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曹盈因病弱,没能怎么与刘珏相处过,对自己这个表妹兼小嫂嫂的了解不算多。

然而刘珏是刘彻的第一个孩子,她的出生算是卫子夫成为传奇的最开始,曹盈听平阳公主都提到过不止一次,怎么可能不记得。

卫子夫舞姬出身,复宠承幸,一幸有孕。

然而如今叫曹盈忧虑的是,这一世卫子夫复宠得幸的时间似乎比起平阳公主与她说的早了不少。

她不敢确定卫子夫提前得幸,是否就能如上一世自己听闻的那样,怀上了刘珏。

如果没有,那岂不就是自己的过错?这样一想,曹盈就忧心忡忡。

重生以来,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没有做什么的,毕竟如今的她连口齿都不伶俐。

然而自从莫名得了一个翁主的称号,她就明白她其实已经影响了不少事的发生了。

如今卫子夫提前复宠,多半也是因为自己,她总需确认影响到底有多大。

然而眼见卫子夫与平阳公主都完全没有提起这一茬的意思,她只得自己行动起来了,主动出声向平阳公主提示。

平阳公主稍微愣了愣,顺着曹盈的手看向卫子夫平坦的小腹,这才反应过来——卫子夫承幸是有可能有孕的。

这些年刘彻一直没有子嗣的消息,她都忘了这一茬了。

有阿娇在,卫子夫的腿伤都只能自己寻些药敷,更别提找个替她把脉象,看是否有孕的医师了。

只是此刻由曹盈这才几个月大的奶娃娃提起,让她脑袋有些混沌,结巴地向卫子夫问道:“你这次承幸,应是留了的吧。”

听她问及这个问题,卫子夫脸颊顿时若桃花灿灿,尴尬地撇开了目光。

她自然懂平阳公主所说的留,是指留的刘彻的东西。

只是当着这许多孩子的面,就算明知道孩子们不会懂,她也有些羞。

因而她只咬着唇给出了一个轻不可闻的“嗯”字,又目光有些飘忽地道:“只是也就一次,宫中姐妹都不得中,我怕是也不成的。”

平阳公主目光滑至她的腰腹,瞧着曹盈正思索着同样看着卫子夫的肚子,终于清醒了过来。

她额上忽地显了些汗出来,连忙将曹盈重抱入了怀中。

她早就知道自己这个女儿与众不同了,可卫子夫承幸不到半个月,连医师怕都诊不出卫子夫是否有孕,曹盈却像是知晓。

平阳公主拥着她,担心曹盈是真知些鬼神之事。

这么一想她觉着周身都有些发冷——若真论下来,宫中冤魂鬼物可不少。

但她越想得深,越是将曹盈抱得更紧,似是想要护着女儿逃离这些魔障。

曹盈不知她的想法,只察觉到她的身子有些颤,便仰着脸,抓着平阳公主垂于胸前的发,轻轻拽了拽:“娘亲。”

平阳公主以为她是哪里有难过了才忍不住唤自己,连忙低头凑近了,仔细打量她。

曹盈柔软的唇便贴在了她的脸颊上。

是一个关心她的吻。

平阳公主看着曹盈纯真的笑脸,将她粉嫩的小拳头团于自己手掌中,好一会儿终于平静了下来。

稍吸了一口气,平阳公主重新看向了旁边仍有些患得患失的卫子夫。

卫子夫正将手置于她自己腹上,似乎对孩子有所期待,但又怕希望落空,并没有意识到曹盈与平阳公主的异常。

“我才教了盈盈妹妹这个词,她竟就向你说了。不过这倒也是个好征兆,说不定你腹中真有阿彻的骨肉了。我下次看你时,携个医师来给你瞧瞧吧。”

见此情景平阳公主更不能让她琢磨透,刻意引开了话题。

“不用劳烦夫人了,本就是没什么可能的事,即便请了医师瞧也只是白来一趟。”卫子夫将手放下,道,向她谢道:“我如今也就只是想着安生在宫中度日罢了。”

“说什么劳烦,承幸后本就该瞧看着,若不是皇后蛮横不好惹,我都要去为你请宫中医师了。”平阳公主收拾好了心情,便又重与她说笑了起来。

卫子夫被她哄得开怀许多,因提起孩子这一项,也记起该与久违的霍去病多亲密些了,毕竟他进宫一趟实属不易。

平阳公主将霍去病带入宫中本就是给卫子夫个人情,自然识趣懂得应该为这姨甥二人留下独处的空间。

于是她便抱着曹盈站起了身,又牵起了曹襄的手与卫子夫告辞:“我先带着两个孩子去见母后了,霍去病你且与你姨母说说话,我一会儿来接你。”

霍去病点头应下,见曹盈仍眼巴巴瞧着自己有些不舍,心中稍暖,先前见小姨受欺而生的愤懑情绪也散去不少。

他双手食指在唇角上滑比了个要曹盈与自己笑的动作,得了她的笑颜,这才拍了拍曹襄的肩:“照顾好盈盈。”

曹襄简直被气得要炸毛了,自家妹妹,他不托付自己,难道自己就不好好照顾她了吗?

