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诗云:

【未料缘起荒唐岁花为情丝玉为媒】

【一曲杜康故人叹冰壶秋月琳琅归】

郭樱倒了牙,“啧啧,老子与她相识十多年,真没想到有朝一日,竟能听见有人唤这霸王一声‘夫人’。”

“朕……我也没想到。”

众人一惊,纷纷回头,看见江崇宁牵着杨玄霜进了院子,皆是面带笑意。

二人身后跟着?章虔和芮公公。章虔为人内敛,向大帅夫妇微笑着?见了礼,芮公公则一溜烟跑上前,笑逐颜开道:“哎呀,相爷大喜!大帅大喜!陛下?和娘娘得知相爷回府,特意赶来庆贺!”

娘娘?众人才行过礼,纷纷心照不宣,暗地里互相使眼色。

崔宜娴在石桌旁又添了几把椅子。这石桌是幺鸡特意从西山采了上好石料打磨的,坐十来个人不在话下?,可眼下院子里呼啦啦多了皇帝一行人,再算上安惟翎一大家子,竟有十五人之多,霎时拥挤了起来。

好在江崇宁是个没架子的,亦是将相二人挚友,他拉着?杨玄霜直接落座,一大帮人干脆没大没小地挨在一块,像是亲亲昵昵的一家子。

芮公公将手中的礼盒送给安惟翎,安惟翎笑着?接过,悄然问道:“娘娘?”

芮公公笑意忽而婉转,传音入密道:“封后大典就在年初,提前唤一声娘娘,也是个好彩头。”

袁玠似乎早猜到了什么,举起一盏清酒,对着江崇宁和杨玄霜轻声道:“恭喜。”

众人亦纷纷朝帝后敬酒,杨玄霜为人大方,笑着?回敬众人。

在场的都是自己人,一顿饭吃得热热闹闹。崔宜娴眼见酒菜都不够了,前前后后让厨子添了三回。

杨敏之和卫渡津年少?单纯,没见过皇帝这般样子,初时还有些拘谨,后来看他仿佛寻常人家公子哥一般,和众人喝酒划拳、插科打诨,便也活络了起来。

江崇宁今日尤其高兴,竟喝得有些上头,他又给自己倒了一大碗酒,对袁玠朗笑道:“齐玉,敬你我?两家,喜得贵子。”

袁玠笑着?回敬。

江崇宁继续道:“不然咱们打个赌,赌谁家孩子先生出来?”

赌?这可是大帅半个老本行,大帅少?时走鸡遛狗,带着一帮纨绔厮混,没少去赌坊耍横。她霎时来了兴致,“赌注为何?”

江崇宁沉吟一阵,“先生出来的孩子,做师父,后生出来的孩子,做徒弟。”

安惟翎笑得打跌,“陛下?这是小时候做我?徒弟做怕了,要在孩子身上找补回来吧?”

江崇宁把酒碗“砰”地磕在桌上,恶狠狠道:“还说呢!你这霸王从小就仗着?功夫好,偏要人家认你做师父。还说什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要我?们几个都喊你爹!欺人太甚!”

众人纷纷喷出一口酒来。

只有袁玠见识过大帅的荒唐德性,低着头,但笑不语。

安惟翎大尾巴狼似的摆手,“哎,这如何是欺人太甚?本帅对我那几个干儿子可好了,陛下?,你凭良心说,哪一回打架我没带上你们?”

江崇宁白她一眼,低头抿了口酒。

安惟翎继续笑道:“这赌注也未尝不可。只是万一我?家孩子成了徒弟,再万一,我?家孩子肖似其母……那保不齐徒弟要骑在师父头上的,师父可就成了天大的笑话?。”

江崇宁一个咯噔,“言之有理!”

众人听到“肖似其母”四个字便有些心里发毛,一个大帅已经够受的了,再来一个小的?老天爷不给人活路罢!

杨玄霜笑得不行,“陛下?,别认什么师父徒弟了,只盼咱们两家孩子比你和大帅小时候消停些,别联手把京城掀了便好。”

江崇宁“哈”一声,“别提了,阿羽还真掀过一次。”

张存福来了劲,一张大脸凑上去,“陛下?说说?”

章公公和芮公公都是看着?皇帝长大的,记得门儿清,二人对视一眼,忍俊不禁。

江崇宁拿起一根筷子,“叮”地一下?敲了碗沿,神?秘兮兮道:“虽然是阿羽干的好事,可齐玉才是最清楚的那个,不如齐玉说说?”

安惟翎疑道:“陛下?说的莫不是诗会那次?那次齐玉不是没在?”

袁玠放下酒盏,长叹一声,“没在就对了,知道我?为何没在么?”

安惟翎一挑眉,指着?自己,“总不能是因为我吧?虽然本帅作恶多端,可不能什么罪名都赖给——”

江崇宁筷子一敲,“就是你!”

安惟翎愣住,看向袁玠,他缓缓点头。

她不乐意了,“不行,齐玉,你得说清楚,怎么全天下?的坏事都是老子一人干的?这也忒冤枉了!”

袁玠回忆了一阵,莞尔道:“看来你忘了许多。我?八岁那年,西山书院的静云先生在天京办了场诗会,诗会彩头是一对品相极佳的水龙纹狮子头。和京里那些世家公子一样,我?本来也要参加。”

水龙纹狮子头是什么玩意?安惟翎懒得细问,她关心的是另一桩,“那你为何没去成诗会?”

江崇宁瞥她一眼,“急什么?就快到你了。”

袁玠继续道:“被你药倒了。”

安惟翎双目圆睁,“嗯?”

