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诗云:
【琅然姑妄碧水涸惧将荒唐浮云遮】
【蔻丹褪尽芙蓉寐江南烟雨更婆娑】
她和善地微笑?,“老子去把周赟家的湖给填了。”
青方唬得险些撒了汤药,袁玠瞠目结舌,“你……”
“乖乖喝药,等我好消息。”安惟翎笑着说完,足尖一点,从窗口飘了出去。
算哪门子的好消息?!袁玠一口气没上来,连连咳嗽,青方赶忙放下汤药去拍他的背。
青方犹豫了一晌,“相爷,要不?要去拦住?”
袁玠缓缓摇头,“拦得住?”
青方一噎。
“她为何会以为我房里藏了女人?”袁玠始终有些想不通。
青方摇头,“小人不知……家母常说,女人都爱多想。”
“原来如此。”袁玠以为自己琢磨明白了,一口气喝了汤药,又坐了会,躺下继续休息。
那厢,安惟翎寻了幺鸡合计填湖的事。但凡涉及作怪的巧宗,二人总是狐朋对狗友,一拍即合。
幺鸡连连抚掌,怀念道,“老大,咱俩都多少年没合作过?了!”
安惟翎笑问,“会手生吗?”
幺鸡一挥手,“不?就是胡搅蛮缠吗?这等好手艺,本幺鸡至死不?会丢!”
安惟翎很是开怀。
翌日,安惟翎和幺鸡双剑合璧,带着一帮工人,拉了五架龙骨水车,热热闹闹杀去周赟府上。周赟见状,吓得一头冷汗。
“安将军!这是……”
安惟翎指挥着众人搬运工具,一只脚踏在他家大门槛上,扬声道,“周大人家哪哪都好,就是那个湖,欠了点风水。本帅仁善,不?忍看?周大人被它坏了运道,故而特意来帮周大人填平它。”
周赟想起昨日袁玠落水的事,心知她此番是来找茬,碍于她位高权重,不?敢直接反驳,只得嗫喏道,“下官并不知这湖……会坏了敝府风水……”
安惟翎瞥了眼他抖动的双下巴,抱着手臂,慢悠悠道,“湖在宅子正南边,不?好。朱雀位属火,你却设了个水局,水火不容,影响你命数。”
周赟心里叫苦不迭,躬身道,“多?谢安将军指点……下官这宅子才新住不?久,不?好马上动工改造……今日……便算了吧?”他小心翼翼地看她,“日后若是下官想重修,再劳烦安将军?”
安惟翎放下手臂,嗤笑道,“新住不?久才正好动工,若是住上个三五年,风水都定了,改都来不及改。再者,择日不如撞日。”她指着那几架龙骨水车,“本帅家伙事儿都给你备好了,今日便替你填了那破湖吧,莫说日后的事,日后本帅没心情。难不成等你想修整宅子了再唤本帅来?当本帅是你家风水先生?”
周赟连道不?敢,一身肥肉唬得颤颤巍巍,“多?谢安将军费心为下官着想……只是下官还得同夫人商量商量……”
安惟翎一抚掌,“哎呀!想不到周大人惧内,如此一来贵宅更要改改,免得周大人夫纲不振。”她凑上去,做出一副交心的样子,“本帅做主替周大人改,尊夫人想必不?会有异议。贵宅南边这湖一旦填了,再派人种上些花木,阳气便容易升发上来……”她又伸手比了个“三”的手势,“若是阴阳调和得好,包管周大人不出三年,升官发财换老婆,桃花一朵接一朵。”
周赟霎时无语凝噎,连擦汗的心情都没了。他心知今日逃不?过?这魔王的恶爪,干脆横下心来,一揖到地。
“安将军恕罪……相爷落水,实乃下官失职……下官昨日已送过?赔礼到相府,今日定当负荆请罪,登门道歉。”
安惟翎挑眉,浑身气息冷冽了下来,“如何扯上相爷了?本帅就是心善,想替周大人把湖填了,周大人说的什?么话?真教人云里雾里。”
周赟心里苦涩,暗道她揣着明白装糊涂,满朝文武谁不?被这两人的腻歪劲闪瞎了眼?这明明是替人找茬来了,非说是为自己好……
“不?过?,让客人落水,确是你这个主人失职。”
周赟见她松口,连忙道,“下官罪该万死。”
安惟翎忽而站得端正了些,淡淡看?着他,“万死不必,推他下水的不?是你。”
周赟愕然抬头,没料到她竟直接撕开了说。那日袁玠落水,看?似意外,只怕是有人故意为之,不?过?他也不?知那人是谁。
“本帅非是那等不?分?青红皂白之辈,若真是你推相爷下水,本帅今日就不?是填湖这么简单。”
她收敛了先?前胡搅蛮缠的地痞气息,杀气暗藏的样子教周赟心悸不已,“安将军明鉴……”
“没人蠢到要害人还将人请来家里吃饭的地步。”她话锋一转,凌厉了起来,“不?过?,相爷若是不喝那么多?酒,兴许就不会落水。”
周赟再次颤抖着身子下拜,“下官有罪……不该劝酒……”
“改了。”
周赟脑子一时转不?过?来,“什?么?”
