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川被彩衣“仙女”们簇拥着进了盛云坊,脂粉香气便扑了满面。他未能再多与李知尧说话,便见他已经被盛云坊的老鸨——慧娘,迎着往楼上去了。
魏川没有办那事的兴致,便只随意找了座坐下,挥了挥手也不要姑娘伺候,自斟小酒听曲儿看戏。盛云坊是京城是最大的青楼,不管是酒菜糕点香瓜子儿,都比外头精致。
当然,也是一等一的贵。
吃的喝的贵,姑娘们自然更贵。
老鸨儿慧娘自见李知尧进门,就瞧出他气度不凡,招待的时候自然也是十分热情。亲自迎了上楼安排房间,酒菜杯盏也是亲自接手摆到了他的桌上。
若只论脸蛋身材,李知尧样貌称得上俊朗不凡。要不是他常年混迹沙场,身上戾气杀气重,叫人见了害怕,不似文人那般儒雅风流,那也能在京城美男中排得上头几。
慧娘这一面伺候着,一面问他:“这位爷,我瞧您眼生,是第一次来。我们这的姑娘都是京城里最好的姑娘,什么样儿的都有,不知您喜欢哪样儿的?不若,都带过来给爷您挑挑?”
李知尧懒得挑,直接与慧娘说:“最好的。”
慧娘笑笑,觉得他是个爽快人。
她这一瞧也就瞧出来了,这位爷不像是来看曲儿看舞寻开心寻乐子的,倒更像是直奔此地来出火的。
既是如此,倒也省事。
慧娘伺候了酒水推门出去,直接便叫了盛云坊“梅兰竹菊”四大头牌里的媚儿过来,与她交代一番,让她把客人伺候尽兴。
媚儿是个容貌极其艳丽的女子,一颦一笑都媚到了骨子里,有一眼就能让男人酥了骨头的本事。那方面的功夫,自然也是一流。
慧娘把媚儿领过来,进了李知尧的屋,带到他面前,向他介绍:“爷,这是我们这里的四大头牌之一,媚儿姑娘。”
介绍完她便走了,留下媚儿伺候。
李知尧确实是心气不顺,抱着出火的目的进青楼来的,但此时见着这媚儿,却并未被勾起更大的兴致来,反倒是突然觉得有些无趣。
脂粉过重的脸蛋让他不想再看第二眼。
腻得很,近了会觉得刺鼻。
媚儿没从李知尧脸上观察出这些,妖娆地坐到桌边给他斟酒,媚着脸儿陪他喝酒。她知道这位爷此来的目的,自然也不多费劲,很快便以屋里热为由,除了外衫。
李知尧在忍。
当媚儿用纤纤玉手搭上他的胳膊,展示一身媚骨要往他怀里坐的时候,他实在忍不了了,眼神带刀地猛一下看向这媚儿,吓得她猛一下僵住了。
屋里的空气似乎在一瞬间也僵了起来,媚儿被吓得没捏住另只手里的酒杯,手一抖,酒杯落地,“嘭”一声炸开碎片。
她从没见过眼神这么凶的人,瞬间慌乱起来,本能地往后退开两步,膝盖也莫名发软,好歹没跪下去,颤声道了句:“爷,对不起……”
说完还是跪了下去,慌里慌张地把杯子碎片收拾干净,连忙起身跑了。
慧娘看媚儿跑了出来,自然问她:“怎么回事?”
媚儿哭着道:“妈妈,我伺候不来,你换别人罢。”
慧娘不知道什么情况,只得去问了在喝酒听曲儿的魏川。
魏川哪知道啊,突然要来青楼的是他李知尧,把人姑娘从屋里吓出来的,还是他李知尧。想了想,他对慧娘说:“我家爷挑剔些,你再换换。”
慧娘道:“这钱……”
魏川扔个钱袋在桌面上,“钱不是问题,你且快去。”
慧娘得钱便高兴,领了第二个姑娘给李知尧。
这第二个姑娘叫兰音,与媚儿不同,她更像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浑身一点风尘气都没有。
慧娘心想这位爷不喜欢媚的,那这个总行了吧。
哪知兰音进去还没媚儿呆的时间长,就也梨花带雨地出来了,到慧娘面前哭着道:“妈妈,我也伺候不来,我不过碰了他腿一下,险些要剁了我手指头!”
慧娘心想遇到难缠的客人了,不过看在银子的份上,只好忍了。于是她继续换人,又把剩下的两大头牌依次送进去。结果都一样,没一个留下的。
慧娘气起来,找到魏川道:“爷,你们莫不是特意来耍我们的,怪没意思!”
魏川也不知情况,只得说:“您多担待,把我们爷伺候好了,少不了你们的好处。他对女人这事向来挑剔,你多耐心些。若是瞧上了一个半个,您也跟着享福。”
慧娘好奇起来,张口打听:“京城里的达官贵人常来我盛云坊的不少,你们是头一次来,你们这位爷……是个什么来头?”
