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诗云:

【杏林鹤童笑缱绻橘井眉龄羡缠绵】

【轻舟踏歌藏鬼魅玉郎卧病怒红颜】

“袁、齐、玉!”

安惟翎横眉冷目,浑身冒着瑟瑟寒气。她一杀进门,周遭仿佛瞬间结了霜。

屋内三人见状,皆是一震。安惟翎乍见房里不止一人,寒气散尽,转而怒气上头,快步上前,第一反应竟是要去掀被子。

床上一声咳嗽将她迷乱的神思从烈焰中拉了回来,她停住脚,定睛看去,袁玠半躺在床上,身上盖了一层锦被,后背垫了两只丝绒软枕,一头乌发?披散,唇色苍白。床边站着的老头她见过,乔太医。另一人年纪尚小,拎着个药箱,想是他的医童。

见到袁玠这?幅虚弱样子,安惟翎嚣张的气焰霎时灭了大半,无视两位被她吓得?大气不敢出的医官,走到床边,皱眉道,“这?是怎么了?”

袁玠心里一声叹息,看向乔太医,声音沙哑,“乔大人辛苦了,请回吧。”

乔太医认得?面前这?尊煞神,袁玠的话简直让他求之不得?。他抖着花白的胡子正待告退,安惟翎心头火又起,蓦地展臂,一?拦住。

“留步!”

她一声低喝,情急之下竟带了些内劲,乔太医一阵心悸,忍不住“哎哟哎哟”地捂着胸口抽抽两下。小药童手软,“哐当”一声,药箱砸在地上。

袁玠虽然年轻力壮,可此时带了病气,有些受不住她内力的威压,又咳了一声。安惟翎始觉失态,道了声“对不住”,蹲下身亲手捡起药箱,小药童低着头颤巍巍地接过。

乔太医人老成精,顺过气之后,悄摸地抬眼示意小药童离得远一些,免受殃及。安惟翎在床沿上坐下,伸手去摸袁玠的手,冰凉,又去试他的额头,滚烫。她给袁玠掖好被子,眉头拧成麻花,“到底怎么弄的?”

袁玠斟酌了一阵,沙哑道,“受了些寒。”

“少来!”安惟翎又怒,“大夏天的,那么容易受寒?”

袁玠心道阿翎果?真难哄,“在周赟家喝过酒,出了一身汗,后来又惊了风。”

惊了风能寒成这?样?安惟翎甚至想去揪他耳朵,“还不说实话?”

袁玠决定最后挣扎一下,“吃了冰碗。”

安惟翎气笑,“这?时节谁不吃冰碗?相爷比我还耐寒,吃个冰碗能这么快发作?当我是傻的?”

那边一老一小半声不敢吭,你?来我往地打眼色。

这?人打不得?骂不得?,似乎是吃定了自己不会拿他怎样,安惟翎一阵烦乱,心说老子向来战无不胜,还能被你?这?书生挟制住了?

“你?说不说实话?不说我亲你!”

两位医官心中大骇,连忙低头看脚尖。袁玠苍白的脸上蒙了一层红晕,竟有些媚色,“阿翎!”

安惟翎面带威胁,眯眼看他。

袁玠仍旧不敢说实话,他如今对安惟翎也有了九分?了解,这?姑娘若是知道实情,闹将起来,只怕会?这?天给捅了,地给掀了。她从小就是个魔王的性子,混账德行名满京城,连一心读书的他都听得如雷贯耳。如今大了,也?只是看心情收敛一些,大事尚且谨慎斟酌,小事仍旧无法无天。

他面色恢复苍白,颇有些悲壮,坚持道,“真的只是寒了。”

做出一副壮士断腕的样子给?谁看?安惟翎冷笑一声,放开他的手去捏他下颌。乔太医眉头一跳,连忙颤声道,“下官告退!”

安惟翎猛地回头,“站住!你?两个都给本帅抬头!不准闭眼!看仔细了!看不仔细有你?们好果?子吃!”

一老一小不敢忤逆,艰难抬头。

安惟翎转头要凑上去亲袁玠,袁玠心道糟糕,双颊再次泛红,拼命挤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安惟翎蓦然停住,挑眉“啧”了一声,“相爷演得?不对,你?这?是干咳。”

她伸手去拂袁玠的后背,真气徐徐灌入,柔和又霸道地压住了他的气息,这?下倒好,再怎么用力也?咳不出来。

袁玠目瞪口呆,这?姑娘手段忒多!

安惟翎不顾身后一老一小尴尬地快要钻地缝,重新凑上去要亲他。

袁相爷还要脸,赶忙道,“阿翎我说!”

