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萱愣住了。

她是懵的。

震惊,错愕,骤不及防,手足无措,有一瞬间她怀疑自己幻听了,瞪大眼睛僵直站着。

卫桓不厌其烦说着,在她耳边一遍遍说着喜欢她,心悦她,都是真的。

“你说什么”

箍得姜萱快喘不过气来了,连拍带推,才松了松,姜萱抬头,怔怔看着他。

她不是聋子。

她听清楚了。

卫桓的表现也很清楚。

一双微翘的凤目带着期盼,一瞬不瞬看着她。

姜萱不知所措。

怎么会这样

她从来没想过会这样

大约是先入为主的缘故,她一直把卫桓和姜钰放在同一位置,当亲弟弟一样心疼爱护的。

可现在,他突然说喜欢她,心悦她,对她生了男女之情。

姜萱喃喃“”

卫桓认真说“阿寻,我早长大了,我不是你弟弟。”

她仰脸,他就在她一步身前,同样乌发红唇,剑眉凤目,不知何时起已悄然褪去曾经的少年青涩。

确实,他长大了。

不知不觉,他长高了大半头,得他微微低头,她头顶才能够到他的下巴;肩膀已不再单薄,变得宽阔且厚;他身板也不知何时厚实了起来。

腿长腰窄肩宽,披上一身玄黑铁铠,矫健英武,稳如泰山。

他长大了,虽依旧年轻,但却已长成一个真真正正的男人了。

姜萱喃喃“是啊,你长大了。”

卫桓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她一愣下意识一抽,却被他紧紧攥住了。

“阿寻,我是真心欢喜你的。”

“不知从何时开始的,我知道时就喜欢了,很喜欢很喜欢,咱们在一起好不好”

“咱们在一起不分开,我们一起照顾阿钰好不好和从前一样的。”

卫桓越说越急,从来没见他一口气说过这么多的话,目露期盼,话到最后隐隐带上哀求。

姜萱心乱如麻。

她自然不希望卫桓伤心失望的,伤谁的心她也不愿伤他的心,可是,可是她真没想过,这么大一件事,骤不及防的,她如今头脑乱哄哄的,像搅了一大团浆糊似的,转都转不起来。

“阿桓,阿桓别这样。”

她低声“我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不知事情怎么变成这样,也不知该给什么反应,“你让我想一想好不好”

“这,这太突然了,我得想一想,我想考虑一下。”

她是方寸大乱,茫然不知如何是好,却不忘安慰他,脸庞有些泛白,神色怔忪。

卫桓哪怕再想立即得到答案,也舍不得逼她,“好,那你想。”

他凝视她“我等你。”

只要有机会就好,他愿意等的。

姜萱勉强笑笑“那我们出去吧,吓坏阿钰了。”

“好。”

都听你的。

房门一打开,姜钰一个箭步窜了进来,把姐姐抱紧了,“阿姐,卫大哥,怎么了”

小少年吓坏了,脸还白着,紧张看了眼姐姐,又急忙看卫桓。

姜萱拍了拍姜钰的后背,扯唇掩饰笑笑“没什么,只是说个外务,是要紧事。”

说到这个“要紧事”时,她顿了顿。

姜钰紧张“那我是不是打搅了”

看卫大哥脸色,肯定是极其要紧的大事的,他十分懊恼,一时又深恨自己年少,帮不了什么忙,什么不知道还给拖后腿。

若是平时,姜萱少不得细心宽慰一番,只如今她自己都心乱如麻,实在分不出心思去顾,只摸一把胞弟脑袋,说声“没什么,都说好了。”

卫桓一直站在她身后,挨得很近和平时一样,甚至能隐隐感觉到他的鼻息喷洒在她的后颈耳垂,只和往日的坦然安心想比,她现在是十分之不自然,忙拉着姜钰举步“咱们先用膳吧,都到时辰了。”

紧走一步拉开点距离,快步往稍间饭厅去了,金嬷嬷早备妥了膳,一桌子清淡爽利的吃食,热气腾腾。

方桌一侧用来上菜,姜萱选了左边坐下,姜钰就顺着坐在她身边,卫桓只得坐在剩的她对面。

这顿饭气氛有那么一点奇怪。

姜钰有点感觉的,左看右看可惜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摸摸脑门,埋头扒饭。

对面的人熟悉之余,总觉多了一丝不同,姜萱也不知道怎么说,只盯着眼前的碗筷盏碟,貌似专心进食,实则咽下去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阿寻。”

一双银箸探过来,将夹着的一筷子鳜鱼肉放在她跟前的小碟子里,肉是鱼肚子嫩肉,刺也挑干净了。

“嗯。”

姜萱不知道该说着什么,胡乱应了一声,把鱼肉夹到碗里,低头吃了。

“你吃,你吃吧,我差不多了。”

没刻意抬头,该说是刻意没抬头,但头顶总有一道灼灼目光注视着,存在感非常强烈,姜萱如坐针毡,嘴里的鲜嫩菜肴完全没品出是什么滋味儿。

她有些坐不住了,正好姜钰关心她,说姐姐累了今儿正该早些歇。

姜萱顺势搁下筷子“行,那你们吃。”

