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后,阮之南一脸不情愿的坐在客厅里,阮翎气得叉着腰踱步。

他卸了妆又换回一身的家居服,头发垂在眼前,眼睛都因为赶飞机回来而肿了,他站在沙发前头,左右端详阮之南的头发,又上手去拨弄她的短发。

阮之南捧着手机,不情不愿的偏头:“不怪我,是庞广达非给我剃了头。他报复我!你也知道他什么德行,之前我跟他闹的时候,你不都想冲到学校去打他么?”

阮翎气得想跳起来:“别狡辩,我都问了芳妈,你染了个紫色头发去学校,你们主任不找你算账就是瞎!不过,这狗东西怎么回你们学校的?之前你们俩闹事,我特意让人捅到网上去,还找了好多媒体去你们学校揭露他,这才一年,就调任回来了?他就不怕我再曝光一回?”

三中也是名校,在阮翎有意在网上推波助澜曝光庞广达之后,甚至连知乎上都有了“如何评价三中教导主任庞广达?”这样的帖子,回帖无数,点赞不少,庞广达在三中一二十年,看起来确实没少祸害学生。

当时网上几乎是铺天盖地的口诛笔伐,但与很多长期在网上混迹的人的想象不同,其实再多微博上的转发痛骂,现实中也可以装死躲避。

阮翎气愤学校的装死,直接找了一群媒体来学校堵门,三中终于怕了,没过两天,庞广达被调任离职,而网上的风声也随着时间慢慢消散。

只是后来阮之南在高一的暑假忽然说要转学,去夏安陪她妈妈,阮翎面对家里的事儿都头大,就没在管那个姓庞的。

阮之南毕竟是有个混娱乐圈的爹,深谙此道:“如果没新料,再曝光他也没人关注。等等吧,学校里父母姓名身份都是要登记的,肯定还是有人知道你是我爸。要是没个由头,让人曝光了你有个不学无术爱打架的女儿,你也惹得一身腥。”

阮翎倒是没想到她有时候会看的这么清楚。

阮之南摸着头发,笑道:“咱俩早就知道,庞广达在学校里亲戚不少,在三中里他就是半个地头蛇,先不用闹这么大。再说,反正我就是想整他。还整的让他闹不起来那种。如果他再有什么可以被捶的黑料,我到时候再找你帮忙就是了。”

阮之南想起今天老邱出面的模样:“而且,我觉得庞广达现在在学校里,也没那么地头蛇了。”

阮翎斜她一眼:“你还挺关注你们学校那点职场关系的。你先关注关注自己吧,别以为一副高人的模样我就不跟你算账了。你不就是想剪头,却怕我不让么?”

阮之南狡辩:“反正这是被迫剪头的,不是我主动想剪的。”

阮翎气得戳她脑门:“你现在这发型,跟之前长头发能比么?你这丫头怎么非要把自己往丑里折腾!”

阮之南拨了拨自己短短的头发,昂头:“我不觉得难看!就你那审美,被多少粉丝吐槽过私服,就仗着一张老脸胡乱穿衣,你还管我。就我屋里那些粉色家具,蕾丝被罩,我都想全剪了!”

俩人正经不了几句就开始跟小孩似的斗嘴。

阮翎:“放屁,我的衣服都挺好看的!那叫风格你懂么!再说了你房间里的家具有什么不好的,前一段时间我还让芳妈给你换了窗帘,特意挑了带白纱和碎花的,你小时候不就最喜欢这些东西么!”

阮之南崩溃的跳起来,光脚站在沙发上:“那都是三岁的时候了!我这几年都跟你说过我不喜欢那些娘炮的玩意儿!”

阮翎只会比她跳的更高,他也上了沙发:“你这是什么发言,你还瞧不起娘炮了!我要代表天底下所有的粉红色告你歧视——再说了,女孩都是这样,叛逆期的时候说自己绝对不化妆绝对不买包绝对不穿高跟鞋,过几年爱美了不还是疯狂买包买鞋买美妆。我只是想让你别回首后,后悔自己的青春让自己折腾成这样。”

阮之南抱着胳膊道:“你可别代表天下的女孩子。我妈就不这样。我妈就不喜欢这些,她不还是钓到你了。”

阮翎一下子被掐住声音,他半晌才清了清嗓子:“那怎么能叫钓呢。”

阮翎提起她妈不知道怎么就有点心虚,他从沙发上下来,道:“我又不傻,我知道你是不想跟我出去参加活动。你之前答应好的事儿,却突然又反悔了,还总说自己长大了成熟了。成熟的人会这样出尔反尔么?”

