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诗云:

【深影犹见棋局定迷津欲掩风烟行】

【松竹入云远山寂沧海孤月问晓星】

门口安惟翎和张存福等了不到半刻钟,只见一名浓眉大眼的高壮男子虎虎走来,下盘沉稳,面色微妙,正是安惟翎先前上朝时在大殿上见过?的万俟铮。

他还未走近寒暄,安惟翎却率先皱着眉开口。

“万俟大人,可曾与我?部下卫渡津有过?渊源?”

万俟铮浓眉一掀,“敢问安大帅,卫渡津是?”

“罢,罢,或是我多虑,”安惟翎换上一副神色,“今日携部下张存福来访,是有要事同万俟大人商量。”

他肃然,“可是有关藩王?”

安惟翎轻飘飘摇头,“是有关那本册子。”

万俟铮脸色大变,“安大帅!”

安惟翎见他面皮紫涨,假意安抚地笑道:“万俟大人莫慌,册子的事我?并未告诉其他人,今日来,其实是有求于大人。”

万俟铮心说信了你的邪,明摆着一副地痞流氓打秋风的模样,还“有?求”?

他暗自服气,“‘有?求’不敢当,安大帅乃国之栋梁,有?用得上下官之处,下官定当竭尽全力。大帅如不嫌弃,请进寒舍一叙。”

言罢,他长臂一伸,客气地将安惟翎请了进?去。

万俟府不大,且尚未全然完工,万俟铮也不便领着客人处处游览,路过假山亭台、雕栏画栋,也只是一笔带过。

万俟铮步履奇轻,他在前面走着,距离二人三丈有?余,露出猿臂蜂腰的背影。张存福凑过?一旁嘀咕,“大帅,万俟大人功夫不错,身法和?步法尤其好,到底是密卫之首,两把刷子少不了。”

“你再细看他步法,看看像谁。”

张存福蹙着眉,半晌,“啊”地一声瞪大眼睛。

安惟翎压低声音,“你也觉得像卫渡津?”

“正是!”张存福点头,“卫渡津那厮,这次回京似乎学会了一种新步法,当时他还与大帅交过手,大帅问起,他说是……一位行踪不定的游侠所传授?”

“没错。”

张存福左掌“啪”地一声拍在右拳上,“大帅是觉着,那行踪不定的游侠,兴许就是万俟大人!”

安惟翎屈指,赏了他脑壳一个爆栗,“混账,小点声。”

好在万俟离得远。

张存福捂着脑袋哼唧,“可属下记得,卫渡津说了那游侠传授功夫的事由之后,大帅似乎仍是怀疑……”

安惟翎挑眉,“行啊你。”

他嘿然一笑,“属下是大帅肚子里的蛔虫。”

“卫渡津的步法极有?可能就是同万俟铮学的,你可知这步法除了他二人会,还有?谁也会?”

张存福还未来得及摇头,只听安惟翎低声道:“戚无恙。”

他心头一跳,怎么又牵扯出一个?认真说起来,戚无恙还算大帅半个师父……可这哪跟哪呢?

安惟翎面色如常。

万俟铮领着两位客人到了书房,吩咐小厮上了好茶和点心,招呼安惟翎上座,张存福挨着她,亦坐下。

万俟铮抱拳,“安大帅有?话请讲,下官任凭吩咐。”

安惟翎不紧不慢咽一口茶水,“十月初九先帝忌辰,舒王和?兴王都将进?京。”

“不错,陛下已经安排妥当。”

安惟翎点头,单刀直入道:“此二王有?反意,陛下的安排,先前同我?和?相爷都商量过,你是陛下心腹,想必也知晓。”

万俟铮亦点头,“静观其变,若果真反了,将两位王爷扣下。”

“二王狡诈,到时若见机不对撤了又如何?抓不到实打实的证据便无法拿人,这次不拿人,等他们回到藩地,再拿人可是难上加难。”

万俟铮一点就透,“大帅的意思是‘钓鱼’?”

安惟翎叹一口气,垂下眼睛抿一口茶,“本打算若这一回果真摁着不反,就给他们递个机会,再顺理成章地定罪。我?同陛下提过?,陛下认为这等下三滥手段,他不屑为之。”

“袁丞相如何说?”

安惟翎眼皮一掀,“你倒是会问,相爷同我?想到一处,可我二人合力也无法说服陛下。”

“大帅来寻下官,是想下官配合大帅钓这两条鱼么?”

安惟翎站起身,托着茶盏悠悠走到他面前,“不仅如此,还有?一桩,我?未曾和陛下提起,陛下连钓鱼都不愿,更遑论……。”

万俟铮是下级,她站着,他也只得起身恭敬问道:“遑论如何?大帅作何打算?”

“诛之。”

万俟铮一屁股坐了回去,“大帅!”

安惟翎八风不动,又抿一口茶,“怎的这般胆小?”

万俟铮倒吸一口凉气,“这可是货真价实的亲王!”

“正因为货真价实,更不能活着。就算圈禁终身,谁能保证他们不见缝插针地蹦跶?”

万俟铮冷静下来略一思忖,亦觉得有?道理,摇头叹道:“怪不得早就听说大帅处事果决狠辣……可亲王岂能说杀便杀?”

