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一脚踹飞,重重砸在墙壁上,“砰”地落地,姜萱头脑“嗡”一声,眼前骤一阵发黑。

动也不能动,短暂失去意识,缓了好一会,她才能渐渐听见姜钰带哭的声音。

勉力睁开眼皮子,一动,背部和腰侧一阵撕裂般的剧痛,疼得她眼前又是一阵发黑。

只是姜萱也顾不上了,咬牙忍过这一波剧痛,她扶着墙根爬坐起身,“别哭,我没事……”

也来不及多看一眼其他,姜萱手脚并用,跄踉往卫桓爬过去。

卫桓躺在血泊中,面色惨白,一动一动。

姜萱一扑过去,立即探手试他呼吸和颈脉。

还好,还好,虽微弱急促,但还是有的。

姜萱慌忙给他止血。

姜钰已经把伤药瓶子掏出来了。他虽悬心胞姐,但也清楚卫桓的情况更危急,自己身上已经没药,七手八脚先把卫桓身上的药给摸了出来。

姜萱抽回自己那柄匕首,快速割开卫桓腹部衣裳,鲜血汩汩,她忙割下一幅衣摆两三下叠厚,将药撒上,如上次一般捂紧他伤口。

“阿钰,你来!”

卫桓背部还有一道长长的新刀伤,血色蔓延,迅速渲染他后背衣物和身下泥土。

姜萱一刻也不敢停,指导姜钰姿势和力道,吩咐他捂实,而后自己一腾出手就迅速绕到卫桓后背,一拉他后背衣裳。

划得很长的一处伤口,很深,鲜红血肉外翻,血如泉涌,触目惊心,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未见骨头脏器,不然她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高声吩咐弟弟配合,姜萱俯身一咬牙,小心翼翼托起卫桓上半身,让他侧肩膀靠在墙上。

实在是没办法了,这血不赶紧止不行,本来趴躺着是最好的,但他腹部还有一处崩裂旧伤,只能这样了。

姜萱飞快裁了一幅长条布块,而后叠厚,颤着手将瓷瓶剩下的药粉都撒了上去,她暗暗祈祷,一定要见效,不然药都用尽了。

小心用两掌托起布条,用力往伤口一捂,卫桓立即身躯一绷,闷哼了一声,眼睫动了动。

他痛醒了,却说不出话来,动也不动半闭着眼睛。

姜萱喊了几声,都没得到回应,心急如焚,却不敢动。姐弟两个维持同一个动作,大汗淋漓呼吸粗重。

久久,久到二人手臂都僵住了,姜萱小心翼翼,揭了揭布条。

这一刻她真的感谢满天神佛,血止住了!

姜萱忙半倾斜侧身,先用腿侧勉强压住敷料,而后捡起匕首,就在身侧那具尸体裁布条。

一圈又一圈,卫桓上衣直接被割断解了下来,露出精瘦却肌肉线条流畅的上半身,血迹斑斑,姜萱以最快速度给他包扎好背部伤口,而后绕到前面。

一看,大松了口气,腹部伤口也止血了,姜萱赶紧如法炮制。

屏住一口气直到弄好,姐弟两个急喘几下,才腾得出手一抹脸上的热汗。

只还没完,卫桓正精赤上半身,他可冷不得。姐弟两个通力合作,直接在那些汉子身上剥衣服。

里衣、厚絮夹衣、外衫,捡最先倒地衣衫完整、身上沾血也最少的那两个汉子开始剥。

“阿姐,你有没有事?疼不疼?”

疼肯定自然是很疼的,实际现在她每动一下,背部和腰侧就一阵拉筋割肉般的痛,疼得姜萱手都微微抖索着,但她只摇了摇头,表示没事。

抖开衣衫,小心避开新包扎好的伤口,给卫桓穿衣裳。

他全程任人摆布,也不知好是不好?

