窒闷感又来了,胸口像压着一块巨石,难以呼吸,四肢冰凉,奇怪的噗噗声连连不断。

景宁猛地一挣,把自己挣醒了,在黑暗里睁开眼,脑子还很沉,全身压着一种似醒非醒的钝重感,明明恢复了意识,人却动不了,仿佛鬼压床。

钻入梦里的噗噗声还在继续,右边不远处隐约有光,等等,景宁想起来了,她昨晚在张驰房间不小心又睡着了!

不是在梦中惊恐症发作,也不是什么鬼压床,而是这个男人,睡相出奇地差!

景宁正以一个极不舒服的姿势,被他半压半搂地扣在身下,白天看起来挺沉稳一人,睡后居然这么狂野。

他离得好近,呼吸一热一热地扑在她侧颈,景宁的心跳快起来,简直不得安宁。

又轻又缓地搬开他的手,一尾鱼似的,极小心地从他身下滑出去,踩到地上,脚下一滑,怕扑到他身上,弄醒他,她往后收力,膝盖冲地就跪了下去。

一声不重的咚,不疼,是被子,难怪这么冷,被子掉地上了,不知道昨晚怎么睡的。

扶着床边站起来,景宁浑身发热,一后背细汗。男人一翻身,四仰八叉地又睡着了,她这才松了口气。

风透着昨夜的寒,吹得窗帘噗噗响,天边弥散着一点亮光,景宁轻轻关好窗户,拉上窗帘,离开。

走到客厅,脚步顿了一下,又把昨晚烧的水倒掉,重新烧了一壶,保温着。

回到自己家,时间还早,再也睡不着了,她居然和张驰躺在一张床上睡了一夜?

天亮后,景宁去河滨公园晨跑,发了一身汗,狂虐自己,像是要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挥发掉。

跑步回来,遇见骑三轮车卖水果的大爷,橙子又大又新鲜,她买了一大袋。

张驰醒来时已是中午,唰地一下拉开窗帘,光亮刺得他眯起眼,喉咙干得像要裂开,走到客厅倒水,灌了一大口,他握住杯子的手停住,水是温的。

记忆隐隐约约,一丝一缕在脑子里打转,昨晚好像是景宁来了。

他捻了下眉心,想不起她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的,半夜迷迷糊糊醒了一下,感觉自己抱着朵云,干净柔软,很舒服,紧了紧手臂,又睡着了。

张驰倒满水,坐到沙发上,手机在茶几上震动,拿起来一看,是车队群。

许熙阳发来一张照片,满满一盘切好的橙,黄橙多汁,看着就清爽。

许熙阳:景宁买的,吃点橙子好,解酒。

阿捷:正好,我还有点想吐,起床了。

小伍:起不来,别都切了,给我留几个。

许熙阳:超甜。

......

张驰看完信息,一杯水也喝完了,目光在屋里转了一圈,没多出来什么东西。

这感觉不对劲,好像心口某一块,隐隐有点失衡。

他冲了个澡出来,只穿了条裤衩,一手用浴巾擦头发,走到沙发边,另一只手不受控制,拿起手机,边往房间走边点开景宁的对话框,也没有新的信息。

他烦躁地把手机丢床上,三五下把头发吹到半干,手伸衣柜里随便抓一身衣服,抖开穿好,全程面沉如水。

往门外走,要去车队,带点轻嘲地想,呵,他是缺橙子吃的人?老子高兴了买一筐,一筐...

打开门时有塑料袋的响声,低头看去,门把上挂着一袋黄灿灿的橙子。

他看了眼对面紧闭的房门,拎起橙子往回走,倒不是稀罕,送都送了,吃一下也无妨。

到厨房切开,咬一口,还真他妈甜。

秋风吹来,心口失衡的天平缓缓摆正了。

今天大家的状态都不好,没练车,一下午窝在车队里做咸鱼。

吃完晚饭,许熙阳倚在窗口吹风,看见一辆汽车停在小区大门外,景宁从车上下来,弯腰和车里的人再见,往小区里走。

他叹了口气:“哎,又是这辆车,改天问问景宁,是不是真的谈恋爱了。”

阿捷探头看了眼:“我们一车队的大好青年,怎么就没一个去追景宁,近水楼台的优势完全没用上啊。”

许熙阳看向张驰,调侃的话已经爬到喉咙,想到试伴郎服那天,驰哥严肃且正经地下了最后通牒:“最后说一遍,我和她什么都没有。”许熙阳乖乖闭紧嘴,将没出口的话吞回去。

他转而说:“驰睿不是在追景宁吗?好像撞南墙了,我们追也没戏。”

阿捷看着那辆开走的奔驰S600,说:“这男人八成是个沉稳的商业精英,说来和景宁也挺配。”

张驰坐在沙发上玩暴力摩托,黑色摩托车快到起飞,不知怎么的,注意力从眼睛里,从手指尖,一点点全跑到耳朵去,“嘭!”的一声,车毁人亡。

小伍蹲在一旁,瞟了眼,讶异道:“哥,这赛道你都能输?”

