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广和程不识两个卫尉都曾经抗拒匈奴,如今又同是禁卫军的长官。

禁卫军中,李广领护卫刘彻的未央宫卫尉,程不识则领护卫太皇太后长乐宫的卫尉。

职责相近又都领兵过,年岁也都是三十?出头,按理说他两应该比较能合得来。

然而实际上他们却根本是水火不容。

现下这闹剧就是因此闹起来的。

程不识倒未对李广发难,他只是沉默着要将禁卫军属他那一支带走离开,李广追上来一把扯了他的袖子,阻了他离开。

李广见他道貌岸然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骂道:“勿走,你这小人,竟当?我?面与陛下说我坏话,你与我解释清楚!”

“放手。”

程不识扯了扯袖子没能扯动,只能皱眉向?他道:“我?若是小人,就不会等?到与你同拜陛下的时候才说了,直接避了你和陛下说了便罢。”

李广简直要被气笑了,按程不识这么说,他还需要谢谢程不识让他在陛下面前丢脸了?

“我?李广祖上是名将李信,我?更是凭才能入宫当?这卫尉的,你怎么敢说我?治军不行?”

方才刘彻考虑让他们练兵,程不识就直言李广不适合治军,气?得他当?场与程不识吵起来。

刘彻不愿两位名将在他面前斗嘴不休,便道练兵也只是未来可能的打算,将他二人先打发走了。

结果程不识当?真就离开了,陆上也半点没有要与李广解释或道歉的意思。

这让李广恼得吹胡子瞪眼。

程不识却是连眼皮也不抬地敷衍道:“程某出身微末,这么多年只会带兵,不知李卫尉身世显赫,失礼了。”

“算你识相。”听程不识这样说,李广情绪稍有平复,攥着程不识袖子的手松了些。

程不识便顺利抽手回来,将后半面一话说出来了。

“但是单论兵事,程某还是不认李卫尉会带兵的,出身与旁人言语与程某无有影响。”

“你!”李广火冒三丈,当?着这许多人面,程不识竟还要下他面子,他立刻就要与程不识动起手来。

程不识却先一步退开拉开了距离,向?他道:“宫里不能斗殴,李卫尉真想和我?切磋也等?今日巡视完,离宫再打吧。”

见李广仍有些不依不饶的意思,程不识又加了一句:“李卫尉也不想咱们的争论成旁人谈资吧。”

李广闻言,环视了周围一圈。

见禁军侍卫们虽没有说话,但都齐刷刷看着他和程不识的争吵,只得咬牙认了程不识的话:“我?记下了,你自己说的切磋,可别赖账了。”

程不识点头,李广只能暂放下,各自一挥手,招呼了自己的人手离开。

两名卫尉都带人离去了,未全看懂这争吵来由的曹盈这才向?霍去病歪头问道:“霍哥哥知道他们为什么争吵吗?”

她全听不出个原因,霍去病却仿佛全能理解,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我?自然不可能知道程卫尉具体向?陛下说了什么,但还是能猜出一些的。盈盈想听吗?”

禁卫军的侍卫们都走了,这地方空旷了下来,风也刮得烈了。

霍去病见她点头表露出想听的意愿,便把她抱起了放在自己大腿上,替她将有些塌下去的围巾重新立起来,措辞应该如何讲。

觉着这样应不会叫她冻着了小脸,他才重站起身,牵起她的小手道:“两位卫尉性子不同,领兵的方式也不同,怕是今日在陛下面前因理念起冲突了。”

霍去病一边向曹盈讲,一边牵着她慢慢往花园里去。

“李卫尉待人接物有些问题,我?在陛下身边时就曾见他故作?敦厚。私下里却是顺他意的能得他的好,逆他意的则可能会招致他严重的报复。”

