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桓姜萱以最快速度通知了徐乾,备下的人手立即出东城门和甘逊汇合,日夜兼程赶往晋阳。

接下来,就是翘首等待。

事实证明,甘逊的这一对传家宝夜明珠还是十分给力的,在一行人抵达晋阳的第十天,就有喜讯传了回来。

夏日炎炎,骄阳似火。

一列身着深黑滚红边的官吏袍服的飞骑“嘚嘚”飞驰进了城门,直奔定阳城中央的郡守府。

他们来自晋阳,奉通侯之命前来宣布委任状。

已遣快马先一步入城送了消息,因而不管定阳的文武官吏不拘大小,统统都已聚集在郡守府前庭等着。

“恭喜卫府君了。”

来人是通侯府长吏孙升,一下马进门,立即哈哈大笑冲卫桓拱了拱手。

接着,他取出公文套子,将一封崭新的红菱约本递到卫桓手里。

抽出展开一看,正是一封盖了通侯大印的上郡郡守委任状。

卫桓一目十行,红菱约本一合“定鞠躬尽瘁,不负君侯所托”

乍逢大喜,跃升一郡之主,依然举止自若,沉稳依旧,倒叫第一回见的孙升更高看了一眼。

他本来也觉得这卫桓年纪太轻了些,不如许靖陆延年长稳重,劝了几回,无奈君侯有意照应凌夫人。

但这回真见了人,倒觉得也不逊色。

见卫桓说罢,又转向自己“有劳孙长吏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不妨略略梳洗歇息,卫某今夜再设宴”

孙升笑道“好,劳烦定之了。”

确实很累了,满身尘土的,就随卫桓去了。

卫桓并不熟悉郡守府,但他现在是新主人,瞥了一眼边上的下仆,后者慌忙上前引路。

言简意赅寒暄几句,将孙升等人安置下,卫桓重返前庭,迎面就是许靖冷笑一声“卫郡守好本事”

他的消息渠道不差,卫桓这新出炉的凌夫人姨表外甥身份,前些日子他就知道,可惜已无力回天。

话罢,把公文往陆延手里一甩,拂袖离去。

卫桓并未理会,尘埃落定,这人慢慢收拾不迟。

陆延却不在意,经过肃城一遭,他是颇服卫桓,本身得失心不重,因此也不失望,笑着拱手“恭喜定之了。”

“还劳孟诚兄多指点。”

客套话卫桓向来不多说,一句过后,就道“郡守府诸事繁琐,不知可否向孟诚兄借几个人。”

符石正在陆延麾下。

陆延爽快一挥手“回头我就叫正则来。”

前庭热热闹闹了好一阵子,大小文武官员轮番恭喜,卫桓应付过去。等盖了通侯大印的公文张贴出去了,众人也没久留了,卫桓忙,他们也是,还得整理好手头事务,呈新郡守阅览。

就散了。

卫桓送罢陆延等将,回身瞥了眼,郡守府的管事下仆神色各异,有殷勤有畏缩,他暂不理,只点了一个亲卫,命立即回府一趟。

通知姜萱过来。

这消息,其实他们知道的比正式公文还早几天,该商量的已经商量好了。

第一步,当然是接手军政二务及郡守府了。

一得通知,姜萱就把将军府给锁了,只留两个人看着,她领着其余所有人搬过来。

先人过来,细软后续慢慢搬不迟,以后就长居郡守府了,这人生地方不熟,当然得把书房和起居守好了,人手需带足了。

姜萱准备妥当,一得迅就领着陈小四金氏等人浩浩荡荡赶至,她才进门,甘逊后脚就到了。

他一行是跟在孙升等人身后回定阳的,不过不好一起出现,这才稍慢些许。

风尘仆仆,都未曾回家梳洗,进门后,姜萱微笑,大赞他好几句,“甘家主当居首功”

“不敢,不敢,此乃府君英才出众之故,逊不过锦上添花。”

甘逊谦逊一句,立即双膝着地大礼拜下“如府君不弃,逊愿效犬马之劳”

和之前的投资交易不同了,他这是要正式投到卫桓麾下。

姜萱卫桓对视一眼,卫桓上前,俯身扶起甘逊“能得文程相助,好极”

关于甘逊此举,其实二人都有所预料,押宝赢了,又有大功,趁机良机,甘氏就能一跃跻身官场,可谓乘风而上。

这是双赢,甘逊作为一个大商号的家主,必擅财政经济,而卫桓新上任正值要大换血的时候,他手底下武盛文衰,正正欠缺这类人才。

很好。

“如今正是诸事繁杂之时,正要文程多多辛劳。”

甘逊投效后,身份不同了,卫桓给他徐乾等人一样的待遇,虽依旧清冷言简意赅,但已不再如从前般冷漠到底。

这变化甘逊自然感觉得到,忙深深一揖“逊定当鞠躬尽瘁,不负府君所托。”

差不多了,姜萱便笑“即便要鞠躬尽瘁,也不这一时半会了,文程且先去略作梳洗,再过来不迟。”

甘逊一抹脸上尘土,笑道“正是,正是。”

姜萱吩咐陈小四亲自带去安排,目送甘逊出了外书房,房门掩上,她长吐一口气,露出笑意“终于成了”

委任状到手,名正言顺,终于拥有一个地盘。

两年了,真的很不容易。

环视这个宽敞阔大、象征着上郡军政中枢的外书房,感慨万千,很有些热泪盈眶之感。

不过这是再好不过的大好事,姜萱也不用人安慰,笑盈盈道“今夜我亲自下厨,咱三人庆功,可好”

早褪了疏冷,卫桓神色缓和,见她眉眼弯弯,他唇角也翘了翘,“好。”