阮之南仰头:“那时候你们都是在我内心孤单情感受伤的时候跟我商量的,我现在后悔不是很正常么?我也没逼你啊,你要是非要带我去,那我就顶着你所谓的‘鬼样子’跟你去好了。”

她坐在沙发上摊着,一脸嚣张。

阮翎眯了眯眼睛:“以前你妈总说我长得看起来就脑子不好使,我还跟她生气。现在我看到自己有这么个傻闺女,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有问题了。”

阮之南瞪他。

阮翎笑起来:“你光记得以前剪短发的时候,我都不愿意让你出门见人。你却忘了,还有一个解决办法,就是戴假发。就咱们公司有多少因为演古装剧剃了头发的年轻演员,去走红毯都戴假发的。我给刀姐打电话,过两天带你去挑假发,你最好上学也戴着假发——”

阮之南一瞬间也愣了,她蹬腿了:“我不戴!我不去,你要我假笑的一路走过去,还跟一群不认识的人瞎客气,还不如要我死。我也不会穿高跟鞋,我更不会吃点东西都注意着别弄掉口红。别扭死我吧。想到以后都要这样装,我就头皮发麻。世界上有那么多可爱小姐姐,你去捧她们,让她们红,别找我这个除了脸还行,其他一无是处的人——”

阮翎抱着胳膊:“你要是跟我耍赖,我就给你妈打电话,说你反悔了。”

又是跟老妈告状!

她瞪大眼睛,半天憋出一个字:“……靠。”

阮翎笑的满脸得意:“对,我就是跟你妈告状的告状精。”

阮之南甩手从沙发上起身,她气呼呼的登上楼梯,阮翎属于那种获得胜利之后还在对手面前耀武扬威的反派,他还想跟上去,阮之南却从楼梯拐角处转过脸来:“我不想在家里住了。”

阮翎脚步顿住,声音拔高,满脸震惊:“吵几句,你就要离家出走了?”

阮之南:“……什么玩意儿。我什么时候说我要离家出走了。”

阮之南又踏上几层台阶,道:“我最近都六点一刻就起床,还是上学迟到。谁要你把房子买在这种堵车成狂的鬼地方。三中不能住校,很多高二高三的都在学校附近租房子,我要是住在学校附近肯定不会迟到。你要是不愿意,我干脆办个迟到年卡好了。”

阮翎这才长长的应了一声:“真的这么堵?要不爸爸明天开车送你上学?真要住学校附近也别租了,你要读三年呢,买一套房也行啊。我可以到时候陪你去住。”

阮之南瞪大眼睛,她急道:“你不许陪我住!我就想一个人住——我以后上了大学不也都要一个人生活么,你别管我!再说了,你到哪儿都偷偷摸摸跟做贼似的不敢露面,我不愿意跟你走在一起。”

阮翎也很有理由:“你在学校外头租房子,还一个人住,我能放心么?”

阮之南往楼上走:“周末又不是不回家,要真的在学校附近住,我就再报个晚自习,一天三顿都吃学校。真不行找个阿姨偶尔去给我打扫卫生。”

阮翎跟在她屁股后头:“那我也可以给你当阿姨,给你做饭,给你打扫卫生——”

阮之南进了屋,火速合上门,把他爸隔在门外。

阮翎却觉得刚刚跟她斗嘴吵架也是有趣的,抱着胳膊倚在门上,没完没了:“爸爸还能帮你写作业,咱俩要住在学校附近,我也穿着校服进你们学校打球,就我这张脸混成高中生可没问题。哎以后下了自习,我还可以买着炸串去校门口接你——”

直到阮之南把一个毛绒玩具扔在了门上,喊道:“别幻想了,我以后都不要跟你一起出现在别人视野里。你睡你的去吧,我要写作业了!”

阮翎嘟嘟囔囔的走了,阮之南写了一会儿作业,又拿起手机。

班级群里的聊天中止了,最后一条信息是:

“傅从夜加入2018级高一八班群”

阮之南挑了挑眉毛,点了一下傅从夜的名字,选择加好友。

那头很快通过了。

她却也不知道要聊什么,只是把备注改成了小白兔,关上了屏幕。

……

阮之南这两天迟到的很夸张,几乎都是第二节课上课了才来。

傅从夜的第一觉都醒了,她才刚到位。

鲁淡问她,她瘫坐在凳子上,就开始把书包里的零食往桌洞里塞:“我爸送我来上学,就他那车技,天天小刮小蹭的。要不然就是他早上起不来。早知道就不让他送我。”

从她那天给庞广达剃头之后,庞广达改成了戴假发,而且估计是学生们嗤笑的模样太明显,他最近都很少往二楼来了。

二楼各个班都乐得其所。

早上英语听写,阮之南昨天没背,也就能勉强写上来三四成,她有点心虚,转头想看傅从夜,却没想到傅从夜胳膊抬起,侧对着她,正挡的严严实实的。

她腹诽:这些学霸都这么自私的么?