但想来是非常不好的,否则他这么一个孤冷的人,想当初就算腹部重伤也坚持要独立行走的,如今却奄奄一息任人折腾。

都是为了救她姐弟,姜萱愧疚又难受,心下沉沉堵得慌。

天际一线残月,孤零零悬着,朦胧又冷冰,深夜的秋风刮骨刀似的,钻进骨髓冻透人的血肉,又冷又寒,寸步难行,几度险死还生,凄惶无处容身。

这一夜,改变的太多太多,想起惨死的母亲,眼眶一热泪涌而下。

姜萱用力抹了一把眼泪,仰头深呼吸,她努力压抑伤悲,现在可不是伤心哭泣的时候。

“阿钰收拾一下,我们赶紧走!”

此地不宜久留。

遇上一队五人组,就算他们是边缘队伍,大部队也肯定是正往这边撒过来了。

危机就在左近,再遇上必死无生,必须马上走,越快越好。

这道理姜钰懂,姜萱更懂,可是卫桓现在这情况,很难上路。

既然他走不动,那就她背着他,总能走的。

无需犹豫,姜萱当即拿定主意,她和姜钰一人一边,屏息咬牙,将他托起先靠在墙上。

姜萱深呼吸几下,正要俯身。

不想这时,卫桓动了动,突然说话了。

“……你们走罢。”

声音虚微却淡然,卫桓睁了睁眼,神色平静。

他目前这情况,已无力护她。

她在昌邑群山救了他一次,他现在也回救她一次,算两清了。

她姐弟就此离去即可。

“此地往东南,约三十里,就是东郊码头。”

姜萱一愣。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她还以为她听错了!

她怎么可能扔下救她命的人,独自逃跑?那她还是个人吗?

还不如干脆陪母亲去了就好!

一时气急。

却看他眼睑无力垂阖,一身伤重连站都站不住了,心中一酸,潮热眼眶又落下两行泪,姜萱狠狠一抹,咬牙:“你不走,我们也不走!”

“今日即便是要死了,咱们也一起死罢!”

她盯着他,掷地有声!

柳眉杏目,她本生得极娇美柔弱的一张脸,此刻却紧绷出倔强的弧度,似三月烟雨蒙蒙的那一双含水眸,目光坚毅毫不退让,似有火花交织般,在这个深秋寒夜里迸溅出一点夺目光亮。

卫桓睑睫一顿抬起了眼,对上的就是这么一双眼睛,一怔,要说的话顿在半途。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

姜萱与他对视片刻,也不说话,直接一转身,背对着他伏低身体,两手托着他的腿弯,深呼吸一咬牙,憋住一口气站起身。

跄踉摇晃,她却凭借一股毅力,真把他背了起来。

“阿钰,我们走!”

……

月很冷,长夜寒,狭长幽暗的狭窄巷道,瘦弱单薄的肩背,一下比一下粗重的呼吸,她竟真背上了他,极艰难地向前一步一步挪动。

一瞬茫然。

卫桓有些不知所措。

本打算两清的,他也真打算自己走的,至于走不走得动?他没想太多,他在从前这短短十六年太多的难,他都是自己独自走下去的。

他话出口时,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很平静,他是真心让她带弟弟走的。

这样的话,她成功逃生的几率要高很多。

可是她……

“你不走,我也不走!”

“今日即便是要死了,咱们也一起死罢!”

后知后觉地,慢慢咀嚼过这一句话。

要死就一起死。

原来,在这个孤寂血腥的寒夜,他竟得了一个同生共死的伙伴么?

是的,就算她佝偻着身体气喘如牛,纤细的手臂一直在颤抖着,却攒得紧紧,不肯弃他。

很陌生,他完全不知该怎么应对,但听到前头她喘着低低说:“你歇一下。”

“……嗯。”

缓半拍,强弩之末却硬撑着一直绷紧的肩背,一点一点放松了下去,他慢慢的,伏在这具瘦弱的脊背上。

……

姜萱气喘如牛。

卫桓虽瘦削,却高,浑身肌肉紧实,很重。男女体重力量的差异,她这副千金闺秀的身体,如同泰山压顶一般,她咬紧牙关一步步往前挪着。

她该庆幸,自己多年一直注意锻炼,否则只怕真会有心无力。

三人就该陷在那里等死了。

汗如雨下,姜萱尽自己所能拼命走着。

危机未曾退去,反在暗处不断逼近,她不知道敌方分散搜索是究竟分得有多散,但能凭借尖哨联络,想来再远也该有个限度的。

很可能,另外一拨或者几拨的敌人已经逼近了。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拼命地往前赶。

只要还能喘气,她就不会放弃逃生的。

尤其,母亲毅然牺牲自己作示警,只愿换她姐弟平安无事。

她得活下去!