李广出身不凡,身手同样强劲,骑射胜过久在草原的匈奴。

他在文帝时就已经有了名气?,被文帝亲赞,若当初他随高祖开疆拓土,必是可以封万户侯的。

虽然有些夸张的成分,但是这是出身低微,声名不显的程不识所没法比的。

极高的天资也就造就了李广傲慢而自负的心气?,观他被程不识否定后,不管不顾非要程不识给个说法的样子,就可以看得出来。

只是程不识并非会深究人私德的,不太可能会因为李广高傲的性子就在刘彻面前说李广的坏话。

听他们方才的话,应是两人在领军观念上出现了冲突。

这方面霍去病倒是特意去了解过,便全拿来说与曹盈听了。

李广所领的军队,他就是唯一的核心。

他军中士兵崇拜他的人格魅力,自然乐于为他效死,而李广也愿意让自己军中将士们开心。

每每到了需要寻营驻扎的时候,李广都是怎么方便舒适士兵休息就怎么来,繁杂的士兵和军官考核文书在他那里也是可有可无。

初入行伍的士兵们听了这种传言,自然就乐意加入李广军中,而不是要求严格的程不识军中。

更别提民间还有些将李广吹成神将的流言了。

说什么他勇略过人,即便已经身陷险境也能脱险,即便是匈奴人也佩服这样一位神武福将。

反观程不识,他古板不变通,为了安全甚至要求军队通宵达旦,士兵完全不得休憩,文书修订上更是严格要求。

因而他虽然和李广一样也是当世名将,实际却并不受士兵欢迎。

就这么常被拿来与李广相较,脾气再好,程不识怕是对李广也有些不痛快。

曹盈不通军事?,只是大致听明白了两名卫尉领军时的区别。

但她分辨不出哪种更好,就捏捏霍去病的手,干脆向?霍去病问道:“那霍哥哥认可哪一种?”

前世里她未听说过李广也未听说过程不识,多半就是因有冠军侯明月悬天,旁的星辰便都黯然无光了。

既然如此,她只去问霍去病更偏向哪种就好了。

“我??”霍去病还没想过由他来的话,应该如何办。

他才刚开始系统学习兵书,真说要领兵作战太遥远了。

但是曹盈既然问了,他也就开始认真考量哪种更合适了。

从前他只想过,这两种领兵方式各自有优劣长短,都不算是最优解,若强要比较,还真不好比。

旁人对李程二人的比较也不一。

刘彻就更喜欢李广这种冲杀在前,士兵皆服的勇将,推着霍去病去与李广学练。

这也是霍去病如今日日训练的原因。

让霍去病如今打好基础,底盘稳了,日后骑马拉弓不容易摇晃,对上匈奴骑射也可不落入下风。

然而霍去病的舅舅卫青最近却是在学程不识领兵的方法。

卫青如今在李广手下任职,但没有借近水楼台去向?李广讨学兵法,倒是时常抽空去与程不识说话。

在卫青看来,程不识带兵的好处是胜过李广的。

他直言李广练出来的兵只有李广能带着取胜,且数量不能多,人多心散。

而程不识带出来的兵,秩序严明,即便换掉程不识,只要下任仍按他的法子做,仍可继续御敌取胜。

“说实话,程卫尉武略军谋都比不上李卫尉。”思虑一会儿,霍去病还是比较认同李广的勇武。

但卫青拿来说服他的话,他也未忘记了:“但舅舅与我说,李卫尉和匈奴互有胜负,程卫尉却从无败绩。”

“这是什么缘故?”

曹盈又有些迷糊了,既然李广比程不识强些,那为何程不识从来不败,李广倒还有落败的时候。

难不成就程不识运气?好些,遇上的都是些贫弱匈奴?

她的问话还真难住霍去病了。

他年岁小,从来没见过汉军与匈奴拼杀,只靠旁人言语描述并不能推出战场全貌,自然没法通晓这其中原因。

既不知道,他也没有故意装懂,老实向?曹盈道:“盈盈问住我?了,我?也没想明白。”

“那既然霍哥哥知道两位卫尉带兵有长处和不足,为什么不皆取精华,去糟粕呢?”

曹盈长睫颤颤,见霍去病仍在深思,便软声问他。

她是没法像霍去病那样搞明白二者的各自优劣,但却晓得《吕氏春秋》中取长补短的道理。

让李广与程不识互相学习是不太可能了,但既然霍去病想要学领兵的路子,自去学这二人各自长处,弥补短处就不就可了?

霍去病站定,仿佛曹盈一句话将他点醒了,豁然开朗。

若真让他自己琢磨,想必也能琢磨明白,只是花费的时间会有些久。

如今被曹盈点明不必专学程李二人哪一套,他便跳出那个圈悟了。

“盈盈真是个小机灵。”

霍去病蹲身夸她,曹盈却是羞赧地垂头捏着自己的衣角,被他揉了揉头更心虚。

说到底她不过是记着上一世里兄长与她说的话,将霍去病未来会选的法子告诉他,哪里担得起他这声赞。

又行了一阵,他们终于是走到了地方。

这小花园地方有些偏,园中没有什么精心呵护培养出的花,多是迎春、连翘这类自由盛开的花朵。

它们不受约束地开着,不如修剪后的花枝那么美丽,但是蓬勃的生?命力感染力极强。

曹盈忍不住凑近了连翘灌木,伸手想要择一朵浅黄小花。

霍去病怕她白嫩的小手划伤了,连忙将她抱着放远了些:“花枝上有些刺,别扎着了,你等?我?寻一枝给你编个花环。”

他用随身带着的小刀将木刺都刮去,这才编出花环,轻压在曹盈发上。

及至中午该用午膳时,他又是抱了满怀花枝,将小人儿与花共送往了长乐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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