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吴平围剿王家岛的战事之后,龙靖再?一次见到江陵是江陵和傅笙大婚。
江陵大婚,江洋作为娘家兄长,那是一定要回去送亲的。至于王家岛的人,谢炜、齐明经等人商议过了,江陵如今是豪商,但?是和王家岛当年?的协议一点儿也没有变,他们的货全部?包销,利润还比旁的海商高?——江陵在全国各地都?陆续开了店铺,不怕销不掉,且没有中间商赚差价,那可不就高?了嘛。另外当年?说好?的在海边买的地和铺子?也都?分了三分之一给他们,这个就是极大的利润了,这等关系这等情谊,无论如何王家岛是不可能不派人去的,而?且去的人必要位尊。龙靖当仁不让,齐明经不如谢炜和江陵熟悉,便留守,阿羽和董京也要去,还有顺子?。
如今开了海禁,他们作为海商上岸已经毫无阻碍——王家岛人从来不与倭寇串连,从来不做劫杀海商的勾当,卫所的人也不是一无所闻。
一船人从宁波下船,骑马去龙游——从温州和福州到龙游,山太多太险,骑马不便。
龙靖其实?心里有点不想去,又有点想去。那点酸楚和难受始终梗在心口,有时候闲下来会想,要是他一早说出心意事情是不是会不一样呢?于是懊悔的情绪如同?潮水一样不断地涌上心头?,于是那种仿佛要塌下去的整颗心难受得像要掉落沉渊。
可是彼时他是人人喊打的海盗,连上岸都?要偷偷摸摸,虽然江陵的境况也好?不了多少吧,但?是……那又如何呢?那又如何呢?
心乱的时候就躺在海滩上尽量放空自?。他心里何尝不知道呢,他与她的时机总是不对的,他总在等一个适当的时机,还有,他要先?经了江洋同?意才行,他是海盗,江洋定然是不愿意自?的妹妹与海盗牵扯的吧?
谁知道,竟会有一个傅笙!也许没有傅笙还有旁的人吧?
他原先?是看不上傅笙的,一个小白脸而?已,一个幼年?伙伴而?已,一个有钱人家的少爷而?已。他没想到傅笙的功夫这么好?,没想到傅笙这么会做生意,没想到傅笙这般……情深义?重。
和吴平的那场大战中,他也看出了傅笙的悍不畏死?,他始终守在江陵身边寸步不离,同?时也看出了危机所在,龙靖当时再?是无暇旁顾也不能不顾江陵,眼角余光便看到傅笙和他们合作,那么快便学会了巨弩,打得吴伟没有还手之力,据说他还会制纸,制出的纸连皇帝都?称赞,连那些学子?都?感激。龙靖并不觉得自?有什么不如傅笙的,但?是平心而?论,他也承认这很了不起。
可是江洋后来说,在江陵与傅笙重逢之初,他们只是幼时旧友的情分。
所以龙靖知道,自?错了,这个世界没有先?来后到,没有不对的时机,时机也不是等来的,是自?创造的。他错得离谱。只是年?少时候啊,人们总会犯许多错误,而?其中有些错误不可避免地会影响一辈子?,并且无可弥补。
他们是在江陵大婚前五天到的龙游。
龙靖一眼便看到了江陵笑盈盈地迎出了大门,江家的大门。
龙靖来过这里,那时一片废墟,江陵偷偷地一个人半夜在这里无声痛哭,思念家人。而?他因?为江陵伤重之后一直不能相?见,很不放心,便趁着?去京城的路上,想着?总要亲眼看看才行,便快马转来龙游。
他看着?她一直哭一直哭。那个时候他明白了她是谁,她经历过什么,她从怎样的绝境和泥泞中站起来,走出来,走到如今。刘相?一海船上那个满身鲜血孤悍决绝的身影一直留在心头?,那夜痛哭的江陵也一直留在心头?,那张帕子?他至今还藏在怀里。
而?现在她站在此处,盈盈含笑。现在这里已经不是废墟了,所有的废物烂石都?清理干净,高?高?的、崭新的围墙围了起来,只不过时间太短,只精心重建了大门和正房二进,移植了花草,还有一大半待慢慢重建。
这样的江陵是龙靖不熟悉的。
龙靖所见到的江陵一直穿男装,但?如今她穿着?女装。
耳垂明月珰,发顶挑心髻簪着?精美的宝石花朵,束着?珠箍,月白短衫挑绣着?金红边,一条月华裙走动间密密褶裥翻出不同?颜色,华美之极。