魏川笑笑,“你只管伺候就是。”
慧娘倒是还有那耐心再换人去伺候,总之都有银子拿,她麻烦些也值当的。只是李知尧没再给她这机会,他似乎是乘兴而来败兴而走,已经不愿再呆了。
魏川看他要走,随了他屁股便出去。
李知尧进盛云坊之前,若说心思蠢动心浮气躁有五分,从盛云坊出去的时候,这份浮躁已经变成了八分。
他以为是个女人就能解了他这躁,试过才发现,那些女人只能让他更烦躁。
他想要的那种感觉,她们都给不了。
能满足他这种感觉的,有两个女人。
一个在事发后他还没来得及追究任何事,就被平宁王府打死清出了王府。平宁王府说那是他们府上一个胆子比天大的奴才,设计爬了他晋王的床,只能以死给他一个交代。
而另一个,是上次出去剿匪,途中救的。
第一个更像是印在他脑子里的一个只有感官的春-梦,第二个则引着他想一遍遍重温那个梦。
两日后,李知尧把军中事宜一应交给魏川,并问了朝雾在柳州的具体位置,然后带上自己最信任的随从寂影,亲自驾马离开了京城。
他不是个需要坐马车的人,马车走得慢也耽误功夫。从京城到柳州,他带着寂影快马加鞭,也不过就用了七-八日的功夫。
到了柳州城郊那一日,郊外梨花正初开不久,满眼皆白。
好巧不巧,他就在梨花雨里看到了那个女人。
发梢与衣袂卷落片片白花,她在为另一个人起舞。
***
朝雾时常出门后,不几日便成了左邻右舍几道巷落间最有名气的小娘子。
不因别的,只因长得太过招摇。
楼骁知道朝雾爱漂亮,或者说,他知道女人都爱漂亮。送了朝雾一根银簪子后,他又费心给朝雾买了身绸缎衣裳,并置办了些其他简单的首饰。
朝雾对这些自然是爱的,高兴地收着。
之后挑了最晴好的一日穿了起来,绾起发髻戴上首饰,约了楼骁去郊外游玩。
柳州城外园林不少,可踏春游玩的地方也多。
朝雾和楼骁没往人多的地方去,去了梨树桃树林子那。
人少朝雾放得开,玩得也尽兴些。
平时楼骁也总说她太束着自己了,让她今后都放开了活着。
带她喝大口的蜜水,吃大口的肉,笑最大的声。
他带她做所有她以前被框在规矩里都不会做的事。
想吃就吃,想笑就笑。
今儿到了郊外这花密如织的林子里,楼骁捏着她的手腕带她奔跑。
看她笑得开怀,只觉得每一天都值得。
和楼骁在一起的日子,只要不去想过去的事,朝雾是发在内心的在快乐。楼骁每一天都想着方儿让她开心,她也是真的开心。
她以前从来不知道,抛开那些规矩束缚,活起来可以这么潇洒恣意。
因为楼骁,她活出了另一种样子。
两人在郊外玩到暮色微起,再不见多余人影,也没回去。
楼骁带朝雾歇在一棵梨树下,看夕阳落山。
当太阳整个掉下地平线的时候,朝雾回过头来看着楼骁,眼底闪着细细碎光,与他说:“难得今天穿这么漂亮,我给你跳支舞好不好?”
楼骁笑一下,“荣幸之至。”
朝雾这便笑着起来了,摆袖起舞。
她针线做得不好,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因为身段柔美,舞也是跳得极好。
朝雾起舞之后,楼骁摸起一颗小石子弹向头顶树枝,打落花瓣纷纷。起身又从身上掏出箫来,横在嘴边吹出乐曲给朝雾助兴。
他半生浪荡,见过美景无数,却从没有哪一刻美过此时眼前的景象。
花瓣迷了眼,迷了神,迷了心智。
在朝雾做出一个大转身的时候,楼骁突然停了吹箫,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然后用力一扯,把她拉进了自己怀里。
朝雾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惊,不受控地撞进他怀里。
楼骁揽上她的腰,低头看她。
朝雾被困住,下意识往后缩身子。
楼骁却不松手,突然问她:“做真的好不好?”
朝雾微仰着头,有点局促,一时没听懂,反问他:“什么?”
楼骁轻轻吸口气,没再解释,而是直接低头吻住了她的嘴唇。
很轻的一个吻,把朝雾亲呆了。
亲完放开,楼骁声音微沙,认真地盯着朝雾的眼睛,“就这样,普普通通过一辈子。”
朝雾的脸蛋和耳朵已经红了彻底,心里像撞了一只小鹿。她目光闪烁,没办法回答楼骁的问题,一把推开他,转身就要走。
楼骁却握着她的手腕把她一把又拉回来,再次掐腰亲了下去。
微蒙的暮色深处,两匹棕毛骏马甩两下马尾。马背上驮着两个奔波数日刚至柳州的男子,两个男子的目光,正落在花瓣纷零的梨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