不过他没来得及炸,听见软糯的一声“哥哥”,他立马喜笑颜开地瞧平阳公主怀里的曹盈去了。

卫子夫见这一幕虽有些心忧霍去病不与曹襄分尊卑,但观他们相处模式也知晓霍去病在平阳侯府中应是不曾受过什么委屈,对平阳公主的感激之心更甚一层。

告别她与霍去病,平阳公主走在去往太后宫室的路上,笑容却渐渐消失。

曹襄一无所觉,仍是闹着要抱曹盈。

平阳公主驻了足,蹲下身,曹襄这才发现母亲原来寒着一张脸,赶紧合上了嘴,睁着眼做出一副无辜的模样。

“襄儿。”平阳公主唤了一声,他连忙应下,平阳公主便认真道:“往后你一定要照顾好盈盈。”

曹襄满头雾水,先前霍去病与自己说这个气自己也就罢了,怎么母亲还要重复一遍。

但平阳公主所说当然与霍去病不同,她如今的心事是曹盈的与众不同,说与曹襄的意思也是想着若是往后叫旁人发现了曹盈的异常,他这兄长需替曹盈担下风雨。

只是见曹襄迷惑,她也明白自己是操之过急了。

叹了一口气,她没有再做解释,如曹襄的愿,将曹盈让给他抱着了。

曹襄欢天喜地地抱过,没再深思平阳公主的话,等不及地与曹盈额头相触以示亲密。

他额前的碎发拂过曹盈眼睫,让她有些痒,惹得她一阵咯咯发笑,小手胡乱舞着,想要将他推开。

曹襄偏不,嘴中反倒说着让她别闹,怕将她摔着。

兄妹俩亲密无间,童稚天真。

平阳公主瞧着一双儿女嬉笑的样子,心中却沉重依旧。

不过如今总归有她与曹寿挡着,倒也不必过分担心。

她合上眼调整了一下心情,再站起身,她便又是那个背脊挺直,骄傲张扬的公主了。

领着他们拜了太后,哄的太后也高兴于这天伦之乐,再往卫子夫那里去,没想到竟是在卫子夫的住处遇上了刘彻。

刘彻没与卫子夫叙情,倒是和霍去病这小小的孩子一问一答地说这话。

卫子夫仍是起不得身,看着自己外甥与他言谈担心极了。

虽然两人看着颇为投缘的样子,但是她就怕霍去病不懂事说了惹刘彻生气的事儿。

她忧得几乎将下唇咬破,可又不敢贸然插话,见了走入房中的平阳公主如见了救星,连忙相唤。

“阿彻怎么来了?”平阳公主自然地向他露出笑容:“过了这几日又想起温柔的佳人了吗?”

刘彻勾起了嘴角,望向卫子夫的目光颇为满意,但也没多做停留,便看向了霍去病。

他向平阳公主道:“是啊,本听说阿姐往卫子夫这里来了,便也来看看,但没想到还有个意外之喜,这孩子我见了就觉得投缘,不到三岁的稚龄却是一等一的机灵。”

霍去病已经跳下了椅子,为平阳公主让开了位置。

听了刘彻这样说,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骄傲,他没去谦词说什么担不起,直接向刘彻道谢:“谢陛下夸赞。”

刘彻更觉得他符合自己性子,当真是如何看如何讨喜,直觉得自己若有个儿子应该就是霍去病这样的。

平阳公主乐于见他对霍去病的喜爱,玩笑道:“你若是觉得投缘,往后带在自己身边教着也不是不行。”

刘彻眼前一亮,他方才与霍去病相聊话题虽浅,却觉得出他是个好苗子,性子也与自己相合,若是能自己亲自教养着,他是很乐意的。

只是将卫子夫的外甥带在身边,显得对卫子夫荣宠过盛了,如今卫子夫的位分也配不上这样的荣宠。

刘彻露出了些犹豫的神色。

他虽然厌烦极了阿娇和馆陶公主,但是也不愿意过分触怒他们。

毕竟太皇太后就是压在他头顶的山,他搬不走山,便只能想法避免山崩地裂。

且阿娇与他闹起来烦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她若得知,怕是会想法把卫子夫逐出宫帷。

因而他稍一想想,虽然有些扼腕惋惜,但也作罢了,只嘱咐让平阳公主好好教着霍去病,准备指个先生去平阳侯府帮忙教着。

但很快他就发现不必了,他有了理所应当予卫子夫荣宠的机会——她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