知道这个女人在演戏,知道她在盘算什么,可看到她那副柔弱委屈泫然欲泣的模样,再看到顺哥儿那张让他喜欢的小脸蛋,以及心里抑制不住生出的亲切感,他便一步步妥协了。
第一步是改变了主意带顺哥儿一起出来,第二步是不顾别人的目光帮朝雾抱着顺哥儿。
李知尧一开始抱着顺哥儿不情不愿,也甚是别扭。然抱着走一阵子便习惯了下来,动不动还拍一下他小屁股跟他说:“喂,瞧那边,好看不好看?”
朝雾看他拍得重了,会忍不住提醒他,“李知尧,你轻点儿。”
李知尧瞥了目光看向朝雾,想气气不起来地看着朝雾,还是那句:“是不是近来我真的对你太好了?我瞧你胆子大得快没边了,信不信我就地把他扔这儿?”
朝雾收收脸上表情,复又假意小心起来,“是妾身没规矩了,不该直呼您的名讳。”
李知尧盯着她,忽又抬手在顺哥儿屁股上重拍了一下,好像在说“老子就不轻点拍,你能咋的”,拍完一把抓起朝雾的手腕子,拉着她往前走,“走。”
朝雾:“……”
***
朝雾和李知尧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已是很晚,到家直接洗手用晚饭,吃完便是梳洗准备睡觉。
李知尧仍留在朝雾的院子里,在一切收拾妥当后,和朝雾一起躺在床上。
顺哥儿睡着了,房间里安静得落根针都能听到。
两人并肩躺着都不说话,仿佛各有各的心思。朝雾等了一会,不知道李知尧是在想事情还是已经睡着了,试探着问了句:“王爷离开京城那么久,没问题吗?”
李知尧一听便觉得朝雾是在盼着他走,但他无心与她再计较生气,只躺着不动,声音与夜色一样平和,“没什么问题,那个朝堂并非缺我不可。”
朝雾又试探着问:“那您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李知尧随口道:“看心情。”
朝雾默片刻,应了声:“哦。”
李知尧微转了头,看向她的侧脸。
屋里点着一盏铜灯,留着最小的火苗,他能看得到朝雾睫毛落下的纤长阴影。
他问朝雾:“是不是盼着我早些走?”
朝雾表情未有半分波动,扑闪了两下眼睛,轻声道:“您是做大事的人,若是长时留恋在柳州荒废时日,只怕会惹得朝中大臣不满,也怕坏了名声。”
李知尧笑一下,盯着她,“你挺关心我?”
朝雾不再往下说了,她确实不关心他。她转一下头,顺势在枕头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迎上李知尧的目光。对视片刻,她凑头过去要亲李知尧的嘴唇。
只那么一瞬,李知尧下意识便想起了她昨天晚上的样子。那么努力地表现喜欢他的碰触,那么努力地配合他,结果却又是那么刻意那么假。
心里对这事提不起兴趣,他直接转过脸去,没让朝雾亲上,闭上眼睛说了句:“走了半日累了,早些睡吧。”
朝雾没想到他会拒绝,微微僵了下动作,看他是真无心做那事,便收回头枕回了自己的枕头上,低低应一声:“嗯。”
***
第二天等朝雾醒来的时候,李知尧已经不在她身边,早起床走了。春景和秋若进来伺候她起床梳洗的时候告诉她,李知尧出去了。
想着不用再伺候李知尧洗漱更衣,也不用再一个桌子上吃饭假笑,朝雾从心底松了口气。近些日子总跟他在一起,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想来他也有些腻,所以出去找乐子去了。
也正如朝雾心中所想,李知尧接下来几日都没再往她这边来,也没再要她过去伺候。不知道他每天出去都干了什么,朝雾没兴趣知道,也不多打听多问。
李知尧这样也并不是为了引起朝雾的注意,他比谁都清楚,她巴不得能永远摆脱他。他不往朝雾那里去,就是发现自己近来在面对朝雾的时候,时不时便会觉得憋闷不爽快。
明明她在努力满足他的一切要求,甚至主动讨好他取悦他,但他心里仍然不爽。
他也在心里想过,要不干脆撩开手也就算了,不过就是个女人,还生了别人的孩子。他想得到的都已经得到了,没必要再在她身上浪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
可几日不见她以后,偏又总忍不住想她。
因为无趣,这一天他没再出去吃茶喝酒找乐子,到晌午也实在没忍住,又动身来了朝雾的院子里。到了见春景和秋若两个小丫头在廊庑下说话,也没要她们往里通传,自己进了正房。
进去后看到朝雾歪在软榻上睡着了,顺哥儿在摇篮里也正睡得香甜。
他先到摇篮边看了看顺哥儿,看到他的小脸蛋心情便忍不住好起来,仿佛心底照进了阳光。看完了再去看朝雾,睡着时的容貌也非一般人能比。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爱上她的美-色不能自拔了,还是多动了别的心思。
目光在她脸上流转,描摹她的每一寸肌肤。描完往下移落,忽又瞧见软榻前的杌子上放着个东西。他拾起来瞧了瞧,发现是个快要做好的香囊,上面绣着君子兰。
李知尧捏着香囊把正反两面都看了看,又看向熟睡的朝雾,心里忍不住想——他这么几日没来,她便在院子里做了这个?是不是打算做好了送给他?
