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张驰,倪洁笑了:“好巧,介绍一下,这是景宁,之前和我一个舞团的,还没来得及和你说,我住那套房子转租给她了。”她转而看向景宁,“张驰,你的房东,住你隔壁。”

“是挺巧。”张驰后退一步,方便她们进来。

景宁听这声音,有点熟悉,又说不上哪熟,看着向张驰,目光停得久了些。

一般人被这么看着难免尴尬,张驰的七尺脸皮不怕看,大大方方回视,嘴角还弯着点笑。

张驰个高腿长,景宁170的身高看他得微微仰头,他面部轮廓偏硬,骨相好,五官立体,双眼皮到眼尾剪开,微微带勾,有种拽拽的冷酷感。不笑时一张冷硬的脸拒人于千里之外,一旦染上点笑意,那股子混不吝的散漫劲儿立马透出来。

他视线散漫地掠过来,带着点笑意,景宁被烫的似的,连忙收回目光。

微妙的气息在两人眼神间回旋,倪洁莫名其妙,问:“你们认识?”

景宁摇头。

“不认识。”张驰说。

确实不算认识。

到十九楼,倪洁和景宁走向左边1902,张驰走向右边1901.

装修不久的新房,之前倪洁住着,一切俱全,也干净,换了套床上用品,景宁就入住了。

倪洁和男友住在楼下,她给景宁拿来干净的衣服和鞋暂时先穿。

张驰到家后发现没烟了,下楼买烟,穿过人行道,再往前就是城中村,入口的暗光里有两个人影,叫:“驰哥。”

一听声音就知道是谁,张驰没听见似的,转身走向旁边的超市。

那人小跑过来,殷勤地来扯张驰的手臂:“驰哥,这边说点事。”

这两位大概刚从局子里出来,一股公安拘留室里一帮男人吃喝拉撒凑一堆,不知道多少天没洗澡的臭味扑来,张驰全身每个细胞都在排斥,侧身避开他。

“嘿嘿,”瘦猴半点不尴尬,笑呵呵地说,“最近手头有点紧,方便借点钱不?”他点钱一般磨着俩手指。

另一个高个男人一手递上一支烟,另一手捏着打火机准备点。

张驰睨他一眼,没接,说:“不方便。”

瘦猴脸一放:“你这就不够意思了,我们可是共患过难的兄弟。”

“谁和你是兄弟?”

“嘿,有钱人家公子哥就是不一样啊,我们蹲号子出来猪狗不如,你倒是逍遥自在,整个车队,有名有钱,信不信我把你的事情抖出来,看你以后怎么混。”

瘦猴几年前碰见张驰时还没这么无耻,声泪俱下地说妈妈躺在医院没钱付费快停药了,张驰借给他两次钱,就被赖上了。

“尽管去。”张驰哼笑一声,转身就走。

肩膀一重,被人按住往回勾。张驰反手一个过肩摔,把瘦猴摔到地上。

高个撸起袖子就要开干,张驰快他一步,一拳头砸在他的鼻梁上,揪住他的衣襟,往刚爬起身的瘦猴身上一抡,两人嗷嗷叫着摔做一堆。

景宁不过是下楼买一把牙刷,也能遇见深夜斗殴的,这一带的治安也太糟了吧。

她想快速走过去,这时打架赢了的那个走出来了,渐亮的光线下,一张冷硬的脸逐渐清晰,眉眼间怒意未消,冷厉中透着横,仿佛压着火气,随时能发飙。

景宁呆住,这人不是她的房东吗?

在张驰走近,似乎要看到她的时候,景宁连忙快步闪进超市。

她心有余悸,也不知道张驰看到她没有,毕竟看见他打架,要是碰上就尴尬了,随便拿了把牙刷,走出货架一抬头,再次呆住。

收银台前站着的,不是张驰是谁。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她犹豫要不要回头再买点什么。

收银员说:“你的手出血了,要不要买创可贴。”

