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公主带入宫中的医女向卫子夫报说是喜脉时,卫子夫的表情都空白了。
她傻傻捧着自己的小腹,不敢信地质疑道:“但我胃口未发生改变啊,是否诊错了?”
她曾见证姐姐卫少儿自怀上霍去病后就胃口大变时常呕吐的难受,因此这些日子自觉未有变化,都已放下怀胎的希望了。
哪知医女竟向她报喜脉。
“孕期表现与个人体质也有关系。娘娘确是喜脉,你身体健康,脉象稳健,便是换个医师来瞧,给出的也是这个结果。”
平阳公主带来的这个医女是个刻板冷淡的中年妇人,听卫子夫质疑自己诊脉结果,皱起了眉头表露出了些不满。
“她不是不信,她是高兴得昏了头了,你且下去吧,今日的事先别向外传。”平阳公主仔细寻来的良家医女,知道她的底细,自然是信她的诊断。
如今得了个准确答案,平阳公主没有让她在这里久留旁听的意思,示意让她先去外室候着。
医女顺从地离开,屋内就只剩下了平阳公主和卫子夫。
卫子夫如今显得有些六神无主了,这喜讯来得突然,她毫无心理准备,不像是惊喜倒像是惊吓。
平阳公主站起,取了把木质梳子,在她出神的时候,顺着她披散如瀑的墨色长发轻轻梳下。
卫子夫回过神来,发现了平阳公主的动作,哪里敢受这样的待遇,脸色发白连忙阻拦。
平阳公主没有听从,替她将柔顺的发挽作贵妇常盘的发髻,又自自己的发上抽出一枝翠石金簪替她固定住,这才笑着向她道:“这是天大的好事,你不要苦着张脸,一会儿我便携你去见阿彻。”
“但是......”卫子夫长睫轻颤,表露出了些畏惧——她可是知晓阿娇的嫉妒心有多强的:“我总不好与皇后相争。”
单只是自己复宠就已经被她罚了三日,如今若是叫阿娇得知自己一次承宠便有了身孕,怕是不会予她好果子吃。
“有孕这事本就是天幸,说不上争不争的,你如今得幸承孕本也是瞒不住的。”平阳公主见她忧思郁结,怕她这样坏了身子,柔声相劝。
“旁的事我或许不好护着你,但你如今是在为皇家绵延子嗣,便是阿娇再骄横,我也不会许她苛责你。”
听了平阳公主的保证,卫子夫有些动容,平阳公主便继续道:“况且你每日粗茶淡饭,自己扛得住,腹中孩儿可是扛不住的。”
这话终于叫卫子夫下了决心,她原本惊惶的神色安定了下来,唇抿成一条线,许久才认真道:“我这一身无所依凭,但求夫人垂怜,叫我在这深宫能平安生下孩儿。往后若得机会,必报夫人的恩情。”
平阳公主露出个清浅的笑容:“你且安心吧,你腹中孩儿是阿彻第一个孩儿,便是我不做什么,他也不会许有意外发生的。”
果然如平阳公主所说,当卫子夫忐忑告知刘彻这个消息时,原本对她无甚温情的刘彻竟是激动得单膝跪地,想要去听她腹中胎儿动静。
得知如今胎儿不过才一个月大,不能感知到什么,他又高兴得直接环着卫子夫的腰,抱着她转了两圈。
这样的眩晕感吓得她脸都白了,胃中也不太舒服,手推拒在他的肩上,却不太敢说出拒绝的话。
好在平阳公主制止了他其他的胡闹行为。
再报与太后时,她也是真心实意地高兴,牵着卫子夫的手上下打量着她的身段,直说她模样性情都好,夸个不停,让卫子夫受宠若惊。
太皇太后那边得知消息时,也是激动了一阵。
她免了卫子夫的跪,又从身边调了几个懂妇科的宫女到卫子夫那里伺候,吩咐了往后予卫子夫的饮食。
思索一阵她又收敛了笑容,向卫子夫道:“便是生下孩儿,以你的身份也只是个庶出孩儿,你切不可想着越了皇后去。”
卫子夫连忙真心实意地道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想法,太皇太后这才放了她离开。
等绕了这一大圈,叫阿娇知道这个消息时,卫子夫已经升作了美人,带着许多宫人宫女入住了新的宫室。
阿娇本在喝着碗极苦的药,正是难以下咽的时候,听了这个消息便把碗一摔,红着眼道:“怎会有这样的事情,这个卫子夫到底是个什么人?”
她的近身女侍楚服见她就要哭闹起来,怕她失了面子,驱走了伺候着的其他侍从。
回头见她果然已经流下泪来了,楚服叹了一口气,稍讲了卫子夫的来历,又安抚她道:“卫子夫算不上什么威胁,皇上对她也没什么厚待,她在宫中被冷落近一年皇上也不闻不问,不过是这次复宠得幸运气好,才怀上了孩子。”
阿娇仍是不依不饶,看着地上撒着的汤药更觉得委屈:“怎么她就运气那样好,一次就得中了。我每日里喝这样的苦药,低三下四去讨刘彻欢喜,这肚子却是没有半点动静?”
