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驰脸色很臭,说不上是生气还是嫌弃,像是发自灵魂深处的排斥。

景宁提着猫笼,尬在那里,满脑子问号。

张驰这样一个能吓得碰瓷男原地起跳、能一拳撂倒成年男性、能飙车的男人,居然会怕猫?

她有点想笑,但看张驰的脸色,她要是笑出来恐怕后果严重。

景宁收住笑:“你—”

张驰:“闭嘴。”

景宁:“......”

这眼神,带火似的,这么不待见猫吗?

张驰皱紧眉头问:“你不是要养这玩意儿吧?”

景宁看着他:“不...可以吗?”

张驰压着口气,咬牙说:“别让我看见它。”然后转身往小区外走。

景宁:“......”

都不回去了?也不帮她提东西了,不提猫也行啊...

十九楼上上下下太麻烦,景宁准备分两趟将东西提到电梯外,再分两趟提回家。

第二趟走到中庭的时候,许熙阳迎面走来,问:“你买这么多东西啊?我来拎吧。”

景宁问:“你回去吗?”

许熙阳:“回宿舍拿点东西。”

景宁心里的小火苗嗤的一下灭了,还以为是张驰叫他来的呢。

许熙阳觉得驰哥最近有点性情不定,好端端的让他回去拿什么usb充电口,办公室那几个招到他了?不能用吗?

见到猫笼里软乎乎的一团,许熙阳弯下腰逗猫,笑问:“你养猫啊?”

“嗯...你们队长是不是不喜欢宠物,特别是猫?”

“啊?”许熙阳一脸茫然,“没听说啊,不过他爱干净,反感乱七八糟的味道,所以不碰动物吧。”

晚上,灯明风轻,景宁伏着阳台吹风,和陈亦发信息闲聊了一会儿,约了明天见面。

陈亦是她在舞团搭档多年的舞伴,女演员之间要竞争角色,关系微妙,她和陈亦的关系倒是更纯粹些。

“叮~”耳旁传来一声。

侧目看去,张驰倚着阳台,手里握着玻璃杯,随意搭在护栏上。

景宁仔细一看,他喝的是牛奶?

张驰静默而立,客厅的灯光把他的皮肤打成冷白色,黑色上衣更衬出冷峻,身后城市灯火温柔蔓延,从隔壁阳台看去,他的侧影宛如一幅冷色调的画。

就这么看着,他就给景宁一种淡淡的安定感,心里含着一种微妙的感觉,慢慢收紧、收紧。

景宁悄悄点开相机,对准张驰,对焦——

“喵~”

万籁俱寂,突然冒出这么一声,张驰像只炸毛的大猫,一瞬间站直了看过来,动作太大,玻璃杯里的牛奶洒出一些。

景宁连忙放下手机,也不知道他看见没有。

夜又深又静,风轻轻撩动发梢,景宁在十九楼的阳台和他隔空对望,心怦怦跳。

“喵~喵喵~”小猫又叫起来。

景宁头皮一炸,连忙将猫抱进客厅,关上落地窗户,再站起身看向隔壁阳台时,张驰已经往里走了。

“张驰。”景宁叫住他,然后没词了......

张驰站住,侧身看过来,静待下文。

“钱还没还你,转你知乎宝吧?”景宁真想为自己的机智点个赞。

“嗯。”张驰淡淡一声,继续往屋里走。

“等等。”

张驰再次停住,眼里隐隐透出不耐烦。

“我想把客厅的家具全部搬到次卧,空间腾出来练舞,可以吗?”说完,景宁补充,“我退房的时候会还原。”

“随你。”

张驰说完,举步走进客厅,景宁望着隔壁空荡荡的阳台,心有点乱,一股劲儿挠啊挠的,总挠不到身上那块痒。

她点开手机,刚才的照片拍到了,还挺清晰的,开心了一下,进屋抱起小猫,捋着猫咪细软的毛说:“你说他怎么那么,”顿了一下,“以后就叫你机车好了。”

“喵,喵喵~”

“就这么定了,小机车。”

抚着猫,景宁隐隐觉出哪不对劲儿,沉下心细想,对了,她点开手机,搜索张驰,找到一张他十岁左右的照片,之前看过这张照片,不过没留心。

照片里,那只懒懒伏在头盔上,被张驰撸着的一团,不是猫是什么?

他以前分明不怕猫,还一副宠溺模样,就算是爱宠不在了伤心,也不该是他现在这样,一见到猫就炸毛,迷一样的男人。

第二天,景宁和陈亦在舞蹈室跳了两小时芭蕾,累得一身大汗,往地板上一坐,喘着气,喝了口水。

陈亦撩起毛巾擦汗,说:“你的功力退了。”

“我总感觉束手束脚的,不能放开。”景宁看着落在脚背上的阳光,心有点闷,今天特意和最熟悉的舞伴练习,仍旧没找回状态。

“对,你给我的感觉就是放不开,还是心理那关没过去吧?与其闷头练舞,不如找找状态。”

洗完澡,换了身衣服,和陈亦到附近的商场吃饭,吃完饭离开的时候竟然看见张驰,还和一个女人并肩走,那女的一袭米色连衣裙掐出细腰,卷发披肩,妆容精致,一看就是精心打扮过。

再看自己,T恤、牛仔裤、马尾,没化妆......相比之下,过分朴素。

倪洁分明说他骨子里冷淡,她什么都还没做,他竟然就和别人一起...出来吃饭...