窗外晚霞漫天,红色霞光仿佛烧到心口上,带着一点未名的焦躁,张驰站起身往外走。

小伍冲他的背影喊:“驰哥你去哪玩?”

留给他的是一个冷酷沉默的背影,小伍嘟囔:“太无聊了,驰哥也不带上我们。”

半分钟后,许熙阳从窗口看到张驰走进小区,他一笑:“驰哥回家带你干嘛?”

小伍郁闷:“这么早回去干嘛?”

张驰也不知道这么早回家干嘛,客厅空旷安静,无趣得很。

他倒了杯水,走到阳台吹风,走出落地窗的同时,看到隔壁阳台的人影,动作就这么慢下来。

远天红霞燃烧如火,明灿至极,天地间染上深深浅浅的红,景宁身上披了层粉红霞光,细直的长腿架在阳台上,弯腰拉伸,微风徐来,她衣摆轻晃,身影轻盈纤细,柔软无比。

张驰仿佛隔着一层淡粉的薄纱看她,透亮的云朵堆在天边,天很低,他的视线慢慢变狭,一圈一圈缩小到她脸上,干净灵秀的长相,此刻被红霞浸染得多了分艳丽。

张驰看着她,好似含着一种微妙的感觉,逐渐收紧、收紧,收到心口一个点上。

“砰!砰!砰!”门被敲响,张驰手一抖,杯子里水洒了出来,顺着手背滴到地上。

他又看了景宁一眼,起身去开门。

小飞提着个皱巴巴的礼袋站在门外,见到张驰,立马将东西递过去。

张驰低头瞥了眼:“什么?”

“这个还你,我不能要。”

还他?张驰甚至想不起自己给过小飞什么东西。

疑惑地接过来,打开礼盒,张驰一眼就认出这是他第一次获得冠军骑的车,本田RC211V,再看小卡片,落款写着工整干净两个字:景宁。

他的手指被冻住了,停在礼盒上,静了静,才轻轻拿起摩托车模型,一瞬间,回忆和情感如风过境地涌来。

这一刻的感觉,仿佛有电流贯穿全身,血液奔流,心脏一阵痉挛,他沉默着,心有点颤。

看到拉菲草里一点粉红色,张驰指尖穿进去捻起那个小东西,是个蜡烛油捏的小爱心,脑子里浮现出停电那晚她静静坐在身旁玩烛油的样子,原来是捏这个,好像还烫到手了。

张驰心口忽地空了一下,在他无意识的时候,似乎错过了什么。

小飞那天是直接拿着车模走的,宝贝似的放在床头玩了几天,今天没练车,他翻看过去各种摩托车赛,就看到了张驰第一次获得冠军的视频,这车,这车,意义不同啊,他连忙回车队找盒子,在放杂物的角落找到,都被压扁了,捏捏正,看到里面的卡片,是景宁送驰哥的礼物,他不傻,不敢要了,连忙来还。

这会儿,小飞见张驰神情凝重,眼中点点明亮,像高兴,又好像苦恼疑惑,他怕自己惹祸,悄悄后退,后退,一转身飞快跑走。

张驰回屋时,手机响起来,拿起手机到阳台,隔壁阳台空荡荡的,哪还有人。

电话是他姐打来的,接通,却传出稚嫩的声音:“小舅舅。”

“嗯,怎么了?”

“你不是答应过我,带我去找景宁姐姐学跳《小美人鱼》吗?”

张驰压根没答应过,听这鬼鬼祟祟放轻的声音,肯定是背着妈妈偷偷打的电话,他们怎么可能麻烦景宁教小屁孩跳舞。

张驰说:“景宁姐姐没空。”

“唔~”声音失落,“那景宁姐姐什么时候有空?”

一阵气流声,小朋友被责备了,接着陈方怡的声音传来:“保姆从乡下回来,带了几只自家养的老母鸡,你要不要回家吃饭?”

“这几天没空。”张驰敷衍。

“忙忙忙,你哪来那么多事?放心,我不逼你相亲,”陈方怡话音一转,“对了,景宁,你和她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一会儿在一起,一会儿又不在一起,分手了?”

张驰看着隔壁阳台,霞光已经暗下去,城市灯火渐明,她屋里有光。

陈方怡:“你们年轻人没定性,就不能好好相处?”

张驰轻笑:“你不是看不上人家?”

陈方怡一噎:“我那时候不了解她,你们又不说。”

小朋友在一旁蹦蹦跳跳地嚷着要找景宁姐姐,电话里传来的声音乱糟糟的,张驰低着头,指尖敲了敲阳台护栏,静了一会儿,嘴角舒展开一点笑意,他说:“下周五晚上我回去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