想到这里的时候,李知尧嘴角浮现一丝笑意,瞬时便又隐下去了。他没叫醒朝雾,微微弯腰把香囊放回杌子上,转身便走了。
朝雾因为睡得有点熟,根本不知道李知尧来过。
醒了听春景和秋若说,才知道他找过她。
她问春景和秋若:“没说有什么事?”
春景和秋若一起摇摇头,“没说,进来没一会儿便出去了。”
朝雾低眉想想,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也没再多问春景和秋若,她们更不知道。到了晚上,她主动去厨房拿上晚饭,到李知尧那里伺候他用晚饭。
李知尧还是让她坐下一起吃,问她:“这几日都在做什么?”
朝雾照实了说:“也没什么事,不过就是做做针线看看书,或者花花首饰,再或者,和春景秋若一起玩一玩,赶个围棋之类的。”
李知尧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做做针线”四个字上,暗暗想了一会,看着她又问:“有没有什么东西要送给我?”
朝雾微愣了下,没听太懂,“什么?”
李知尧不知道她是在装憨还是在充愣,他把目光落回装菜的盘子里,伸手去夹菜,随意道了句:“没什么。”
朝雾看了他片刻,觉得他不会无缘无故问这样的话,却又完全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一直等到回了自己的院子里,她还为这事在心里犯嘀咕。
李知尧则以为她是想给他惊喜,所以才会假装听不懂的样子。于是他便耐心等着那个香囊了,等着朝雾什么时候完全做好,来送给他。
他并不是缺这些东西的人,之所以会忍不住期待,是因为缺给他送东西的人。
然他又等了几日,也没见朝雾把做好的香囊送来给他。
再两日后,他在慕青的腰上看到了那只香囊。
就那么打眼的一瞬,他脑子里的理智顿时燃烧掉大半。
他没有问慕青香囊是从哪里来的,因为满脑子只剩下怒火。他黑着脸去到朝雾的院里,连礼都没让她行,粗暴地捏起她的手腕,直接就把她往外拖。
不管她步子是不是跟得上,踉跄不稳的样子是不是很狼狈。
朝雾对他这个模样再熟悉不过,当即便被吓懵了,被她捏得手腕生疼,一边努力跟上他的步子,一边惊恐地问他:“王爷,您怎么了?”
李知尧一句话都不说,脸黑到恐怖,一直把她拽到书房,关上门一把把她甩到书案边。
朝雾被他大力一甩,猛扑在书案上。肚子被撞得有些疼,还没来得及伸手抚一下,眼睛便就看到了自己手下压着的宣纸上的字——楼骁。
那是她写的,在李知尧刚走不久后的那段时间,她没事便来他书房练练字练练画。她和别人一样,一直都以为李知尧不会回来了,所以这些东西放这没拿走,时日一长便忘了。
心底的寒气忍不住往上冒,朝雾直起腰转过身,正对李知尧。
李知尧逼到她面前,逼得她靠在书案上,腰不断往后弯。他眸光如淬冰刀刃,刮在朝雾脸上,“本王是越发看不透你了,你跟本王说说,你到底是痴情怨女,还是来者不拒?”
朝雾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害怕身上在抖,声音也在抖,“你在说什么?”
李知尧冷笑,“你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朝雾落下目光,忍着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只能想到他在为写了“楼骁”的那张纸在发怒。可她和楼骁认识在前,她喜欢楼骁在前,是他硬拆了她和楼骁,这件事从来就不是她的错。
片刻后她又看向李知尧的眼睛,眼神里多了股倔意,出声道:“我把我能给的都给你了,你到底还想要我怎么样?”
李知尧抬手握住她半侧脸,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本王要你心甘情愿,要你真情实感。”
朝雾目光不闪不躲,与他对视片刻,嘴唇微动,“何必强人所难?”
这句话彻底激得李知尧没了最后一点理智,他猛一下捏起朝雾的脸,眼神更加寒戾,“本王偏喜欢强人所难。”
说完直接把朝雾往书案上一按,一把扯断了她领口上的扣子,死死按住她的肩膀。
朝雾落得满脸是泪,挣扎中一直在喊他的名字,“李知尧……”
李知尧完全听不见,他把他的怒火全部发泄在了朝雾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啊,累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