“改了。”
语气冷淡得不?容置疑,周赟连道,“是,下官日后定然改了这毛病。”
“你莫怨我。”安惟翎冷冷一笑?,“昨日的事,往大了说,就是谋害当朝宰相。都是为官的人,谁没一两个死敌?这等罪名若是落在周大人身上,只怕周大人受不起。”
周赟心沉了下去,呆呆望着她。袁玠在他府上被人暗害,总归与他这个主人脱不了干系,要是被人捅到皇帝那儿去……
“本帅今日闹一闹,别人便不好弹劾周大人。周大人若是不让本帅折磨一番,其他人还不?知要怎样借机在背后给你使绊子。”
周赟茅塞顿开,她竟是在保自己!
安惟翎不等他道谢,“本帅一向奖惩分明,不?能让你平白被人扣了个谋害相爷的帽子。”
周赟再次一揖到地,这次万分?真诚,“多?谢安将军救命之恩!”
“不?过?劝酒仍是你的不?对,除了填湖……周大人身在吏部,近水楼台,本帅便罚你把近三年吏部有记录的官员档案简练整理一遍,誊录完送去相府。”
周赟一个咯噔,“安将军!这得有数千人呐!”
安惟翎皱眉“啧”一声,“所以才要你简练!简练!太啰嗦了相爷看不?过?来。”
周赟挣扎着答应了,小心翼翼问,“可有时限?”
“三日。”
周赟体格肥胖,本就不?耐酷暑,此刻乍闻惊天噩耗,“呜呼”一声晕了过?去。
安惟翎懒得扶他,任由他砸在地上。周赟肉厚,落地还弹了两下。
周赟家湖不?算大,安惟翎带的工人多?,家伙也犀利,不?出一日便将湖水抽得见底。忙活了一整天,她和幺鸡二人觉得甚是充实,心满意足地回家吃饭。
翌日朝会,袁玠还病着未上朝,安惟翎果不?其然被几个御史老头子弹劾了作风,江崇宁一早听说她把别人家湖给填了,有些哭笑不?得,只得勒令她闭门思过?三日。众臣一面暗道安将军行?事荒唐,一面感慨皇上果真偏心,闭门思过?三日算哪门子的罚?
明秀宫里,冯贵妃笑?着给江崇宁端上银耳羹,“陛下,安将军当真有趣。”
江崇宁亦失笑?摇头,“从小就爱作妖。”
袁玠能得这样一人倾心相护,比自己不?知幸运了多?少……他压下心中怅然,接过玉盏,瞥见冯贵妃粉嫩干净的指甲盖,问道,“如今不?喜欢蔻丹了?”
冯贵妃顿了顿,笑?答,“蔻丹固色难,褪得斑驳了不?美,倒不?如不?涂。”
江崇宁点点头,“天然去雕饰。”
冯贵妃笑?意清淡了些,她日日红妆娇媚,这句“天然去雕饰”,怕是很难形容她。
“陛下不?爱臣妾妆容?”
