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安眼睛还瞪得大大的,不可置信。

所有亲卫也不可置信,愣愣看着。

卫桓长刀缓缓抽出,“嗤”一声利刃划过皮肉的微响,丁骏和廖安尸身僵顿了片刻,“砰”一声重重砸在地上。

众亲卫如梦初醒,又惊又惧,筛糠般抖着,有人惊呼“你呃”

惊呼声还在喉间,前方卫桓已倏地转过身来。身形疾闪,刀刃寒芒瞬如白练,众卫只觉喉间一凉,“咯咯”僵里半息,重重砸倒在地,紧随了他们的主子赴了黄泉。

卫桓下一拍,将在场的所有亲卫统统杀尽。

刀刃仍淌着血,他迅速返身,将靠坐在后房门姜萱扶抱了起来。

姜萱虚虚拢着斗篷,缝隙间隐隐见鹅黄色的兜衣系带和雪白的肩臂肌肤。

他登时又是大怒,杀了丁骏依旧不觉解恨,立即解下外袍,拢在她的前襟,又接手斗篷拉开挡住。

姜萱赶紧接过外袍,背身穿上系紧,而后再罩上斗篷。

她这边才匆匆整理好衣冠,那边陈小四急慌问“主子,二郎君,咱们,咱们怎么办”

他都不敢叫卫将军了,声音压得极低,牙关“咯咯”响着。

生死危机过后,意识回笼才醒悟自己做了什么,又惊又俱,一时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陈小四一张脸又青又白,抖索着唇,还要说着什么,谁知这时身后忽“笃笃”两声敲门响。

他吓得整个人都弹跳起来,惊惧回头。

所有人都惊惧回头,包括姜萱,呼吸一屏,她攒紧卫桓的手臂。

不等众人给出其他反应,那敲门声“笃笃”响过后,外头轻声,“二郎,二郎。”

熟悉的男声,很轻很低。

“是符非符白。”

卫桓安抚拍了拍她的手,行至门板前,却不开门,低低道“绕去后面小门。”

外头脚步声匆匆走远,卫桓看一眼陈小四,后者勉强按捺虚惊,赶紧往后面开门去了。

不多时,三人折返。

卫桓去找符石,符非符白也跟着去了,半途碰上匆匆找来的符石,一听丁骏的事,卫桓当即面色一沉。

这下子,不用说是把丁骏得罪死了,军中之事他不惧,但转念一想姜萱,却有些坐不住。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涉及她,他总是放在第一位的。况且不知为何,他隐隐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心惊肉跳,当下不迟疑,立即往隆庆街赶去。

符非符白紧随其后,他们的速度稍慢一些,到地方时门板封得死死的。

当下暗叫不好。

卫桓在,里面是不用担心,两人赶紧一左一右,急急察看附近环境。

忙忙从后门进院,一眼就望见尸体横七竖八,“这,啊”

有设想过里头情景,但真没想过这般,冲入后房门,一眼对上丁骏染血的尸身,符非符白大惊失色。

“这,二郎”

丁骏死了

被杀了

被他们杀了

兄弟俩惊得跳了起来。

“丁骏欲擒杀二娘一众,二娘他们奋起反抗,砸伤了丁骏。”

丁骏重伤,这事就闹大了,一定会被丁洪知悉。而丁骏伤重头部,还有可能会不治,然不管能不能治,作为重伤他儿子的罪魁姜萱,必定凶多吉少的。

入目一瞬,卫桓就动了杀机。

丁骏一旦抬出去,事情将立即往最坏的方向一发不可收拾,既然如此,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立即将这些人尽数击杀。

“二郎,咱们怎么办”

卫桓是足够当机立断的,可接下来该怎么办呢符非符白也算渐渐历练出来了,大惊一瞬,赶紧急问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上策,先将此事捂下。”

惊魂初定,姜萱迅速收敛心神,立即道“最好的情况,丁骏的死与我们无关,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这样当然是好的,可是,符非“这能捂得住吗”

“无十足把握,但成事几率也有。”

姜萱很快镇定下来,快速思索“这位置都是商铺,本是闹中静地,又是一大清早的,左右商铺都还没开门营业。”

这地方是隆庆街尾,算是这片商业区的尾巴,算不得多热闹,不过粮行本就不需要凑到闹市中心去。

姜萱一大清早来的,本打算看完分号选址就赶回赭石街。

众所周知,由于商业区居民宅少,它在非营业时间的清早晚间,反而会比其他地方要更加冷清。

姜萱方才下车时,见左右都还没开门的,街上也不见行人。

符非符白立即补充“我们方才左右观察了一遍,附近确实没开门,没碰人,左右也无留意这边的。”

姜萱呼了一口气,看向丁骏尸身“他刚才告诉我,别叫他大公子,他今日不是大公子。”

言下之意,再佐以其乔装出现的外证,不难猜出,丁骏是私底下悄悄来的。姜萱没忘方才他开口命拿人时,底下亲卫们的一瞬错愕,很可能连这些亲卫在来之前,都是不知道自己要干的是什么。

这其实也很合理,悄悄绑一个大将的家眷然后将其杀死,这事爆出来丁洪都难兜住。多一个人知道,多一份泄密危险,丁骏肯定不能让人知道。

所以现在事情是这样的,丁骏去哪郡守府没人知道,至于方才这场杀戮,也暂未被其余人发现。

姜萱下结论“我们至少有大半天的时间。”