安惟翎一脸阴森,“早干嘛去了?”

两位医官长舒一口气,袁玠有些不太敢看他们,避重就轻道,“周赟家园子里打通了一汪湖水,吃过午饭后众人去游湖,我喝的有点多,一不小心落了水。”

安惟翎心头一跳,回头看向乔太医,“相爷可有大碍?”

乔太医颤颤胡子,“相爷受了寒气,安将军来之前,相爷发了场高热,好在下官施针过后退了不少。相爷底子不错,只消按时吃药,休养三五天便可痊愈。”

安惟翎点点头,“有劳乔太医,您辛苦,请回吧。”

乔太医如蒙大赦,连忙带上药童迈着小碎步退出去。

二人出了相府大门,各自鞠一?冷汗,小药童满脸的不可思议,千言万语汇成一个字。

“哇——”

乔太医看他一眼,叹道,“见识了?”

小药童点头,亦叹,“将不似将,相不似相。”

乔太医笑了,“从前听同僚说这二人腻歪得?教人倒牙,我还不信。怎么说也是万人之上的权臣,何至于一副小儿女的情状?咳……今日方知名不虚传呐。”

“可不嘛,我眼都快看瞎了。”

乔太医“哼”一声弹弹他脑门,“小小年纪说什么眼瞎?”

药童捂住额头暗骂一声“老不修”,二人各自揣着万千感慨走远了。

那厢,袁玠见安惟翎神色不虞,安抚道,“阿翎莫急,我没事的,养几天就好了。”

他头发上还有一丝潮气,想是回来之后沐浴过,安惟翎皱皱眉,转身去净房取了干毛巾,又点了手炉,坐上床给?他烘头发。

袁玠坐起来,乖乖地任她来回倒腾,他唇色不似往日红润,两颊也?少了血色,更显得眼睛乌溜溜的,像个半大孩子。

安惟翎一见他这?幅病西施的模样就来气,“我已经打发?走了乔太医,你?可以?实话说完。”

袁玠心头一跳,惊诧于她的敏锐,嘴上仍旧装蒜,“说完?”

他眼眶睁大,瞳仁黑白分明,实在是个斯文柔弱到好欺负的模样。

安惟翎放下手炉,一手给?他顺头发?,腾出另一只手去捂他眼睛,没好气道,“少瞪我。”

袁玠茫然,“没有瞪你。”

他故意眨巴眼睛,纤长的睫羽刮蹭得?她手心发?痒,安惟翎移开捂住他眼睛的手,心里冷笑,暗道这?人真是愈发?能耐,这?种时候竟还勾人。

“别扯,现下没有旁人,说完吧,是不是有人推你?下水?”

袁玠一凛,屏住了呼吸。

安惟翎见他这?幅样子,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大半,丹田处邪火上涌,她噌地站起身,“有人害你?,为什么不立刻告诉我!”

手炉“当”地滚落在地上,铜盖弹开,炭灰撒了一地。

袁玠心里暗叹,看这?情形是不能善了,那接下来该如何收场?他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指着地上的手炉,“掉了……”

“你?还给?我扯开话题!”安惟翎气结,脚尖一挑,手炉一下噔噔弹开,在地上磨出一溜火星子。

袁玠大概是全大周最不怕安将军的人,看她怒成这?样,非但不怵,反而有些心疼,“阿翎别恼,我真没事。”

“我看你?脑子有事!”安惟翎忽而坐下,一?将他揽在怀里。

她身上很温暖,袁玠忍不住环抱她,他知道这?姑娘还在气头上,伸过手掌,像哄小儿那样,轻轻拍着她的背,“别生气了……”

安惟翎松开了他有些瘦的腰身,手指抚上他的鼻尖,一片冰凉柔润的触感。他呼吸轻缓,气息温暖湿润,拂过她的掌心。

他略一抬下巴,去亲吻她的指尖。安惟翎顺势用指尖去描摹他清晰又细腻的唇线,这?双唇瓣平常那么红润,现下却惨白得教人心悸。

她又去端详他漆黑的瞳仁,还好,它的亮色没有褪,依旧能深深映照她的影子。袁玠温柔地望她,“不生气了?”

