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静谧,树影模糊进夜色里,汽车在院子外停下。

《小?美人鱼》首演成功,景兰芝沉郁了几个月的心情?阳光大方?,一?路上和闺蜜聊着天,话比以往密,景宁和许哲岩坐在前面,一?路无言。

许哲岩拉开车门,景兰芝款款下车:“哲岩,有空来?家里坐坐。”

“有空来?,您和景宁早点休息。”许哲岩轻笑着关上车门,礼貌得体,景兰芝怎么看?这么顺眼。

晚上十一?点,整个小?区都安静了,踏着小?青砖一?路走?进屋,景兰芝问:“你和哲岩最近处得怎么样?”

景宁想着刚才在车库看?到的人,虽然戴着头盔,可那车、那身?量,怎么看?怎么像张驰,他怎么会在车库?

“你在听我说话吗?”

“啊?”景宁恍然回神?,顿了顿,说,“我和他坦诚了,彼此都不喜欢的话不用勉强。”

景兰芝脸色一?变:“你这孩子,哲岩年轻有为、懂事?孝顺、仪表堂堂,哪儿不好?”

“妈,我的事?业正在上升期,暂时不考虑这事?。”

“我是吃了年轻无知的亏,不想你走?我的老路,给你挑个靠谱的男人,你这孩子,怎么听不进去。”

虽然景兰芝将过去切得干净,优雅、美丽、大方?,跻身?富贵圈,可成长?环境烙下的印记是抹不干净的,骨髓深处多?少有些世俗。

景宁目前只有《小?美人鱼》一?个表演,每天仍旧不间断练习,但比排舞时轻松一?些。

周五傍晚,开车出车库,挡风玻璃立马落上一?层雨点,景宁打开雨刷,往西苑小?区开。

回到家,一?打开猫笼的门,机车就冲出来?,绕着她的脚喵喵叫个不停,《小?美人鱼》表演前一?周都住在家里,小?家伙在宠物店憋屈了一?周。

景宁开了个猫罐头,点开未读信息,气象局发来?的,提醒市民朋友们台风天注意安全。

沿海城市,每年都有几次台风,景宁关好门窗,拎了桶凉水,坐在沙发上泡脚,舒缓肿胀感,窗外风声呼呼,雨大了起来?。

第二天,雨点子弹似的砸在窗户上,狂风大作,景宁被吵醒了,翻身?侧躺着,窗外白茫茫一?片,雨斜打在玻璃窗上,一?撇一?撇滑下去。

还好是周末,也?没表演,可以在家闲着,早饭吃了鸡蛋和面包,没有其他主?食,这么大的风雨,景宁不忍心点外卖。

往年住家里,吃喝阿姨会安排好,她从没上过心,自己住倒是忘了,饿了再说吧。

客厅伸不开手脚,景宁拉伸、热身?,练了两小?时基本功。

茶几上,手机一?震,她站着瞟了眼,张驰发来?的信息,好像是他第一?次主?动给她发信息,景宁奇怪地拧了下眉,拿起手机。

张驰:中午一?起吃火锅,车队餐厅。

在车队吃火锅,想必大家都在,景宁回:好。

才放下手机,又一?条信息进来?,许熙阳:景宁,中午和我一?起吃火锅吧,雨太大,做饭阿姨来?不了,幸好我们有储备,哈哈哈哈哈哈哈。

景宁看?着手机笑了,回:好啊。

以前叫吃饭都是许熙阳,这次张驰怎么也?发来?信息?

张驰给景宁发出信息后,把门打开,人坐在沙发上,玩的还是暴力摩托,只不过关了声音,耳朵系在门外,听着隔壁的动静,可除了满耳朵雨声,一?点多?余的声音都没有。

某一?刻他突然想到,她跳芭蕾舞的,走?路和飘似的,一?点声音都没有,搞不好早下楼了。

看?着飞驰的摩托车莫名烦躁,手指熟练操作,快速结束这局,从柜子上抽出把伞,出门。

关上门走?了几步,隔壁房门缓缓打开,张驰还没来?得及思考,肢体已经下意识作出最快反应。

他瞬间折身?回头,按下指纹开门进屋,将伞往鞋柜上一?放,转身?,缓了口气,再次走?出门时已是神?态自若,步伐从容。

景宁按下电梯,耳边传来?一?声“早。”

张驰一?手插兜,腿长?腰直,大步走?来?,神?色淡淡地打了声招呼。

“嗯...早...”景宁悄悄瞥了眼时间,十一?点,去吃午饭,不早了吧,隔壁车神?最近好像不太正常,端着什么劲儿似的。

和张驰一?起到一?楼,两人在大门口停住脚步,景宁看?了眼他,没带伞,客气问:“一?起吗?”