张驰翻过手看了眼,前几天的擦伤裂开了。

“不用,谢谢。”张驰皱着眉头,转身回头,目光和景宁撞个正着。

景宁头皮一紧,这时候退回去显得太刻意,可是,张驰为什么直直走向她?这冷眉冷眼,要打架似的。

张驰走到她身前,面向着她,抬起手。

景宁浑身紧绷,他要干什么?眼看着黑影压来,短暂的一秒,黑影自行撤去,手里拿着一瓶水。

景宁回头看了眼,身后的货架上摆满瓶装水,张驰全程甚至没看她一眼。

景宁竖起的戒备软下去,她真是想太多。

景宁结账的时候,张驰在行道树边用水冲伤口,剩下的水索性洗了个手。

张驰将空瓶子丢进垃圾桶,往小区走,身后一道细长的影子,保持两米距离跟着他。

刚才倪洁给他发了条信息,说景宁是乖乖女,生活圈子简单,没什么社会经验,住在同一层要是有什么事,他多担待着点。

张驰想,不巧,她已经被吓着了,两次。

一路没说话,走进电梯,回身,张驰这才好好打量景宁一眼。

穿着日常的衣服,卸了妆,白白净净,瘦瘦高高,看起来很洁净,没有乱七八糟的香水味,不招人反感。

到十九楼,楼道传来脚步声,很快,倪洁走出来,头上裹着浴巾,手里拎着瓶红药水。

“许熙阳在车行看见你和瘦猴——”见到景宁,倪洁话语一顿,说,“非让我立马给你送红药水。”

“不用。”张驰转身往自己屋里走。

“这狗脾气,”倪洁一只手按住浴巾,额角滴水,她将红药水递给景宁,“帮他抹一抹,这天气伤口容易发炎,我头洗了一半。”

转眼间两人都走开了,空荡荡的走廊只有风在吹,景宁握着红药水,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咔嚓”传来落锁声,景宁连忙跑过去,在门关上前一秒,按住,说:“等等。”

张驰打开门,按亮电灯,垂眼看着她。

这一脸的不耐烦,景宁莫名读到了他的心声,你TM还有什么事?

她忙举起红药水:“这个...”

张驰伸手,掌心向上。

景宁把红药水放在他手上,他掌心根部有个深色的点,像是烟头大小圆形的伤疤,没等她看清,那人修长的手指一收,问:“还有事吗?”

景宁退后一步,摇头,深褐色木门“嘭”的一声关上。

短暂一瞥,她看见张驰的客厅,极简的沙发茶几,没什么多余家具,空荡整洁,一目了然。

这晚景宁躺在陌生的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全是芭蕾。

四岁开始跳舞,十二岁上足尖鞋,十五岁拿到第一个全国冠军,一路顺逐,也波折。

她像是最严那个班主任的女儿,必须考第一,其他老师会关照她,对她也严格,同学们不会得罪她,也不亲近她。

直到确定为《天鹅湖》的女主角后,这种特殊尖锐起来。

剪破的舞鞋、拧断的口红、揉皱的海报上血红的“滚”字......鬼魂似的不知什么时候会出现,每次都吓得她惊慌失措。

她做足心理准备才敢打开储物柜,走到哪都感觉暗处藏着一双眼睛怨毒地盯着她,再后来,甚至害怕照镜子,做任何事都充满未知的恐惧。

睡梦中,嗡嗡嗡,震动连绵不绝,景宁摸来手机,撑开眼睛一看,陈总监,母亲的代言人。

迷迷糊糊看到时间,早上十点,景宁瞬间清醒,连忙换好衣服,洗漱出门。

得抓紧回去拿身份证,等母亲中午回家就完蛋了。

电梯里,景宁给陈总监回了条信息,让他不用担心。

发出信息,心还是乱的,看着小区陌生的景致,总觉得不真实,昨晚发生的一切和做梦似的。

走出小区,看到自己停在路边的车时,景宁呼吸一滞,连空气都沉默了。

汽车右边的两个车轮没了,几块砖垒高,垫着车轴。

景宁堵得慌,这一带的治安,无话可说。

她拿出手机准备报警,按下110还没拨出,视线里驶来一辆黑色汽车,一个漂亮倒车,以一个刁钻的角度,稳稳停在她的车旁。

驾驶技术挺溜的,她不自觉多看了一眼,看到车牌号,目光定住——这不是昨晚那位“好心大哥”的车吗?

挡风玻璃反光,看不清里面那人的长相,但看他的动作,要下车了。

景宁的心提起来,莫名紧张。

车门打开,一条长腿先迈下来,男人利落下车,车门“砰”的一声关上,大步往这边走。

景宁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这这这,这人是她的房东兼邻居,张驰?

不会这么巧吧?不过同一条路回来遇上也正常,可是,她要说认出他了吗?他昨晚肯定已经认出自己了,尴尬......

景宁脑子里一瞬间涌出的想法太多,卡壳了。

张驰大阔步走来,就见景宁盯着自己看了一路,走到她身边时,她受惊似的,迅速收回目光,而举起的手机上是未播出的110。

他停下脚步,略一扬眉,问:“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景宁脸上空白了一秒:“啊?不是的......那个,我的车轮被偷了。”

张驰侧目看了眼,明白了,他说:“别报警,我帮你找回来。”

景宁不好意思:“太麻烦你了。”

“不用客气,我帮自己。”

“哦......”

他都这么说,景宁不好拒绝,一个键一个键删除了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