“想那么多能不能做什么?只说这事值不值吧。”

“能换来我朝太平几十年,自然是值,可——”

“你怕无人敢背这黑锅?本帅不就在这么。”

万俟铮再吸一口凉气,“大帅,这可不是寻常的黑锅!万一被人扣上个暗害亲王的罪名,大帅如何说得清?再者?陛下——”

安惟翎摆手,“若真有?人借机弹劾我,陛下也不会治我重罪。”

万俟铮知道这人在江崇宁心里的分量,“陛下自然不会让大帅有?事,可大帅毕竟所图非小——”

安惟翎一转头,“万俟大人,你当我?是来和你商量要不要杀这两位亲王的?我?意已决,今日来,只要你配合我?做些?事情。”

万俟铮一噎,得,这人早打算好了,只是来告知一声。

“请大帅赐教。”

安惟翎这才?点头,“祭祀大典时,我?会让两位心腹佯装行刺陛下,被当场扣下后咬舌假死。”

万俟铮不解,“那同舒王兴王有?何关系?”

“有?刺客定然要戒备,我?再命令护卫给在场所有?人搜身。”她不怀好意地瞄万俟铮一眼,继续道:“万俟大人,你在藩地经营良久,舒王兴王身边丫鬟小厮,总得有?几个你的人吧?”

这人什么都知道……万俟铮只得点头称是,“大帅要用人,我?自会打点好,只是不知大帅要这些?暗线做什么?”

“让他们提前藏好一些?随身利器,等搜出来了,我?便动手,这些?暗线与我?缠斗,同时假意护着舒王兴王,我?再‘失手’杀了舒王兴王便是。”

张存福闻言,茶盏脱手落下,在地上摔得稀碎。

万俟铮亦瞠目结舌,“这就……”

“场上混乱,失手错杀总是情有?可原,更何况那几名暗线始终紧贴着两位亲王,我?一时眼花,看错了人,有?何不可?”

“大帅,凭你的功夫,看错人还失手错杀?说出去有?几人能信?”

安惟翎直直看着他,“无一能信,所以事先无一能料到我在此时发难,我?的胜算便多几分。等在场众人明白过来,二王已然丧命,再无夜长梦多之患。倘若只拿下二王,圈禁大牢听候取审,你猜冯道善和?戚无恙,会否合力让二王全身而退?”

张存福瞪着眼睛说道:“冯道善和?戚无恙并无通天之能,大帅因何而虑?”

安惟翎摇头,“冯道善一介书生,单论身份,确实不足为虑,可冯贵妃在宫内经营良久,戚无恙有?蛊惑人心之技,”她抿一口茶,“我?与相爷虽能在朝上翻云覆雨,宫里却伸不进?手,这么大的空当,你以为冯道善和?戚无恙不会钻?”

万俟铮似有?不解,“在宫里能做什么手脚?”

“太妃。”

“什么?”“此话怎讲?”

“舒王与兴王母妃皆已亡故,可宫里还有?其他太妃,其中不乏有生?了儿子的,看到二王如此下场难免心有?戚戚,生?怕哪天利刃落到自己儿子身上,届时若众太妃联手为二王求情,即便二王已坐实谋反之罪,陛下杀是不杀?”

万俟铮和张存福明白了大半,安惟翎凉凉地瞥他二人一眼,“倘若我不趁早除了二王,冯道善不会摆出清流架子联合老臣劝谏?冯贵妃不会在宫里放风声让太妃知晓?届时朝上文士以仁挟君,后宫众太妃以长者之尊求情,陛下全然被架在火上烤,倘若这时杀了二位藩王,天下人将如何议论君上寡恩鲜仁?”

万俟铮点头,“更遑论,陛下本就不愿弑兄。”

安惟翎将茶盏放下,“我?统领大周兵马,理应拨乱反正,让舒王兴王此行有?来无回。不过?放心,明面上还是我一个人的事,万俟大人只需暗中助力即可。毕竟此局非小,倘若计划有?失,你便真成了谋害亲王之徒。”

万俟铮默然一阵,“大帅不仅深谋远虑,更是英明果敢。下官虽只一介密卫,却也深知其中厉害,断不能让大帅独自承担,倘若天下清流不齿,后世万人诟病,下官也愿与大帅共担这罪名。”

他起身朝安惟翎一躬,“大帅,我?意已决,愿与大帅共进退。”

张存福“噌”地一下弹起,“带我一个!大帅,我?已是和你串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你怎能抛下我?独享恶名?”

“享你个头,”她又转头看向万俟铮,颇有?些?感?怀,“万俟大人,我?与你不过?几面之缘,你便如此信任于我?。”

“大帅为人磊落,为匡扶社稷,甘冒天下之大不韪,下官五体投地。”

安惟翎莞尔,“你就不怕我?其实是为了一己私欲?”

万俟铮亦笑,“大帅,我?在藩地刺探情报多年,舒王兴王同谁有?过?往来,我?一清二楚,他二人同大帅既无恩,亦无怨,大帅缘何为一己私欲杀之?”

张存福佩服万分,“万俟大人果然名不虚传!天下还有?那块地方是你不清楚的么?”

万俟铮谦逊一笑,“多了。”

一言一语间,茶已然凉了,安惟翎毫不介意地抿了几口,慢悠悠继续道:

“今日之事,除我三人之外,只可告知涉及此局的心腹暗线,其余众人,不论亲疏,悉数不予知晓。”

事关重大,万俟铮自然点头应了。

张存福似乎后知后觉,“大帅,今日为何不叫相爷一同商议?”他随即恍然,“大帅是要瞒着相爷?那……相爷那儿能告知几分?”

安惟翎抬眼,严肃看向他二人,一字一顿。

“切记,相爷那儿,半个字不能透露。”

作者有话要说: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出来挨打……呜呜呜呜呜呜

我要努力完结,冲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