不说还好,一说,霎时教她怒从心头起,色向胆边生。

安惟翎不由分说捧住他白皙的脸颊,去咬他有些干裂的嘴唇。袁玠大惊,怕过了病气给?她,想转过头去,奈何根本不是这霸王的对手,他双手摁着她的肩膀,用尽了全身气力也?推不动,竟是个欲迎还拒的模样。

他被安惟翎咬住双唇,只得含糊道,“阿翎……”

安惟翎不理他,两只手抚上他的耳郭,一点一点揉着。袁玠病着,本就浑身发冷,此刻被她温热的手掌半捂着耳朵,舒服得?想叹息一声。

他瞬间又清醒,不能这样……他重新去推她肩膀,“阿……唔……”

安惟翎转而去吻他耳后的皮肤,这?里连着发?际和颈侧,微微发?热。方才袁玠还觉得?她双唇滚烫难耐,此刻又觉得?它有些凉意……冰火交替间,总归是柔情蚀骨。

他不知不觉中将她环得?愈来愈紧。

安惟翎感觉到他身体渐渐回暖,终于放过他,“谁推的你??”

袁玠一凛,“怎么又……”

“我今日一定要知道首尾。”

袁玠心叹,到底是个名将,不达目的不罢休。

“午宴时,周赟多灌了我几杯酒。饭后,众人乘船游湖,船小人多,亦有些颠簸,我喝上了头有些晕乎,有人趁乱将我推了下去。”

周赟这?厮,惯常爱劝酒的,先前春猎的时候就拉着两人胡搅蛮缠,这?回又整出这桩破事……安惟翎一阵愤懑。

“船上有谁?你?怀疑谁?”

“六部的人有不少,我在心里轮了轮,除了周赟,似乎谁都有可能。”

袁相爷兴许是全大周脑子最好使的人,他若没有头绪,这?件事情就更扑朔迷离。

“方才为什么推开我?”

话题转换得猝不及防,袁玠无奈道,“怕过了寒气给?你?。”

“哼。这?不正好有难同当呢,省得?你?有事情都不告诉我,最好是下次有人害你?,连我也?一并——”

袁玠骤然捂她的嘴。

他甚少生气,即便是心里怒火熊熊,面上也?能做出一派沉静,外人根本看不出他是喜是怒。

安惟翎知道他此刻真的怒了,他嘴唇抿得紧,眉头未皱,眼神却冷冽无比。

二人各生各的气,僵了一阵,袁玠先服了软,“阿翎,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以后有人害你?,你?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袁玠想了想,终于点头。安惟翎见他同意,礼尚往来道,“齐玉,方才是我说错话,以后不再说。”

袁玠心下安定,伸手去牵她。

“青方怎么不进来?药该熬好了吧?”

安惟翎跳起,“糟糕!忘了解他的穴!”

她一下飘到门口,指尖在青方身上弹两下,青方浑身酸软,要往地上栽,安惟翎一?拽住他。

他站定后,无奈道,“安将军……”

“辛苦你了,相爷的药该好了,你?去盛来。”

青方忽而有些急了,“对!药……多谢安将军提醒!”他匆忙向安惟翎行了个礼,小跑去了厨房。

安惟翎回了房内,袁玠一脸探究,“你?点青方的定身穴做什么?他又拦不住你。”

安惟翎咳了声,“气急,误伤。你?让青方拦住我,是怕我发?现你病了?为什么不让我发?现?”

“怕你?心疼,再者?,怕你?去找周赟的麻烦。”

“你?别怕,我肯定会找他麻烦。”

果?然,袁玠叹了一声,转而问道,“之前听你在外头嚷嚷,隔着门,也?没听清,你?好像在骂谁‘孙子’?”

安惟翎想了想,觉得?还是该说实话,“相爷香闺紧闭,又让青方守着门不许我进,我以为里头藏了女人。”

袁玠险些失了君子风度,“什么?!”

安惟翎上前安抚地摸摸他的手臂,“误会。”

“我难道是那种——”

安惟翎又去吻他,故意吻得啧啧有声,吮吸了好一晌。

又是良久才放开。袁玠有些耳赤,心里彻底拜服,“阿翎,你?脑子里成天装了些什么东西?”

“装了你?。”

“……别瞎想,没有别的女人,我有你?就好。”你?一个还不够我操心的?

安惟翎微笑点头。青方端着一碗乌黑浓稠的汤药走进来,房里灌满苦涩的气息,安惟翎似乎闻到里面有黄芪,皱皱眉头,“齐玉,你?好好喝药,我有事先走。”

袁玠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什么事?”

“有人敢怠慢我齐玉,这?怎么行??”

安惟翎浑身血脉涌动,自打长大后,再没有像儿时那样作妖的场合,如今机会难得,正好顺风搅水,弄他个巨浪滔天。

她和善地微笑,“老子去把周赟家的湖给?填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有红包呀!来玩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