等到交听写小卷的时候,她一瞥眼,才发现三十个单词,她同桌就写了两行——其中还包括一个狂草姓名。

阮之南戳了戳他:“我还以为你能写多少呢,就这样还怕被我看?”

傅从夜托腮,从抽屉洞里拿出一本课外书,道:“我怕丢人啊。”

阮之南:“……我还以为你是学霸。至少你长得像学霸啊。”

傅从夜斜看了她一眼:“我也以为你是校霸,可充其量也不过是迟到早退。”

他语气里的那点自带的冷嘲热讽其实很让人讨厌,傅从夜心里有数,他说出口又觉得不太好,毕竟这个同桌除了烦人,也没招惹过他。

但阮之南心很大,她完全没听进去,也不在乎他的态度。

阮之南左右张望,哀叹一声:“老邱这排座的水平也真够厉害的,倒数几排看起来就没像有个学习好的。”

付锴回过头来:“你怎么不问问我。我说不定是咱们后头两排学习最好的。今天听写我拿了五十分呢。”

阮之南摇头:“鲁淡的朋友能有上道的?你别逗了。你要是真想考及格,尽早跟他划清界限吧。”

付锴笑起来:“我跟他划清界限的最大阻力,是他们家香喷喷大排档的红烧茄子。”

到了下午要上体育课,这是这个学期第一节正式体育课,也是高一所有班级一起上的体育课。每个同学要选自己这学期要学的项目,女生这边报羽毛球健美操的都挺多的,男生那边则集中在篮球,三中还有台球课,有不少想混迹外头台球室的学生也挤破了头。

三中新建的体育馆“星星馆”里,到处都是拿器材或练习的学生,室内的壁球、台球、篮球等等的练习室都有人,顶楼的游泳课也有几个小班。

鲁淡以为阮之南肯定还是报篮球,他和付锴拉着阮之南去上课的时候,阮之南却说自己报的是“保健课”。

保健课,可以说是各个班懒癌晚期最想去上的课,曾经全校同学挤破头,后来因为要出示各种证明,才人数锐减。

现在的保健课上基本都是身体不适合各项运动的学生。

他们也不用进星星馆,就基本可以在操场周围的树荫下台阶上散养,偶尔老师会带他们做点保健操五禽戏。

鲁淡这次体育课没分到星星馆内带着空调的室内篮球场,只能在操场上打球,然后他就看到当年运动小健将阮之南,躺在看台上,身上盖着校服,在那儿玩手机。

鲁淡实在忍不住了,他把球扔给付锴,几步跑到看台上。

阮之南正好躲在树荫下,身边的地上还摆着瓶北冰洋,鲁淡抬手拍了一下她的腿,阮之南把手机抬高:“别影响我自拍。”

鲁淡:“你为什么要报保健课,大哥,你还有啥要保健的啊。”

阮之南笑着放下手机:“成人保健不行么?”

鲁淡:“……你别跟我用这种话岔开话题,说,到底怎么了?前几天你不打球我还以为你是……”

阮之南坐起来:“鲁淡,你真不用管我。我就是不想出汗了。我在这儿玩玩手机挺好。”

鲁淡:“那你怎么开的证明?咱们学校现在可不许浑水摸鱼上保健课了。”

阮之南不想说的时候,必定会漫无边际的插科打诨:“我前两天头部末梢蛋白组织遭到校内老师的打击性损毁,一年以内无法恢复到旧有水平,怎么还不能保健了。”

鲁淡吓了一跳:“什么?蛋白组织?!你你你怎么了——”

阮之南笑嘻嘻不说话。

坐在后头的傅从夜实在受不了鲁淡一脸担忧惊吓的傻样,开口道:“说的是剪头发。”

鲁淡抬起头,看向傅从夜:“啥?”

鲁淡跟傅从夜对视上,才身子一僵,尴尬的想要转过眼去。

但傅从夜确实不像他一直惧怕的那样臭脾气,他看鲁淡没反应过来也没说什么,继续坐在后排看台上看书。

鲁淡看向阮之南半天才脑子转过弯来:“靠,你就会整这些,你到底说不说,我要好奇死了。”

阮之南:“叫我声爸爸我就说。”

鲁淡特别没下限:“爸爸!你快说吧爸爸。”

傅从夜对阮之南这么快就有了个听话儿子感到震惊。

阮之南笑嘻嘻:“哎,爸爸得了绝症啊。”

鲁淡就是不能吃一堑长一智,还是被她唬的一愣愣的,听见阮之南说绝症,表情都傻了:“什么——”

阮之南吐出两个字:“脚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