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毓良久没等到她的回应,明知道她还没睡着,却也不再继续言语。

温窈后来身子暖和,腹痛渐缓许多,便轻手轻脚从他怀里挪出来,背过身去面朝里侧睡,等清晨再醒来时,外侧的床榻已空了。

先前她回来几日,恰逢老夫人外出不在府中,如今既然已经回来了,请安便是必不可免的。

锦珠早起给熬了碗热腾腾的姜汤,喝完了往弘禧阁去,人还没过屏风,便已听见老夫人与齐云舒正相对坐在软榻上,谈论子嗣之事。

老夫人近来有些心急,贺兰毓如今已快要到而立之?年,齐云舒与温窈又同时进府接近两年多了,怎的还能半点音讯都没有?

谁知道齐云舒听了,话音比她还急,隐隐压着些怨气,“儿媳知道母亲着急,可您这些教导不如多于温氏说说吧,总归如今都是她陪在夫君身边的。”

老夫人一下子倒是教她噎住了。

其实老夫人原本昨日就想同贺兰毓谈谈此事,谁知道这头才听说他回来一趟,还没等派人去请,他转身便又出门去了官署,是以耽搁了。

这头片刻没开口,便听素律在外头吱了声儿,说温姨娘到了。

话头暂且打住,瞧着人进来,齐云舒面上首先便不好看了,眉尖冷冷别过了脸去,老夫人遂也?未曾再留她,先教她回去了。

等人走后,老夫人又问了温窈几句老太爷的状况,温窈一一答得仔细,教老夫人听着心安许多。

酝酿了好半会?儿,才道:“方才我与云舒说得话,你想必也?听到了,她如今心里对你有怨气,你若再住在明澄院,怨气累积得多了怕是容易招人恨呐。”

老夫人是从正头夫人过来的,早些年老太爷也陆续有三四个宠爱的妾室,但那新鲜劲儿过了也?就过了,她都感受不到任何危机感,生气归生气,可从没有真的放在心上?过。

但齐云舒显然与她那时候的状况不同。

温窈于贺兰毓而言不是简单的“新鲜劲儿”,这辈子恐怕都过不去,甚至在齐云舒眼中,温窈继续留在府中,都仿佛是直奔着那正妻的位置去的。

老夫人把话说得直白,温窈也?听得懂,颔首道:“我明白您的意思,早前原也?打算搬回灿星馆,今日正好他不在,我这便教人动手好了。”

她当下说着已回头朝锦珠递了个眼色,教她回去找人收拾东西。

老夫人闻言很是满意,也?喜欢她的乖顺懂事,尹曼惜那件事过了后,宅子里就这么几个人了,老人家只盼着安安宁宁别别再出事儿就好。

上?回去寺里,老夫人其实求了一个送子符一个平安符,平安符原本打算给贺兰毓的,但想想他自己本事那么大,中毒又遇刺的事这辈子大概也?再遇不上?,遂将平安符给了温窈。

想起来又隐晦问起,“先前听闻你身子不甚好,调养这一年半载,可有好转些?”

温窈眸中光华闪了下,摇头,“劳您挂心,我这身子不中用,喝了那么些药也并未见有些许好转,怕是往后都不会?好了。”

老夫人听过后稍有些失望,试想要是她身子好着,这两年间孙子孙女早该都抱上了吧……

念头起来,遂又在她临走时给了好些名贵补品,嘱咐教她好好养着。

贺兰毓今日下朝比寻常稍早些,在外头提了两盒山楂糕,岂料回到明澄院一进门,却见有小厮正从厢房往外搬东西。

他眸中顿时一沉,两步过去教人停了下来,进屋一瞧,温窈却还没在,遂召来锦珠问了一遭。

锦珠自然要向着自己主子说话,道:“今日姨娘往弘禧阁请安,老夫人怕姨娘继续住在这儿要惹得夫人不高兴,提了一句,所以姨娘便应声说会?搬回灿星馆。”

贺兰毓听罢未曾多言,冷脸教四下的婢女将东西又全都归置了回去。

等温窈回来,原是直接就回了灿星馆,但看那地方还空荡荡的,就知道这是没搬成。

再进明澄院厢房,贺兰毓就躺在窗边的贵妃榻上闭目养神等她。

“回来了?过来躺会?儿。”他伸手捏住她的腕子,就势把人往腿上拉,“你今日去哪儿玩了,还开心吗?”

温窈脚跟站得稳当硬是没挪步,只说:“今日回温家取了一趟东西,路上遇见了个从前认识的夫人,一道喝了茶,逛了会?儿街,没别的了。”

这话说得过于详细,贺兰毓可不敢应承,忙说:“我就是随口一问,没别的意思,不用你回禀公事似得一本正经。”

她不肯坐在腿上,他便只好起身腾出地方给她,自己半蹲下身在她膝前。

“我今儿回来正碰见底下人在搬东西,你跟我说说,今日去弘禧阁,母亲都跟你说什么了,怎么回来就要搬走呢?”