来决定下一步要怎么做,以及这个决定下所需的准备工作。

杀了丁骏,一旦被丁洪知悉,这定阳乃至上郡并州,都不是他们的容身之地了。

若此时立即离去,可确保平安。

但谁甘心。

一路赶来并州并不容易,卫桓军中拼搏更是把命悬在刀尖上的,姜萱这边逐渐深入,生活稳定,一步步见好,也一步步看到复仇的曙光。

谁甘心呢

姜萱不甘心,卫桓不甘心,符非符白更不会甘心,现在有捂住的基础,众人自然是不肯放弃的。

姜萱道“再不济,我们也要捂住一段时日。”

只要处理得好,至少能腾出一段时间。最坏的,也趁这段时间收拢心腹部属,这么一番辛苦经营,光溜溜地走谁甘心

卫桓颔首“没错。”

他迅速分析“此事确实未必不能捂下。”

卫桓和姜萱对视一眼,他素来胆色过人,未到最后关头,他甚至不怎么考虑走。

四人将视线投到丁骏的尸体上,现在关键是处理好尸首和现场。

“符白,你回去领人巡城,一有不妥,立即来报。”

巡城任务如今还在卫桓手上,给他们带来了很大的方便。

这所谓巡城,自然是留心郡守府的动静了,符白明白,立即应了一声,匆匆去了。

“这些尸体,最好能今日就运出城去。”

姜萱环视一圈“若不能全部,至少丁骏的得运走。”

今天是最容易的,过了今夜,郡守府发现丁骏不归,开始寻找搜索,到时就难了。

“主子,咱们用粮车运,不知可行不”

主子们没有乱,下头的人就有了主心骨,陈小四脑子活,立即就想出一个可行法子。

“咱们的粮车出城,不怎么检查的,将他们装进中间最底下的粮袋压着,应能顺利过关。”

出城门都要检查,但定阳这么一座繁华大城,每天进进出出这么多行人车马,哪可能一一都仔细翻找呢

碰上熟悉的,有背景的商队,甚至连检都不用检,直接放行了。

姜萱粮行虽不是大商号,但靠着定阳军背景十分硬,碰上几次城门尉就记下了,基本不需要检查。

而且,今日还是卫桓麾下轮值城防,符非道“我去城门一趟。”

卫桓颔首“不需刻意,让城门尉处理即可,如遇不妥,你再过去。”

这是为了以后可能有的嫌疑撇清关系。

符非精神一振“那我们赶紧处理一下。”

将这些尸体折叠捆好,否则等会僵硬了就不好处理了。

众人立即动手,姜萱命陈小二跑远些买伤药,陈小四则匆匆脱下沾血的外衣,带着几个没受伤的人回去押粮车过来。

卫桓瞥一眼陈氏兄弟的背影,这事一人无法处理,而在场的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略略思忖,没有反对。

他收回视线,和其余人抓紧处理屋内。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丁骏觉得重伤和杀死太难处理,之前被捆住的人都是轻伤,绳索一解,冷水一拍,就立即清醒能动了。

众人齐心协力,迅速将尸首都捆绑好,而后拖到外头雪地,开始洗刷染血的红地砖。

姜萱看了看,地上血迹新鲜能彻底洗刷干净,只墙上却有些犯难,墙上溅血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使劲擦了还是有一个淡淡的印子,而且这半旧的黄白灰墙,使劲一擦还留下一块白白的印子,和旁边格外不一样。

她皱了皱眉。

刘大根说“主子,不如拌些灰来刷一刷。”

他父祖都是泥瓦匠,虽幼年失祜本事没学到家,但一些技巧他还是耳濡目染知道的,比如,做旧。

新鲜灰泥掺铲下的旧墙皮、黄土等等,调一罐颜色相近的旧灰,把血印子都刷一遍,而后多弹尘灰,这处壁炉这么热,烤上一两个时辰就干透了。

姜萱大喜“你赶紧去办。”

刘大根领了银钱,匆匆去了。

此时门外的大街,渐渐有些人声响动,不过马都从后门牵进院子了,姜萱来时乘的马车也赶到后门来。

后门很安静,等会正好停粮车“上货”。

“等这边处理赶紧后,我就让陈小四回了房主,说咱们没看上,不租了。”

出门找店铺和接洽的一直都是陈小四,姜萱从未出过面,且据闻这处店铺主人房宅众多,和陈小四接洽是管家,所以他也没透露自己什么信息。处理好之后,陈小四不再露脸,这处就算被人怀疑,线索也断了。

掩上后门,回到院子,看着院里头丁骏一群那十几匹皮毛油亮的高头大马,姜萱拍了拍。

“这马倒是很好的。”

可惜他们不能留,还得赶紧处理了。

一匹一匹的出去的话,最不起眼,可陈小四等人不擅驭马,能处理这个的只有擅骑术的卫桓符非符白。可他们不能一直留在这里的,就算借故巡城,总也得不时出现在人前。

事情很多。

姜萱长吁了一口气,蹙眉“我总是有些不安心。”

事情太大了,丁洪失踪了儿子搜索程度何等大可想而知,假的终归是假的,丁骏一路过来也不能确保就没一人碰巧撞见,她难免隐忧事情暴露。

“或许,我们可以转移视线。”

卫桓一直在凝眉忖度,闻言,他抬目,将视线放在院子里挨挨挤挤的这十来匹膘马上。

姜萱心中一动“你是想”

卫桓点了点头“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