走在他们身后,景宁听见女人说:“赛车很带劲吧?不过我觉得有家庭后还是安定点好,摩托可以作为爱好,你回家帮你妈打理家业也是蛮好的,陆阿姨介绍的时候就说,你迟早要回家的,你是怎么打算?”

看样子,他们是相亲,景宁心想,她没有可能了。

果然,一路上女人吧啦吧啦地说,张驰自顾自地走,偶尔发出单音节回应。

到楼梯口,陈亦说:“回去了吧。”

景宁太过专注地看着前面的人,差点走过头,回身两步,陈亦踏上电梯,她突然收住步伐,说:“我突然想起来有点事,你先走,改天再约。”

陈亦随着电梯缓缓下移,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景宁匆忙跑走的身影,才多久没见,怎么感觉她变活泼了?

继续跟上张驰的时候,景宁感觉自己一定是疯了,她在做什么?

女人要去看电影,瞬间变身影评人,还评头论足地说某个女星,她见过本人,不如屏幕上漂亮。

张驰明显不耐烦,一段路看了三次手表,长辈施压,又不能太不给面子。

商场人来人往,女人的背影一点一点缓慢地靠近张驰,悄无身息地抬起手,就要牵住张驰的手了。

张驰身侧长了眼睛似的,突然抬手摸出口袋里的手机,低头点了几下,自然而然地错开她的手。

女人悻悻收回手,揪住裙子揉了揉,如果能看见她的表情,大概是尴尬吧。

景宁心里有底了,开口叫了声:“张驰。”

张驰和女人同时回头,景宁看见张驰松了口气的模样,她笑问:“好巧,你们也来这吃饭?”

张驰反问:“你呢?怎么一个人?”

“吃完饭朋友有事先走了。”

女人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对上景宁的目光,女人天生敏感,一个眼神就察觉出不对。

她一笑,问:“也不介绍一下,张驰,是你妹妹吗?”

张驰和景宁的差距摆在那,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差的不止两岁三岁。

张驰似答非答地“嗯”了声,问景宁:“一起看电影吗?”

女人:“!!!”

景宁绽开笑:“好啊。”

到电影院,张驰去买电影票,景宁和女人坐在一旁等,女人自我介绍:“我叫陈婉,你怎么称呼?”

“景宁。”

陈婉皱了皱眉,似乎凝神想什么,问:“你做什么工作的?”

景宁含糊答:“跳舞。”

“我想起来了,”陈婉眼睛一亮,“我看过你的表演,我小时候学过几年芭蕾,也学过声乐,经常去大剧院听听歌剧,看看表演什么的。”

景宁:“......”

还有这么巧的事。

陈婉麻雀似的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前阵子那场《天鹅湖》你是失误吗?怎么跳一半换人了?我看了新闻,还有你妈那事...是真的吗?哎,人生在世总有不称意,看淡点。”

这种扒开你的伤口看一看,问你疼不疼的安慰,景宁只能平静回视,微笑道:“谢谢。”

“你也别难过,人有失误马有失蹄嘛。”

景宁继续微笑:“你不提的话,我也不怎么难过。”

陈婉笑容僵住,她心理素质极好,旋即转开话题又问:“你和张驰是什么关系,我怎么没听说过他有你这么大的妹妹。”

景宁一耸肩:“你自己问他。”

张驰换好票,买了可乐和爆米花走过来,他面无表情,咬着下颌,脸有些紧绷,这是他不耐烦时的表情。

景宁的角度看去,目光正好对上他凸起的喉结,脖颈线条清晰往下,顺进领口,T恤下隐隐透出匀称有力的身形线条。

他不笑的时候,浑身上下透着冷硬的男人味。可是景宁知道,他一旦笑起来,那股子混不吝的散漫劲儿,勾得人痒痒的,才更让人心动。

景宁看着走近的张驰,听到耳边轻轻凑近的声音:“他这种长得好,个性热血,家室又好的男人确实招女孩子喜欢,不过他的家庭不是什么小门小户都配得上的。”

这话联系上她之前对景宁母女的说辞,明显意有所指。

景宁心里头兵荒马乱,不过面上还端着淡定,看她一眼,说:“确实是。”

陈婉一噎,张驰已经走到身前了,便没再说话。

不知张驰是有意还是无意,撕开电影票一人给一张,景宁就分到了他们中间的位置。

昏暗的放映厅,大银幕上人影变幻,景宁坐在他们中间,感觉自己是一千瓦的灯泡,隔着一个椅子扶手的距离,仿佛感受到了陈婉身上两千瓦的怨气。

这个,真的不是她有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