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恢与韩安国领着军队到了宫门口,却没能见上刘彻。

说好了是在?宫门外受奖,他们也不敢擅自闯进宫中去问,便只能带着仍怀着激动?的将官士兵们安静等待着。

刘彻的车架自侧门入宫,将常服换掉,穿上了上朝时所着的玄色大袖长袍,又戴上了有些?沉重的帝王冠冕,乘上架辇出了宫门。

这次孩子们就?不好再随着他去了,且方?才听?那中年?男子一番话,倒也让他们各自都动?起了心思想办法。

而刘彻却是将先前被那中年?男子勾出的忧虑暂时抛开了。

毕竟那些?候在?城门口的将士们都未大汉立下了赫赫战功,博来了这一次胜利吗,一腔热血正是滚烫的时候,他此刻提征兵的祸端等于是凉他们的心。

一码归一码,刘彻不至于将对?朝廷官吏系统担忧的负面情绪感染到自己军队中士卒的身上。

他专属的架辇极显眼,巨大的擎盖绣着繁复的图纹,更?是有荫庇万民之?意。

将士们只远远望见了,就?克制不住兴奋之?情了,甚至有人激动?得浑身发颤,几乎昏倒过去,靠着同伴的臂膀才得以站稳。

整支千人队伍都躁动?了起来,王恢怕惹了刘彻的不喜,回?身喊了几声安静都没起到作用,也只能无奈作罢。

而队伍中的士卒们一开始还都只是杂乱而小声地发出惊呼,及至刘彻的乘架落地,这声音便统一了起来,化作了山呼“陛下万岁,大汉万年?”之?声。

刘彻怎么?可能不喜被臣民推崇的感觉?

为着让人人都能瞧见刘彻真?颜,这宫门外还临时搭了个?木质高台。刘彻走下乘架,走上这高台,扫视了一遍这些?披甲将士们,满腔热血再度被激发了出来。

稍享受了一会儿这样被崇慕的感觉,他将大袖一挥,便轻松止住了众人的呼声。

大家都噤声凝望着刘彻,等待着他发话。

刘彻深吸了一口气,大声道:“朕已见过大汉赫赫军威了!无论你们曾经是谁,得胜而归,就?尽是我大汉的英雄!凡立下军功的,论功行赏朕绝不吝啬!官爵、田地、金银,都不以出身论!”

在?场的人大部?分原本都是一辈子无缘面圣的,单只见到刘彻他们很多人就?已经觉得无憾了,再加上听?了这番鼓舞人心的话语,竟激动?得热泪盈眶。

他们征伐一为国家,二为功赏,刘彻愿将他们这两个?心愿都圆了,将士们便纷纷都表示愿为刘彻效死。

刘彻却是笑着道:“朕可不要你们都死了,朕欲剑指匈奴,正是为了大汉百姓皆生活和乐,不会为性命所忧!你们不要想着效死,而是该想着如何活着从朕这里讨了赏去!”

他向身后捧着金银候着的宫人们招手?,又自己走下高台,亲手?将这奖赏赐予了王恢与韩安国,道了声辛苦。

这下两位老臣即便心知这是刘彻收拢人心的手?段,也感动?的不能自已了。

收拢人心如何?在?一位有御下手?段又慷慨能用人的帝王手?下作臣子,难道不是一桩乐事吗?

“朕还有一桩喜事要道与韩安国你听?。”刘彻见韩安国托着那盛满马蹄金的沉甸甸托盘有些?吃力,便安排着人来帮他一把手?,

然后刘彻笑着向他道:“原本的大司农年?事过高,这一次南征又耗费太多心血,向朕请辞归乡静养了。朕览朝廷诸公,觉着唯有韩卿知军事又有能力做这个?大司农。”

