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驰见她一通操作,大概猜到怎么回事,说:“不急。”

羞耻感烧得浑身发烫,景宁恨不得钻到车底下,为什么每次都在张驰面前出糗,这次更甚。

支付宝和微信钱包里还有一点钱,省着点用能撑一段时间,好在房租按季度付,还有两个多月。

“不好意思,我会尽快还钱给你。”景宁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不可闻。

回到家后,景宁立马开始找工作,之前她投递过一些简历,但不缺钱,没回应也无所谓,卡里的钱清空后,紧迫感来了。

她读的是舞蹈学校,没有工作经验,招聘网站上一通筛选,符合的寥寥无几,只能天女散花式投递简历,几天过去,全部石沉大海。

景宁坐在地板上,看着茶几上的电脑,自尊心被碾成碎渣,除了回去,真的无路可走了吗?

可就这么回去,妈妈一定会说:“我就知道离开家你活不下去,安心跳舞吧。”

然后,又是无止境被安排的高压生活,那些流言蜚语、偏见、排挤,通通回来围剿她。

电脑“叮~”的一声,招聘网站发来的信息,景宁连忙点开,是约面试的回复。

可看到“纤羽舞蹈培训班”时,景宁嘴角的笑容冻住。

投递的简历太多,她压根不记得投递了这个培训班,没有很想去这类机构工作,其实她整个人是空的,无头苍蝇似的乱飞,没有任何很确切想要去做的事。

看着电脑屏幕上的白屏黑字,胸口发堵地枯坐着,半晌,算了,试试吧。

培训班在临街店铺的二楼,舞蹈室明亮陈旧,贴着廉价的宣传海报,马路上车来人往的声音连绵不绝。

这个培训班像夫妻店,妻子教舞蹈,丈夫招生管理,最近要扩招生源,打算再招聘一个老师。

小小一间办公室,三人围着小茶桌坐下。

张老师嗓音又高又亮,说话像喊口号。

老李慢条斯理地喝着茶,大谈教育的意义。

景宁看了眼掉下半边的课程表,觉得这个培训班有点潦草,想到在舞团时的情形,心里重重失衡,她何苦呢?

离开前,老李热情地带景宁参观张老师的教学,学舞蹈的孩子从五六岁到十来岁,穿着粉嫩的练功服,高矮参差不齐,景宁挺难想象这要怎么教。

看了不到一分钟,张老师教学的槽点多到千疮百孔,有些基本常识都错了,就是一味让孩子们压腿、下腰、拉伸,这是急功求近的做法,让家长短时间内看到孩子学舞蹈有效果,以为孩子学得好,实则很危险。

看到张老师教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下腰时,景宁看不下去,她先扶起孩子,将张老师叫到一边,说:“这么小的孩子,脊椎还没发育好,不能下腰。”

张老师脸色一放:“我年年都是这么教,你虽然以前有点名气,可你带过学生吗?”

“每年都有盲目下腰导致受伤甚至瘫痪的孩子,我不是和你开玩笑,”景宁一脸严肃,指了指另一个女孩,“还有那个女孩,顶多十岁吧,现在上足尖鞋也太着急了。”

张老师目光微闪,脸上还撑着:“每个孩子骨骼发育程度不一样,不能一概而论。”

张老师嗓门大,孩子们陆续停下来看向他们,门边陪孩子的家长过来问:“怎么回事,这个培训班有问题?”

老李一看情况不对,推搡着景宁让她走。家长凑过来问景宁,被张老师笑眯眯地拉开,叽里呱啦不知解释什么。

“喂,你们不——”