他是问过锦珠了,更仔细的也?可以直接去问老夫人,但如果她能愿意敞开心扉与他倾诉,那自然是最好的。

温窈望他一眼,却是淡然道:“没说什么,只是老夫人如今想抱孙子了,我生不了孩子,待在这里岂不是鸠占鹊巢。”

“谁说你鸠占鹊巢了?”贺兰毓眉尖微微凝起,“你搬走就为给我和别人腾地方?”

他不喜欢听她说这样的话,一点都不在乎他似得,但说完想想,她如今的确是不在乎他,遂只得将不悦压了,免得又吓着她。

贺兰毓拉她的手,“我跟你说过了不会?再有别人,就算要生孩子那也是和你生,明白吗?”

温窈并不想明白,“可我的身子状况也怀不上?孩子,耗下去,除非你想教你贺家绝后。”

她也不知道张医师那头究竟是怎么跟他回禀的,索性先装作自己不知情,探探他的口风。

贺兰毓闻言,眸中光芒顿时亮了下,温声道:“这不是什么大问题,身子不好可以调养,只要你按时喝药,孩子的事不必着急,往后咱们慢慢来就是了。”

她将手抽回来,“可我早晨才答应了老夫人,怎么能言而无信?”

他想她大概是抹不开老夫人的面儿,遂说:“你别操心了,回头我去与母亲说,就安心在这儿住着,什么都不用管。”

这话也?就是敲定了,温窈搬不走,此事也?就暂且作罢。

隔了小半月,她身子彻底恢复爽利了。

晚上?同床共枕,贺兰毓总抱着她,抱得久了,到底耐不住心火燎原。

他双臂搂她入怀,却也不敢像从前那样唐突,只先试着将唇印在她颈侧、脸颊,继而寻索着她嫣红莹润的唇瓣。

“渺渺……”

贺兰毓欺身过来,唇齿相依,他呼出的气息都是滚烫的,灼得温窈脸颊发烧,鼻尖一霎便冒出了一层细汗,忙一手抵在他胸膛,一手抓住他的略带薄茧的手掌。

“我……我今日有些不舒服,你能不能别这样?”

她不敢像从前那样肆无忌惮发脾气了,只怕若是惹恼了他使出强硬手段,她也无从抗拒。

贺兰毓闻言却顺从地没再进一步的动作,只是手臂仍旧搂得很紧,俯身贴近,留恋不舍地在她颈间仔细研磨了半会?儿。

而后他喃喃道:“那你能不能亲我一下,亲我一下权当安慰我了……”

他呼吸有些粗重,灼热的气息就萦绕在她耳边,温窈能感觉到他忍得很不舒服,她望着帐顶沉口气,闭眼别过脸,凑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行了吧……你快起来!”

她亲完了忙伸手推他,贺兰毓却又耍赖,撑起身借着昏暗的月色瞧她,勾唇笑了笑,“我都还没说亲哪里,也?没准备好,这哪里能算?”

“你!”

温窈好生气,忍不住拧眉狠瞪向他,但还没等开口,贺兰毓又忙哄着,说:“你亲我的眼睛吧,亲一下就行,好不好?”

为何是眼睛?

因为她从前总是喜欢在他眼中找自己的倒影,说他的眼睛就像是天上?的星星,明亮又璀璨。

那时年幼无知,两个人并肩躺在后山的石头上?小憩,她眼里不慎被风吹进了沙子,他忙凑过去帮她吹,可吹完了沙子她却又没退开,兀自看着他眼里自己的倒影照了照,而后突然猝不及防倾身过来亲了他一下。

“三哥你眼睛真好看。”她作了乱却浑然不知,仍旧对他笑得澄澈又纯净。

可他那时候已经十八岁了,怎么也?称不上?懵懂无知,头回感受到一颗心突然之间跳得那么快,当下竟没缓过神儿,一时没出息地教两侧耳根烧得通红欲滴。

后来过了很久,他都仍旧觉得十分“没面子”。

温窈显然也记得他的执着在何处,面上神情顿住片刻,长睫扇动,而后还是撑起手肘仰面凑上?去,在他左眼上印下了一吻。

“行了吧?”她问。

贺兰毓那一刻不知多高兴,整个胸怀都好似开出一片繁花,春风十里。

他说行了,而后心满意足地侧身躺好,重新又将她揽进怀抱里,手掌拍在她背上?哄她睡觉。

室内静了半会?儿,贺兰毓忽然又想起来件事儿,原本打算日子临近了再给她惊喜的,但这会?儿一时高兴,没藏住话。

他说:“下个月中旬我要随皇帝南巡,途中一路要经过许多风景优胜之?地,你愿不愿意跟我一道去,顺便散散心?”

温窈听着稍稍扬了下头,额发蹭在他颈间痒痒的,她没有立刻回答,好似在考虑。

等待的时候他其实有些不确定,毕竟上?回她不就因为心心念念要逃跑,而没有答应出门,这次呢?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温窈思虑了半会?儿后,竟是简短无波地嗯了声。

她答应了。

贺兰毓是开心的,但一时不知怎的,心里却好像有什么莫名的念头闪了下,可惜没捕捉住,便也随它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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