“嗯,谢谢。”他语气也?是淡淡的,仿佛顺便的事?。

景宁只有一?把遮阳伞,撑开伞,雨大,伞小?,地面溅起一?层白雾,风吹斜雨,随便走?几步估计一?身?就湿了,这把伞一?个人撑都够呛,更别说张驰这大高个。

算了,就这样吧,她将伞举高到他头顶,说:“走?吧。”

还没出屋檐,细细凉凉的雨丝就被风吹进来?,睫毛立马覆上层细密水珠。

“你脚上有伤吗?”张驰突然问。

芭蕾舞演员脚伤是常态,严重的做做手术,打个钢钉,轻的破点皮,景宁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个,脑子空白了一?秒,紧接着她握着伞的手一?阵温热,被男人的掌心裹住了,景宁心脏一?跳,被他的力度带着退了回去。

张驰自然而然地松开手,说:“医生说不能碰水。”

去医院那晚,医生是说过这话,可都这么久了......所以?

“我背你吧。”

景宁:“!!!”

“不然怎么过去?”张驰冲她的小?伞一?抬下巴,“还是说你想抱?”

景宁“......”

景宁还没想到合适的托词,张驰已经半蹲下身?,伴着催促的声音:“快点。”

景宁看?着他宽阔的后背,心里敲响一?百面鼓,骑虎难下,可外头的风雨交加,积水深的地方?能浸到脚踝,她磨磨蹭蹭显得特别矫情?,心一?横,趴到他背上。

景宁小?心翼翼撑着伞,雨点啪啪打在伞布上,风夹着雨点丝丝凉凉吹来?,有些冷,他的后背确很热,景宁埋着脸,生怕被人撞见。

走?到车行,景宁除了裤腿和袖子略有点潮湿,其他地方?都是干的,再看?张驰,身?上身?下全湿透了,他把斜吹入伞的雨丝都帮她挡住了。

景宁怪不好意思的,问:“你会不会冷?这边有换洗的衣服吗?”

张驰背着她,热气呵在他颈边,背上温热压迫,轻轻摩擦,好似醉酒那晚舒舒服服搂着一?团云,撩得他浑身?气流乱蹿,硬是闷出一?背热汗。

冷?他现?在想冲进雨里淋一?场。

张驰手帖在她后脑轻轻一?推,说:“你先上去。”

景宁不好多?问,先上楼了,不少人先到,忙着洗菜,景宁撩起袖子去帮忙,等再看?见张驰时,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全身?干爽。

他又回家了?那么之前那趟像是专门送她过来?。

窗外雨点敲窗,屋里火锅翻滚,热气腾腾,边聊边吃半小?时,大家吃到七八层饱,伸筷子的速度慢下来?。

江越放下筷子,架起腿,说:“反正没地方?去,我们玩游戏怎么样?”

小?伍立马问:“玩什么?”

江越拨了下勺子,瓷勺转了几圈,缓缓停下后指着小?伍,江越说:“,像这样,勺子转到你,你回答一?个真心话。”

“土不土?”小?伍没趣了。

阿捷涮着羊肉:“对啊,2021年了,还玩这个?”

傅迟竞瞥了眼张驰:“我挺想玩的。”

江越、傅迟竞和张驰是从小?玩到大的发小?,一?个眼神?就看?出对方?不对劲。

一?餐饭张驰似有若无地看?了景宁好几眼,下菜时热汤溅起,他帮景宁挡了挡,景宁咬一?口丸子溢出汁,他自然而然地把纸巾递过去。

虽都是小?事?,可这少爷被伺候惯了,什么时候这么体贴?那是上了心。

张驰往椅背靠去,懒懒一?笑:“行啊。”

三位大的都说话了,几个小?的不再反对,陪玩,大家知根知底,勺子转了几圈,也?没什么劲爆的问题。

轮到江越,他随手一?拨瓷勺,好巧不巧地,转到景宁。

江越笑得眼尾轻扬,嗓音却很平静:“你有男朋友吗?”

不是什么隐私,景宁说:“没有。”

“正在发展的或者暧昧对方?呢?”

景宁想到许哲岩,稍犹豫:“不算......不对,这是第二个问题。”

“哎呀,不好骗。”江越嬉皮笑脸地把这页揭过去。

下一?个是傅迟竞,他轻轻一?拨,勺子转到张驰。

傅迟竞蔫儿坏,开口就是猛的:“这里有没有你喜欢的女性??”