都听她的。

接下来,卫桓等人一直处于高频的忙碌之中。

他首要抓拢的就是军权。

先正式擢了徐乾的叔父徐笙为大将。徐笙资历是够的,功勋也有,之前是郭廉的副将,郭廉“阵亡”后,他就暂时掌正职事务,如今正好转正。

另外两个大将位置,一个调动了卫桓原本的副将叫刘振的,能力偏中庸但胜在够稳;另一个则是徐乾,徐乾资历功勋略浅,所以是暂代,等过两年或日后立功就把“暂”字去掉。

这些他亲手提拔的,自然是亲他的,另有陆延领头,戴婴刘阶胡允三将服从通侯委任,局面很快一面倒,许靖已经完全翻不出什么大浪来了。

卫桓雷厉风行,治军从严,不论何人何事都严格按照军规行事,没半点丁洪在位时的偏袒和含糊。这么一来,军风立即为止一肃。虽营里严格了,但大家基本却都是乐意,向来不患寡只患不均。

士气大振,军心凝聚力更强。

一时众将归心,十分赞服,军中除了许靖算个隐患以外,基本没有问题了。

徐乾更是赞了又赞,他卫兄弟就是天生帅才,正该从戎的。

只不过,他赞不绝口的卫兄弟,此时其实并没怎么意气风发。

他很苦恼。

最繁忙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他期盼积累已有些急不迫待了,可是说到合适的表白机会,他却一直没法把握好。

每每到了姜萱跟前,他总是一阵紧张,越紧张,越说不出话来,稍停一息她就被其他事情转移心神去了,说话的机会也飞了。

徐乾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实话说,卫桓不吭声他也知道对方烦什么。怎么他卫兄弟在外这么冷硬说一不二的,一碰上这事就成了个毛头小子,瞻前顾后犹豫不决,简直两个极端。

其实这都是太重视的缘故,因为仅有所以珍贵,大家成长经历和性情不一样,反应当然不一样。

徐乾有点难理解,但不妨碍给弟兄出谋划策,勾着卫桓的肩,他道“其实这个机会说难也不难,你找不到,不妨制造一个啊”

卫桓心里正烦着,本想颠开他的手臂的,闻言瞄了他一眼,没动,听他说。

徐乾也不卖关子,“你给她送个东西。”

“什么东西知道不”

看卫桓剑眉紧蹙,明显是不懂的,徐乾没好气“送个发簪,送个发簪懂了没”

外男无缘无故,可是不能轻易给在室女子送衣发饰,除非两人之间暗生情愫。

不过鉴于卫桓和姜萱的特殊情况,徐乾没有建议其他,而是直接上簪子。

发簪,时下具有很特殊的含义,不是在堂血亲送的,就只有一个含义,那就表示倾慕。

很直接,一看就懂了。

徐乾对卫桓寻找机会已有些绝望了,二话不说,直接给了一个快而有效的方式。

“找个空闲的点时间,下值,哦不,还是晚膳后吧。再寻个安静只有你两人的地儿,把东西送她,她打开看了之后,你就能直说了。”

“南城东大街的街头,有家叫辉氏银楼的,簪子最多最精致。”

都已经说到这个程度了,再不成他也没法子了,徐乾拍拍他卫兄弟的肩膀,起身走人了。

此时日正当空,秋日的艳阳炽炙,正映着定阳军寨高耸的辕门上。

卫桓上午检阅军中操演,午间又和诸将见过面,正打算回郡守府处理政务。

立了片刻,他打马出了营门,数十亲卫立即紧紧簇拥跟随。

今儿和平时一样,但似乎又有哪儿不一样,马速明显减了一些。

渐行渐慢,到南北交错的朱雀街口时,前头卫桓忽勒住马,淡淡吩咐“你们先回去。”

众亲卫有些不解,但还是立即应了,告退后,队长率人先直行过去。

卫桓在原地驻足片刻,一扯缰绳,往南城直奔而去。

他在东大街街头停下,看了片刻,翻身下马进了门。

“这位将军,您请。”

卫桓路上把帅氅扯了,不过就这一身铠甲也明显是高级将领,在门口迎宾的银楼伙计吃了一惊,忙打发人去叫了管事来。

二者十分殷勤,小心把人迎进门。

“不知将军是要些什么簪子手镯还是头面”

银楼装潢精奢,陈设多脂粉气,里头都是女客,闻声回头的中青女子立时眼前一亮。如今世风也不怎么拘束的,极俊美的年轻将军,惊艳爱慕的目光立即出来了,指指点点,若非实在气场太强又过分冷峻,恐怕已经有人过来试探搭讪了。

饶是如此,也有几个自以为有背景的蠢蠢欲动。

卫桓不喜,神色更冷,勉力忍下,冷道“簪子。”

“哦哦,将军这边请。”

管事忙引路,又命人抬来屏风,挡住乱七八糟的目光。

他算有些见地的,一看铠甲,又见年纪,心下隐有猜测,忙领人亲自开了库,把最好最精致的发簪都取了出来,几十个摆满了一个柜台,宝光璀璨,登时一亮。

卫桓皱了皱眉,他直觉,姜萱不喜欢那些沉沉坠坠的,平日就没见她戴过。

但这方面,他实在就是生手之中的生手,皱着眉头,从左边走到右边,又从右边走回左边。

十分严肃地比较过后,他最后选了一支红梅累丝的嵌明珠流苏簪子,簪身流线修长,精致简约不笨重,是他觉得应该最可能得姜萱欢喜的。

修长的手指抚过这支簪子,“啪”一声阖上扁平的黄杨木小匣,卫桓扔下银钱,转身大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