大司农是朝廷九卿之?一,这一次对?韩安国的擢升可不寻常。

韩安国本人听?了都是如惊雷在?头上炸开般惊喜,老泪纵横,欣喜地向刘彻拜下去。

他所率的士卒们也同样沸腾了,刘彻当着他们的面向他们证明了授官不是虚言,更?让他们有了拼搏的动?力。

只是实际上刘彻任命韩安国作大司农,也并非全因这一次他在?南征中的功劳。

否则与他功劳相差不多的王恢也就?不会只有财物赏赐了。

为韩安国升职,一是因为如今朝廷上确实是空出来了一个?大司农的职位,二也是照顾太皇太后那边的势力,为他们选一个?之?后能立在?高位,让他们安心的人。

太皇太后这一次为了给他立威,贬斥走了许多她那一方?的老人,刘彻投桃报李就?将能在?手?中得用的韩安国提升上来。

也算作是对?太皇太后一派的安抚。

王恢是刘彻这一派的,早被打过招呼,因此虽然羡慕,但也知晓其中缘故,不会起嫉妒心。

之?后也就?是寻常的论功行赏了,在?场的将官们先一步得到了赏赐,也对?未来的战功多了些?期许。

再由他们去向战友们转述一遍这场景,便又可激励许多人。

刘彻算是达成了这一次在?宫外赏军的目的,便又稍鼓励了这些?将士们几句,转身回?了宫中。

然而对?于这些?士卒们的赏赐在?刘彻这里告一段落,却还有一场针对?王恢与韩安国的大宴于晚间举行。

这就?不是普通士卒能够参与的了,邀请的多是朝上当政的大臣,或是如平阳侯这样老派世家代表。

曹盈自然是非常期待的,她已经许久没见父母了。

为了这次相见,她被刘彻方?一带回?了宫,就?邀着霍去病与曹襄在?宫中花园内快步走,运动?了一会儿。

这样的活动?活泛了血液,她的俏面上也飞起了些?红,看?着健康了不少。

只是实际上这种健康之?色也维持不了多久,这么?快速运动?,曹盈也不能适应,明日起来怕是全身都要酸痛得不行。

“倒是不必临时来刻意整这么?一出。”

曹襄看?着霍去病蹲着以绢擦去曹盈额上薄汗,有些?无奈又心疼地道:“爹爹和娘亲又不会责你没能养好身子,只会心疼你。”

自胎中带出来的病症哪里能够完全根治,周先生早就?已经下过定论了。

即便是精心调养,寻常时候看?着无碍了,遇到气候变化或是季节交替,病痛就?会再一次苏醒。

曹寿和平阳公主都知晓曹盈是极遵医嘱的性格。

因此即便见曹盈面色惨白,也不会觉得是她照顾她自己不够,只会对?她更?多关切。

那何必再辛劳她装出一副健康的模样去应对?爹娘。

“我就?是不想爹爹和娘亲心疼我啊。这么?久没见,又是在?这样一个?大喜的庆功宴上,大家都开开心心的才好。”

曹盈努力将自己的呼吸捋顺,但是一句话还是停顿了好几次才终于说完。

“别太强迫自己。”霍去病抚着她的背部?替她顺气,轻声道:“你若强迫自己看?起来健康内里虚,夫人和侯爷是勉强安心了,我与曹襄却是放不下一颗心的。”

这话说得曹盈就?有些?心虚了。

她下巴缩了缩,发现两人原来都不赞同自己,抿唇思考一会儿,双手?食指点?在?了一块儿又分开,不安地道歉:“对?不起,是我任性了。”

只考虑到了这次宴上要见到爹娘,于是就?逼着他们两来跟自己一起造假,其实却是一不小心忽略掉了他们的感受。

辜负他们的关心也不是什么?好事啊。

曹盈愧疚得说不出话来了。

“不是在?责怪你。”霍去病听?她致歉,心中更?生出了些?无力感,却又不知道该怎么?与曹盈说清楚了。

他说出刚才那句话的根本目的又不是想让曹盈来考虑自己二人的感受,小妮子什么?时候能更?在?乎在?乎她自己啊。

终于他也只是叹息一声,把身上带着的油纸包打开,将一小块芝麻糍粑喂进曹盈嘴里:“算了算了,不与你讲道理了,喂你口甜吧。”

傻些?就?傻些?吧,总归自己和曹襄都会护着她长大的,他们来多为她着想也是一样的。

远处天色渐暗,四处宫灯因这次大宴而提前点?燃,如众多星辰未及夜色便先于这宫中闪耀。

三个?孩子听?见遥遥大钟之?声,知道是众宾客将要入席就?宴了,便也没再久留,从容地往举行大宴的宫殿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