一?桌人就俩女的,一?个景宁,另一?个倪洁,前不久刚结婚。

大家瞬间静下来?,气氛变得微妙,几个小?的方?才还叫嚷着没趣,这会儿耳朵里的绒毛都竖起来?了,虽然假装淡定地吃菜,眼睛里兴奋的电流噼啪响,掩都掩不住。

张驰不急不缓地拿起水杯,目光自然地移过去,在她身?上一?滑而过,她垂着眼睛,在和一?颗花生米较劲,半天没夹起来?。

温水滑下喉咙,张驰开口,嗓音被浸润得清晰干净,不高不低地说:“有。”

空气中仿佛炸开一?颗无声惊雷,所有人的表情?同时一?变,意外的、吃惊的、得逞的、看?热闹的......最后都变成含蓄而原来?如此的笑,活灵活现?地上演了一?出哑剧。

听到张驰说“有”时,景宁夹花生米的动作没停,终于夹住了,抬起筷子,不知怎么了,手一?晃,花生米掉到桌面,她看?着花生米滚动,心口忽而失重,砸下一?块石头,激起了千层浪。

其实一?开始就听懂了,不过是肢体上的理智在负隅顽抗,开心吗?没有。难过也?不至于。就是懵,泳池那晚后,她那颗心留在了水里,从未想过会有这种?可能,现?在整个人都懵了。

景宁没有一?点反应,大家眼里滋滋乱窜的兴奋很快熄灭,看?看?张驰,又瞅瞅景宁,默契地不吱声。

“下一?个,下一?个到谁了?”江越轻喊,缓解气氛。

“到你了。”伴着熟悉的声音,干净的瓷勺被推到眼前,景宁看?着他干净修长?的手指,心跳后知后觉地快起来?,轻轻“嗯”了一?声。

她手指一?拨,看?着瓷勺变慢,停下,对准了小?伍。

不是张驰就好,景宁随口问:“你最后悔的事?是什么?”

小?伍扬声说:“摩博会就不该去玩C弯出道,错过了MOTORT,悔死?我了。”

下一?个倪洁,随便一?转,又转到张驰。

她勾着眼尾一?笑,声音爽利:“我的问题和景宁一?样,你最后悔的事?是什么?”

这问题一?出,张驰的目光渐渐冷下去,深不见底。

倪洁这么问本来?想继续调侃他和景宁这事?,话出口后才想起张驰表哥,他最后悔的怕是没阻止表哥吸毒,表哥吸毒过量死?了,养五年的猫死?了,爸爸也?因此离开。牢里出来?,最重要的人已经没了,在他那么无力的时候,一?辈子的遗憾。

窗外雨声哗哗,火锅咕噜咕噜冒泡的声音听得清晰,倪洁觉得自己闹大了。

“后悔的事?很多?,说件最近的吧。”张驰轻轻一?笑,气氛忽地松弛下来?,大家齐齐松了口气。

“后悔让一?个女孩伤心了。”

那晚的事?只有他俩知道,其他人隐隐觉得有关系,却也?是云里雾里。

景宁看?着沸腾的火锅,眼睛被蒸出一?点潮气。

这餐饭后,景宁总是有意无意地躲着张驰,后来?他们又叫了两次吃饭,她都以不能吃太多?推托过去,一?个人躲在屋里练舞、看?视频、吃面包。

三天后,风弱了,雨渐小?,阳光隐隐破出云层,光线明亮不少。

车队一?帮年轻小?伙,闷了三天快发霉了,恨不得去雨里飙车,空气里烧起一?把心浮气躁的火。

可队长?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沉,和天气逆着,愈发地乌云密布。

谁但凡唠叨句无聊,仿佛触到队长?的逆鳞,立马被勒令去练体能。

车手的体能很重要,不能练车,就去撸铁,几个大男孩被折磨成了半残废,一?个个噤若寒蝉,不敢多?言。

张驰烦躁地把手机丢沙发上,架起腿,点了支烟。

刚才他给景宁发了条信息,说做饭阿姨回来?了,中午要不要过来?吃饭。

景宁回复的倒是挺快,拒绝的也?痛快:我点了外卖,谢谢了。

可见没有一?点犹豫。

江越优哉游哉地晃过来?,拎起张驰的手机一?看?:“哟,被拒绝了?”

刚才手机丢的急,没锁屏。

张驰看?都不看?他,吐了口烟:“滚蛋。”

“追女孩子,你没经验了吧,问我啊,我的前女友手牵手可以绕地球一?圈。”

“......”

“女孩子嘛,小?心思都一?样,特别是景宁这种?二十上下的女孩,简单,纯情?,小?敏感,换作是我,分分钟拿下,你光叫人家吃饭怎么行?”