楚服知晓是没法讲理说服她了,便只得与她同仇敌忾起来,但当阿娇嚷着不许让人越了她去,不许卫子夫生下这个孩子时,她终于不得不拦了。
“娘娘,这样的话还是不要再想,不要再说了,若是叫皇上和太后听闻,怕是往后你的生活便更难了。即便是太皇太后知道,也会教训你的。”
阿娇又气又恼,嚷得更大声了:“为什么教训我,我不是皇后吗,这宫中女人们如何,本就该我说了算。我不许那个卫子夫生,她就是不能生!”
“娘娘!”楚服回身看了一眼,见宫门仍是闭着的,没有外人听见,这才稍松了一口气,严肃地道:“娘娘不要再任性了。”
“我任性?”阿娇瞪着通红的眼,长长的指甲陷入她自己的手掌中:“我就是任性怎么了,我这坏脾气又不是一日两日了,这宫中对我的议论我也早习惯了,反正我就是个肚子又不争气又霸道的皇后,怎么样了!”
楚服知晓不让她出这口气是不行了,只得顺着她的意思道:“那娘娘也需要忍耐些日子,等太主进宫才能想法子不是吗?”
听她说起馆陶公主,阿娇仿佛终于找到了发泄怒气的渠道,连连称是,道:“那就快去请母亲入宫啊,还留着着卫子夫每日里碍我的眼吗!”
楚服无奈地道:“娘娘忘了,太主前些日子因董君的事,遭了太皇太后的训斥,这些日子怕是进不了宫了。”
阿娇一噎,道:“董君?母亲那个脸嫩的面首董偃吗?怎么叫外祖母知晓了?”
楚服不好说是因为馆陶公主纵着董偃在京城中行事过于夸张造成的,只得道:“或许是看不惯你与太主的人去向太皇太后告状了吧。娘娘知道太皇太后重规矩,因着董君的事,太皇太后发了大火,太主这一阵怕是都进不来宫里了。”
阿娇也知道楚服说的是实话,但到底不甘心,狠声道:“母亲进不得宫我自己就下不了手吗?楚服你不就懂巫医之术吗,想个法子,把卫子夫的孩子弄掉!”
她蛮横的要求容不得楚服拒绝,楚服只得寻了些药材,等到卫子夫怀胎四个月已经放松了警惕的时机,将药物投入卫子夫的饮食中。
但卫子夫只吃上几口,她身边懂妇科的宫女便发现了饮食的不对,阻止了她继续进食。
那些烈性的药物到底是害得卫子夫腹中疼了两日,但也就止于此了,她身子好吃得又少,后果并不严重。
只是身体所受影响不大,心情上却是惊惧交加了。
太皇太后指给她的宫女确实是救了她和她的孩子不错,却也瞒下了有人暗害她的事情,与前来询问的刘彻只说是饮食相冲,她又郁结于心才会导致腹痛。
这让本就怀疑是阿娇出手了的卫子夫更肯定了自己的猜想,毕竟这宫中能让太皇太后护着的,也就只有阿娇了。
不过她也没有为难刘彻,没有让他强行调查下去,她知道自己在刘彻心中还没有那么高的地位,且太皇太后那边都已经拍板定论的事,也不能推翻重来。
她只是去向太皇太后求了让自己的姐姐卫少儿进宫陪着自己,说是有亲人在身边陪伴着,她心情也会好些。
太皇太后因阿娇这次害她,对她颇有些怜惜,见她懂事将阿娇害她的事儿主动翻篇了,自然是准了她的请求。
于是至初秋,曹盈刚学会爬,会说些简短的句子了,卫少儿就带着霍去病要入宫陪伴卫子夫去了。
曹盈很不舍得霍去病离开,可又不想阻碍了霍去病如前世一样得刘彻信赖恩宠,到底也只是流着泪,软软喊着“霍哥哥”为他送别。
霍去病看她哭得有些哽咽,便从奶娘那里接了她过来,轻声哄她:“也就分别几个月罢了,夫人不是说你满周岁也是要进宫的吗,到时候我们便又能见面了。”
见她仍有些蔫蔫的,他就勾了勾她的小指道:“周岁时盈盈就该学会走路了,那时让我牵着你逛逛皇宫好不好?”
曹盈记着上辈子母亲曾说她体弱到快两岁时才学会了自己走路,不过她还是收了泪水,勾动自己的小指与霍去病做了这个约定:“好,要去的。”
她目送着霍去病与卫少儿登上马车离开,然后向曹襄伸出了手:“哥哥,盈盈学走。”
“果然就是霍去病不在,才寻我是不是。”曹襄酸到不行,但还是主动抱住了曹盈。
收获了她一个吻以后,他也就憨憨笑起,没再做故意吃味的样子,把着曹盈的身子教起了她该如何落步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