“那时我尚在国子监陪诸位皇子读书,诗会前一日,你来寻陛下?,见了我?,忽然塞给我?一块白玉糕,要我?吃。”

“我?给你吃糕做什么?我?记得自己甚少?去国子监,那时应当没见过你呀。”

江崇宁凉凉道:“给他吃糕做什么?你当时见了他眼睛都直了,悄声同我?说这位小哥生得真好看,我?和他套个近乎吧。”

袁玠笑意入眼,安惟翎望着?他点点头,“我?虽记不清,这倒像是我能说出来的话?。”

袁玠继续道:“我?不知你是因为我生得好看才想接近,见你状似好意,也没拒绝,吃了你的东西。你很欢喜,还摘了枝花给我?。”

“然后呢?”安惟翎问道。

“我?回了国子监书房,正要温书,忽地失了知觉。”

安惟翎蹙眉,“我?给你下?药了?我?怎么丝毫没有印象?”

江崇宁挑眉,“谁知你那糕里放了什么?后来你让我悄悄带你去齐玉书房,见他倒在桌上,以为他睡熟了,你还偷摸翻窗溜进去亲了他一口。”

袁玠眼底温柔,“这我?倒是不知。”

安惟翎仍是不解,“可我再混账,也不至于给齐玉下?药吧?”

郭樱大咳一声,这人前几个月还找他要催.情药算计了袁玠一番,现下倒来装好人?好厚的面皮!

安惟翎眼刀子飞过去,“闭嘴。”

郭樱冷笑,“我?什么都没说,闭什么嘴?”

袁玠有些耳热,他知道安惟翎几个月前给他下?过药,二人夜里好一番荒唐……他怕郭樱说漏嘴,忙道:“阿翎,那糕里下?了什么东西,你当真不记得?”

安惟翎摇头。

江崇宁叹气,“齐玉,你这辈子栽她手里了。”

袁玠继续道:“我?昏睡了许久,醒来时已是第二日傍晚,我?回了家,家里已经乱作一团。父母众人见我?一日未归,以为我?出了事?,父亲连夜敲了宫门,奏请先帝下?令京城巡检司搜寻大街小巷,一夜未果,却无人想到我还在国子监。”

袁玠幼时便名满天下?,又是太师之子,真正的云上骄阳。他失踪一日,怕是京城的地都要抖三抖。

安惟翎抚掌,“我?突然想起来!那糕里确实放了蒙汗药,原是我要算计幺鸡他们的,可我初见你时,脑子一热便忘了,结果?让你给吃了!”

幺鸡一个咯噔,“老大,你要给我?吃蒙汗药做什么?”

安惟翎摆手,“闹着玩,我?本打算把你和秦公子他们偷偷药倒了,再弄去西山藏起来,吓吓你们老爹,谁知让齐玉替你受了罪。”

雾骐同情地拍拍幺鸡的肩膀,“老大倒是很看重你。”

“诗会没去成是一桩,”袁玠顿了顿,“那日在国子监,我?醒来后,发现静云先生托我?保管的一对水龙纹狮子头不见了。”

安惟翎心里隐隐有个想法,“对了,我?刚刚还没问呢,水龙纹狮子头是什么劳什子东西?”

杨敏之颇为兴奋,“文玩核桃,品相上好的狮子头极难得,我?一直想要一对,做核雕用。”

安惟翎愣住,“核桃?”

袁玠点头,忍俊不禁,“记起来了?”

安惟翎一字一顿道:“我?记得我?吃了两个核桃。”

杨敏之心痛地捂眼。

郭樱恨铁不成钢道:“牛嚼牡丹!上好的文玩核桃,竟被你这厮给吃了!”

众人纷纷失笑。安惟翎浑不在意:“还挺不好吃的,干巴。我?记得齐玉书桌上有个匣子,我?打开之后发现里面有两只核桃,便撬开吃了,吃完把壳给丢厨房灶炉里了。”

袁玠笑道:“你可知那对核桃是静云先生珍藏多年的至宝,百年才出这么一对?”

安惟翎哂笑,“知道了又如何?也不会吃起来更香。”

江崇宁摇头,“齐玉失踪,百年珍宝亦失窃,诗会没了彩头,京城都乱成了一锅八宝粥,就你跟个没事?人似的!”

“那就奇了怪了,既然陛下?和齐玉都知道起因是我那块糕,为何没人来找我麻烦?”

江崇宁叹气,“还不是多亏我去给你善后!我?拉着?齐玉好说歹说,他为人又一向宽宏大量,怕事?情捅出去了,你个小姑娘受不住,才瞒了下?来。”

安惟翎笑道:“我?们家齐玉果?然打小就怜香惜玉,如此还要多谢你替我搂住,否则我?爹当真要打断我的腿。”

江崇宁道:“静云先生气得胡子都直了,说往后再不办诗会,多亏袁太师相劝,才消了点气。”

他顿了顿,“如此看来,你和齐玉的缘分那时便开始了。”

袁玠唇角扬起。

众人又说起各种趣事,推杯换盏间,笑成一团,一顿饭吃了近一个时辰。

饭毕,安惟翎将杨玄霜悄悄拉至一旁,从袖口里取出一枚血玉扳指,她不似方才那副混不吝模样,整肃了神?色,郑重道:“玄霜,这个,你收着。”

杨玄霜不明就里,接过那枚扳指,举在指尖细看。

扳指早被人抚摸得丰润无比,浸透了光泽。血玉颜色极张扬,带了天然的云纹,其间还隐有两道细细的血线,缓缓蜿蜒。若透着日光看,便能看到暗纹之下?,那两血线纠缠不休。

“阿羽,这是?”

安惟翎望着?她清澈的眸子,那里一片冰壶秋月,万物清明。

“这是陛下?赠与我的,如今我?还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大概还有两章就完结,然后就是番外。

啾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