她起身回房。

卫桓立即跟起,“我送你。”

“不了,才几步路你们吃。”

她胡乱拒绝了,自己快步沿着廊道回了屋。

反手掩上房门,将那道一直紧紧追随的灼灼目光挡住了,姜萱靠在门板上,这才长吁了一口气。

说句实话,这种毫不遮掩的目光压力真的很大。

头疼。

姜萱衣衫都没换,直接往床上一倒,把薄被扯过来蒙住盖上。

身体是放松了,但心却还乱着。

怎么办

她是真没料过卫桓有这种心思的。

一直当亲弟弟一样照料心疼的人,突然抱住说喜欢她,期盼地看着她,恳求她应了她。

一点征兆都没有,突如其来,实话方才对姜萱来说简直是惊吓。

可惊吓过后,对上他一双隐隐哀求的眼睛,拒绝的话却说不出来。

这天底下,姜萱大约是最了解卫桓的人了,她太了解他艰难成长,反复经受创伤导致了他的偏拗和执着,他孤僻且冷,却对她姐弟两个一片赤诚。

他的心既冷又硬,宝剑利刃难伤分毫;但他的心却又软又热,比常人更容易受创太多。

她又怎舍得去伤他

可不拒绝,就只能答应了。

这,这也不对啊

她心里实在转不过弯来,两人亲近重视彼此,可不是那回事啊不是他不好,而是从来没想过,她根本就没那边考虑过。

他在她心里一直都是和阿钰一样的存在的,和亲弟弟个一样,现在

她稍稍试想一下和卫桓一起,牵手,拥抱,甚至亲吻之类的其他,姜萱腾地坐起,飞快抹了一把脸。

浑身不自然,感觉哪哪都不对劲。

这叫什么事儿

左想右想,全然不得法,反而搅成一团乱麻,白日见裴文舒后起的那点子惆怅早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姜萱长吐一口气躺回床上,额角隐隐作痛。

她揉了揉,目光放空盯着帐顶,也不知盯了多久,房门“笃笃”敲响了两下。

姜萱弹坐起身,反射性想是卫桓,实在暂不想见,她闭上嘴巴,装作已睡下。

正要躺回去,却听来人敲了门后就喊“阿姐,阿姐”

是姜钰。

“阿钰”

姜萱开了半扇门,让姜钰进来,然后掩上,“怎么了”

“我让金嬷嬷熬了安神汤。”

姜钰双手捧着一个填漆茶盘,上面一个汤盅。

他惦记着姐姐,吃饭前去洗手的间隙,就让金氏给熬安神汤。金氏估摸着消了食,就端上来了。

“卫大哥要送,我没让。”

姜钰一脸得意洋洋,他难得抢赢他卫大哥一次。

其实本来是没抢赢的,但不知为何卫桓走出几步停住,又将托盘给回他,姜钰不解,但没深想,兴冲冲来了。

“阿钰真厉害。”

姜萱回头往正房方向望了眼,入秋刚换了稍厚的窗纱,屋里亮着灯火,并望不见外面。

他大约是知道,自己想安静一下。

心绪复杂,滋味难言,她叹了一口气。

姐弟两个来到小圆桌旁坐下,姜钰抢着照顾不大舒服的姐姐,站起把汤盅盖揭了,小心盛到碗里,而后放上调羹,捧到姐姐跟前,“阿姐你喝。”

“我问过金嬷嬷了,她说这汤安神助眠,你喝了好好睡一觉,明儿就不累了。”

饶是姜萱心绪纷乱,也不禁露出一丝笑,“好,阿姐喝。”

把安神汤全都喝了,又漱了口,姜萱洗了一把脸,坐在床沿。

烛火微微跳着,稍暗昏黄,姜萱搂着姜钰的肩膀,弟弟像小时候一样半依在她怀里。

“阿钰,姐姐有一件事不知怎么办”

很有种想倾诉的,怀里是年幼亲密的胞弟,姜萱盯着烛火,喃喃“不知为什么反正出乎了我所料,一直以为是这样的,原来却不是。”

“现在前进不是,后退也难。”

“这”

姜钰听得云山雾罩,不过他最愿意给胞姐分担排解了,忙坐直起身,皱着眉头认真想了许久,才慢慢说“从前范先生教过我,谋定而后动。”

“越是要紧的事,就越莫要急着下决定,要细细地想个清楚明白,才动作不迟。”

范先生,是青州大儒,曾经和姜钰有过几年师生缘分,不过在出事前一年就告老回乡了,算是有始有终,没落上什么不堪记忆。

“阿姐你说对不对”姜钰扭头。

“对。”

姜萱就是这么想的。

拿不准就先放放,不管是怒是急是忧是乱,情绪当头时去做决定都是不对的。

这是很重要的人和事,得缓一些时间,等她情绪和头脑都冷静下来,仔细想清楚了,才好做决定。

这样才是最好的。

说不定,到时候不用太苦思冥想,她就能有答案了。

得到肯定,心里稍松了松,额角有些一跳一跳的疼。姜萱让姜钰回去,她慢慢躺了下来,揉了揉闭上眼睛。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