他们三人都得活下去!

不知走了多久,可能很久,也可能并没有多久,汗水濡湿姜萱的眼窝,前路变得模糊,她头脑嗡嗡鸣响,耳边风声都似乎拉远了听不太清晰。

只骤然!

“哔,哔哔——”

一声尖锐哨鸣划破夜幕,哨声异常急促,有节奏的一长二短显然是暗号,紧迫的哨声连续吹响多次,在寂静的深夜里传得极远。

连姜萱三人都隐隐听见了!

卫桓一动,身躯立即绷紧。姜钰惊呼一声“阿姐”,惶惶回身。

姜萱重重吐了一口气,竟不是错觉!

敌人发现打斗现场了!

他们将迅速聚拢,因搜索范围大大缩小,很快就要会往这边追截而来了。

她狠狠一咬舌尖,“阿钰,我们走快些!”

不到垂死一刻,她都不会认命的!

强大的意志作动力,姜萱竟然能小跑了起来了。哪怕步幅很小,每步落地灌铅般的双腿一阵涨疼,牵引得她后背腰侧伤处痛感直扯后脑勺,但她确确实实跑了起来。

速度一下子加快。

也许是天不绝人,大约跑了半炷香时间,姜萱爆发力都已支撑不住的时候,她忽然听见前面有些人声。

不是追兵的人声。

而是很杂乱,有很多人在深夜里聚集在前面,窃窃私语嗡嗡嗡的。

紧接着,一个粗犷中年男声高喝:“吵什么,吵什么?轮到的赶紧上车!快一点快一点,上船的时辰要到了!”

上车?

上船?

姜萱心中一动。

那人声就在不远的前头,她略略思索,和弟弟打个眼色,小心翼翼靠了过去。

拐过两条短巷,前头巷子透来火光,姜萱仔细将卫桓放下,而后行至墙角位置,小心探出一点头,往前望去。

只见远远前方空敞处有三堆篝火正在熊熊燃烧,这是一处泥胚大院落的门前,这院子院门大敞,里头同样还有火光和人头人声。

没错,就姜萱所见,这门前宽敞处已聚拢了很多人,粗粗一看约有近百,有男有女,有壮年有小孩,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正围着篝火坐成一圈。

外围立着一圈持刀警戒的汉子,而圈子中间,则有一个高大粗壮的中年男子,他手执皮鞭,正指挥的最前边一拨人上车。

车是驴车,足有十几二十辆,有几辆有篷,但大多无蓬。那些被催促的人上车的人粗看着,似乎比坐着那些要好一些,一眼过去相对没这么瘦,大人都年轻,小孩则干净生得好一些。

姜萱心念一转,立即明白了过来。

私牙?

她这是碰上私牙组织了!

这是干什么的?或许说人牙子就明白了。

在古代,买卖人口还是合法的。且眼下乱世,正是黄金时期,很多时候就有活不下去的贫民投过来找生路。

为奴为婢,挖矿苦力,总算有一口吃的。

但眼前这茬,显然不是官府承认的官牙,而是一伙组织庞大而有实力的私牙。

只现在姜萱却顾不上这些,如今四面楚歌,她最怕的反而是一成不变的暗黑巷道。

有变化,她反而能拼一把。

垂眸忖度片刻,她无声起身,飞快回到卫桓姜钰身边,“我们过去,拼一拼!”

作者有话要说:有变化,反而是好事,加油!!!

宝宝们么么啾!爱你们!!明天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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