江崇宁一顿,“倒没有,朕只是觉得你手生得美,这般不加装饰便好,蔻丹艳俗,反倒夺了韵味。”
冯贵妃垂眸笑道,“是,臣妾记住了。”
面前这个权倾天下的男人,她又爱又惧。爱之恨不得与他骨血交融,惧之恨不得与他天涯相隔。总这般撕扯着,在冰火两重天里受尽折磨,教她喘不?过?气。
她忽然想起那个雾骐公主,不?知她什?么时候能进京。她是异邦公主,再怎么受宠,不?至于威胁到自己的地位,只要稍微大度些,陛下还是会念着自己的好……
陛下喜欢好看?的手,她的手会好看吗?
她一凛神,蓦然想起另一个疑问困扰了她许久,安惟翎的手好看吗?
她想得入神,一名小黄门躬身进门,手里托着一份油蜡封口的密函,“陛下,江南送来的消息。”
江崇宁皱眉,接过了信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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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厢,安惟翎雷厉风行,遣人拉了几十车泥,大刀阔斧地填满了周赟家的湖床。
狼藉的一大片泥地,坑坑洼洼惨不忍睹,幺鸡看?得浑身舒坦,赞道,“妙哇。”
安惟翎笑着拍他肩膀,“旷了多?少年没仗势欺人?憋坏了吧?”
幺鸡连连点头,“可不?纨绔的名头都快挂不?住了!”
安惟翎哈哈大笑,幺鸡又道,“老大,要不?要借辆压路车来替他平一平?”
“不?用,咱们只管填。话说周赟呢?”安惟翎环视四周,“是他家动土,怎么他反倒不?见了?”
幺鸡“嗨”了一声,“许是不忍心看?吧。”
二人收了工,又打?赏了一干工人,各自回去。安惟翎觉得幺鸡给她请的厨子手艺不行?,总把虾炸老了,想想还是去袁玠那儿蹭了晚饭。
袁玠习以为常,吩咐青方加了几个菜。
他还在病中,满桌的青青白白汤汤水水,担心安惟翎吃不?痛快,叫厨房加了红烧牛肉、蒜蓉粉丝虾,和干炸小黄鱼。又怕过?了病气给安惟翎,取了双干净筷子亲自替她夹菜。
安惟翎吃得畅快,含糊道,“别光顾着我,你也吃。”
袁玠手上不?停,“我不?急,你辛苦了,先?让你吃饱。特意吩咐没让做咸了,你多?吃点。
安惟翎不语,埋头吃菜,她甚至不用伸筷子,袁玠夹的菜在她面前的白瓷碟子里堆成了小山包。
安惟翎把面上的菜叶子扒拉开,从底下找鱼虾和牛肉吃。吃了几块,袁玠重新把菜叶子盖了回去,安惟翎再次把它们扒拉开,袁玠又给她夹了回去,放在最面上。
安惟翎终于停住嘴,抬头看?他,“这是何意?”
袁玠语气温柔又坚定,“不?准挑食。”
长得这么好看,怎么跟个老妈子似的?安惟翎纳闷了一晌,“拿我当羊喂呢?吃这么多?草做什?么?你不?怕我一会儿反刍?”
“此乃养生之道。你若不愿吃蔬菜,我去找郭樱,叫他炖黄芪母鸡汤给你喝?”
“可别!”安惟翎脱口而出,心道袁相爷名不?虚传,果真好手段。
袁玠见她一脸视死如归去吃菜叶的模样,摇头轻笑?,“不?愿喝黄芪,就多吃蔬菜。”
“相爷一朝宰辅,把心机用在督促我吃菜上面,未免太浪费才华。”
“不?浪费,将军身体康健,亦是国之大幸。”
“噫……要是让朝臣见到相爷这幅话痨样子,得吓成葫芦。”
袁玠轻笑,不?由她反抗,好说歹说地伺候她吃完了一顿饭。
他饮了一小口茶,“阿翎,说起来,那日你去杨患府上,对敏之笑?了几下?”
安惟翎一愣,心说这人怎么还惦记着?门口忽然传来人声,“相爷。”
二人双双转头,只见青方走至门口,神色有些不?对劲。
袁玠微蹙,“怎么了?”
青方也不?避讳安惟翎,面容肃穆道,“江南传来消息,派去苏州织造局的钦差遇刺身亡。”
作者有话要说:填湖辣填湖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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