张驰翻了翻和景宁的聊天记录,不温不火,确实没辙,他深深吸了口烟,轻眯眼:“说说。”

江越撸起袖子,一?脸的容我来?渡你,还慎重地咳了一?声,说:“首先,展示你的男性?魅力,景宁不是有晨跑的习惯?正好下雨,让她来?我们健身?房跑步啊。”

景宁窝在沙发里看?经典芭蕾舞视频,突然接到小?伍的电话,说他跑步姿势不正确,怕伤到骨折的腿,让她帮忙指导一?下,他们车队有跑步机,叫她雨天去车队跑步。

景宁隐隐猜到那层意思,毕竟住得近,抬头不见低头见,车队那些人都挺照顾她,总不能就此不往来?,索性?大方?点,去吧,再说她三天没跑步了,不发点汗难受。

穿着一?身?运动衣到车队,没看?见张驰,放心地和小?伍聊了会儿,一?人一?台跑步机开始跑。

小?伍前阵子刚伤着,跑了十分钟就气喘吁吁地停下来?,瘫到沙发上静养。

景宁身?后,张驰穿着一?身?黑色运动衣,面无表情?地举铁。

他觉得自己是个智障,怎么会听江越那蠢货的话,器械区在跑步机后侧,景宁压根看?不到这边,还男性?魅力?

每次推举起杠铃时肌肉一?鼓,张驰就感觉自己像只开屏的雄孔雀,搔首弄姿地说来?啊来?啊。

举了一?会儿,羞耻感强烈,张驰恼火地丢了杠铃,撩起毛巾抹了把脸上的汗。

坐在长?椅上喝水,看?着她的背影,好像跑步都比别人轻盈,赏心悦目,慢慢又平静下来?。

他心头一?动,放下水杯,到景宁旁边那台跑步机跑步,不太专注,总忍不住看?旁边,十分钟、二十分钟、三十分钟,他呼吸紧绷,快不行了,偷看?一?眼她的显示屏,四十五分钟,依旧面不改色。

第一?招,展示男性?魅力,失败。

江越拿着杂志给张驰扇风:“别火别火,第二招,温柔,景宁不理你,就是你以前对她太冷硬了。”

张驰迟疑着,又信了他的邪。

“你看?着我。”江越和张驰坐在沙发上,面对面,距离很近。

“一?会儿景宁跑完步,你给她送水,假装她头上有东西,就这样撩她的头发,问累不累?目光要深情?,要关心,一?般女孩子都无法抗拒。”江越说话的同时,动作示范,伸手拂过张驰鬓角。

张驰一?掌挥开他:“恶不恶心。”

“你不试一?下怎么知道?肢体接触最容易激起火花,拉近距离。”江越的脸凑向张驰,闭上眼,“你对我先试试。”

张驰皱眉,这么近看?他的脸别扭死?了,还撩他的头发?

“快点,找找感觉,记得目光要深情?。”江越已经入戏。

张驰豁出去了,他僵硬地、艰难地抬起手臂,忍住一?耳光甩过去的冲动,缓缓举到江越侧脸时,听到脚步声靠近。

侧头一?看?,对上景宁的目光。

景宁顿在两米外,满脸的不可言说,我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画面,然后慌忙跑去卫生间。

第二招,温柔,失败。

张驰浑身?力道一?松,用手背轻拍了下江越的脸:“在我还能忍住不弄死?你前,滚。”

江越睁眼,茫然:“怎么了?”

张驰闷得慌,面沉如水地站起身?。

景宁走?出卫生间,不知道张驰和江越还在不在那边,踟蹰了一?下,走?进餐厅,决定等一?会儿。

张驰缕缕遭挫,心口一?把火烧得快炸,决定不忍了,跟着景宁的背影大阔步走?进餐厅,透过磨砂玻璃,看?着后面那道人影,静了静,走?过去。

隔着玻璃也?好,少了直视的尴尬,张驰轻咳一?声,缓缓开口:“你送的礼物我收到了,中间有点误会,小?飞拿去了几天,”说到这,他心口绷紧,又有点柔软,弯唇笑了笑,“...那天晚上,我确实不知道,否则不会那样,我...后悔了。”

如果能回到那晚,我想对你说声对不起,抱抱你,让你不要难过。

张驰心里压着这句话,喉咙摩擦得起了毛边,准备一?鼓作气说出口时,磨砂玻璃后的人影动了,他心脏猛地一?跳,就见做饭阿姨的脸冲过来?,大声问:“什么礼物,什么什么,什么晚上?”

张驰心跳停摆,血压飙升,不可思议地瞪着阿姨,险些阵亡,刚才明明看?见景宁进来?的。

“没,没什么,我打电话。”张驰空空的手握了握,转身?就走?。

可一?转身?,看?见景宁坐在门边贴墙的位置,他刚才就这么目不斜视地从她身?边经过?

景宁感觉有道视线盯着自己,抬头就对上张驰的眼。

双目对视,一?秒、两秒、三秒......景宁拔下耳机:“有事?吗?”

张驰绷着的一?口气泄了个精光:“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