门“嘭”的一声关上,景宁一个踉跄摔倒,手往后一撑,差点从楼梯滚下去。

揉着手腕站起来,愤怒中充满了无力感。

此刻她切身体会到一个词的含义,善良无用。

弱者,善良无用,她就是那个弱者。

母亲是潭城舞蹈协会的副会长,每年都有这种事闹到协会去,取缔了不少黑心培训机构,可这城市太大了,随便一个旮旯都能藏污纳垢。

坐进车里,景宁一颗心还在七上八下地跳着,生怕下一秒哪个孩子手一软,塌腰摔下去,嫩生生一个孩子,以后恐怕就不能动了。

景宁打电话举报了这家培训机构,不管怎么样,让权威机构查一查他们有没有教学资质。

工作没戏了,这一趟不仅没填上心口的空旷,还加重一层无力感,她感觉精疲力尽。

开车回去,驶进地下车库,张驰有多余的车位让她停车。

景宁倒车一向小心,刚才的事让她心有些乱,只听“嘭!”的一声,金属撞击声在空荡的车库荡开,景宁汗毛直竖,不会撞到什么了吧?连忙下车查看。

看到车尾那辆侧翻的摩托车时,景宁呼吸一窒,完了,又撞到张驰的天价摩托车了,上次只是车翻到,这次是被她的车尾撞翻,摔得更厉害。

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她知道他们是职业摩托车队的,一个个爱车如命。

她不仅欠张驰各种人情,还欠他一万三,现在又撞到他的爱车,怎么有脸面对他,更别说...景宁抿紧唇,感觉太憋屈了。

低人一截,那个人还是张驰,真是戳心戳肺地难受。

景宁用了好久才顺下一口气,祈祷着车别摔出什么问题,走过去扶车,手一拽,纹丝不动,好重。

换个位置,加大力气拉扯,还是扶不起来。

张驰一打方向盘,流畅倒车入位,抬眼,从后视镜里看见景宁在折腾他的车,瞬间心惊肉跳。蠢货,这车快四百斤,两个你也扶不起来,别再摩擦它了。

他早上技痒,骑着这车去跑直道,练直线加速,回来后将车停在这,直接回家,谁能想到他难得偷懒一次,景宁就能刁钻地撞到他的车。

阿捷和小伍看着张驰推门下车,大阔步走过去,为景宁捏了把冷汗。

小伍望着窗外:“这辆是川崎H2R?完犊子了。”

阿捷:“这款车已经停产了,现在有钱都买不到,你说驰哥会不会徒手撕碎景宁?”

小伍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阿捷在胸口画十字:“上帝保佑。”

张驰走到景宁面前,握住她的手腕往旁边一拽:“别动,我来。”

弯腰扶起车,细细检查一番,这车没这么容易坏,但被撞歪几个小地方。

张驰越看越气,一股怒火直冲头顶,“你TM——”侧头看去,景宁被他吼得一抖,眼圈通红,他没出口的几个字硬生生吞回去,憋着火气无处发泄,往后重重捋了把头发,“靠!”

有住在这栋楼的租客路过,笑着打招呼叫“驰哥”,然后一路好奇地看着张驰和景宁。

“喂,”张驰一抬下巴,“你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

景宁摇了下头,一串眼泪滑落。

张驰震惊了,这眼泪竟然说来就来,女孩子哭和拧开水龙头一样容易,他皱紧眉头,声音软了点:“我的车被撞了,我还没说什么你就哭?”

景宁摇头,喉咙被泪水堵得说不出话,眼泪又落下来,抬手抹掉,很快又满出眼眶,再抹,再掉,看起来可怜无比。

她现在的生活就像是多米诺骨牌,第一块牌倒下后,其他牌紧跟而下,塌成一堆无法收拾的狼狈。

第一滴眼泪掉落,心里那个豁口大开,这阵子压抑着的彷徨、忐忑、挣扎、害怕统统涌出来,眼泪控制不住。

“你这是碰瓷吧?”张驰一手叉腰,看着她,语气不耐烦,“喂,别哭了。”

“我真是服了你了,”张驰看了眼他的川崎H2R,来回走了两步,窝火又无奈,“好了好了,不怪你,我倒霉。”

景宁想说对不起,努力收眼泪,可一下子哭得太凶,收不住,一哽一哽的。

张驰敲了下车窗,阿捷立马降下车窗,机灵地递出抽纸。

张驰一把夺过纸巾,毫不温柔地伸到景宁面前:“别哭了,你碰瓷也有个度。”

泪水汹涌过后,好像把脑子里的浑浊一滴滴哭出来了,太阳穴抽着疼,但整个人舒畅不少。

景宁抽噎了一下,从张驰手里抽纸巾,目光自然跟着转过去,看到张驰板着的臭脸。

不知怎么的,像是什么东西直击心口,她“扑哧”一下笑了,而脸上还挂着泪。

张驰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她,常言道,女人翻脸比翻书还快,他算是见识到了。

被她笑得更窝火,张驰掌心贴着她的后脑往下一按:“你给我正常点。”

景宁一弯腰,灵巧滑开他的魔掌,站在两步外看着他,嘴角还残留着笑意。

阿捷和小伍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幕,小伍问:“驰哥这算是哄人吗?”

阿捷:“以他为数不多安慰女性的经历来看,算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