这些都?敌不过江陵的容色,阳光下她笑逐颜开,眉睫如画,双目晶莹明澈,澄如秋水,雪□□致的脸容莹莹生光,叫人移不开眼去。
所有人都?知道江陵是美貌的,可是当她恢复了女装,略加了妆扮,这样的美貌叫人倒吸一口气。
她笑盈盈地快步迎出来,目光流转,每个人都?觉得她同?自?打了个招呼,然后她就拉住了江洋的手,笑嘻嘻道:“哥哥,你要是再?不到,我就要急死?啦。”
江洋笑道:“再?不会迟到的。”
江陵哼了一声:“我才不怕,你不来送嫁,我就不嫁。”
然后她一一同?他们打招呼,谢炜董京都?是长辈倒也无碍,笑眯眯地回了礼,阿羽早已长成青年?,只微微有些局促。顺子?便有些手足无措,龙靖便听她柔和地说道:“傅哥哥说你先?与大家一起住在我这里有伴些,他等会儿会过来见你。”顺子?连连点头?,却仍然说不出话来。
龙靖怔怔地看着?江陵,谢炜捏了捏他的肩膀,方才回过神来。
江洋多年?之后重回家乡,十分感慨,带着?他们用了一天把龙游逛了一遍,他曾经睡觉的桥底、破庙、破屋,居然都?还在!所有的一切,都?和从前没有两样。江洋曾是乞儿,王家岛人俱都?知道,英雄不论出身,如今的江洋已经是海上有名的海商头?目,再?没有人能瞧不起。
站在江家新修整的大门前,江洋与他们说:“当年?我经常来这里,江老爷心善,常会布施给我们,遇到谁病了,也会去药堂买些药。那时候陵姐儿很小,玉雪可爱的一个小孩儿,会对江老爷说:我们家这么大,让他们住我们家吧。”几人都?笑了起来,孩童稚语可爱,这怎么可以。
江洋也笑,转而?叹道:“你们不曾见过那时的陵姐儿,聪明淘气活泼,又好?看得不得了,江老爷总是抱着?她,疼惜得不得了,江家只有她一个孩子?,豪门巨富,却不骄矜,每回在家门口见到我们也不嫌弃,笑嘻嘻的总带了许多吃的分给我们,有时候忘了,还要唉呀一声,嘱咐丫头?回去拿吃的出来。”
“到了冬日,江老爷便会到我们的聚集地分发旧棉衣,老弱者皆有。我还记得那年?冬日太冷,我病倒了,多日不好?,适逢江老爷亲来分发旧棉衣,忙令医士替我诊治,因?着?天冷,那医士连着?来了三日,我才痊愈。”
江洋沉默片刻,苦笑:“因?此我和陵姐儿的情份,是有前因?的。”
江陵却道:“甚么前因??分发些棉衣吃食,那是举手之劳,你救我助我,带我远涉重山寻找故旧,那是一次又一次地舍了性命。再?说了,又为甚么只有你知道来救我助我?哥哥,我再?不喜欢听你这般说。”
她白了江洋一眼,转身便进了大门。
龙靖默默在一旁听着?,心想,江陵如今真的变了啊。那种舒阔自在,眉宇间轻松自然。
龙靖知道,傅笙并没有归宗傅家,而?是自立一宗,仍是姓傅并非姓丁。他在县城里另置了宅子?和作坊,因?此江陵成亲后便不用与公婆同?住,不用听任何人的议论,因?此她便可以与成亲前一样自由自在,主持江家,教导幼弟。傅笙便在作坊里做自?的老本行,一边研制新纸改良旧纸,一边经营着?自?的各地纸坊。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安排了,对于江陵。连江洋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一日日的,客人来得越来越多,王海生也来了,护卫她的不止慧娘,还有几名便衣锦衣卫。她已长大,容色慑人的美,和江陵站在一起简直不分轩轾。她见到龙靖,喊着?表哥直扑过来,半点也没有生分,另一只手却紧紧牵着?江陵不肯放。
王海生笑嘻嘻地说道:“那年?在海岛上,我说陵姐姐不好?看才能把男孩儿扮得那么像,洋哥很生气,陵姐姐就安慰我说‘你放心,我以后会长得越来越好?看的。到时候准比你好?看’。”她前仰后合地笑,“那时候表哥的表情跟见了鬼似的,看着?陵姐姐满脸的:你这口气真大。”
龙靖瞪着?她,王海生做个鬼脸躲到江陵身后:“我没说谎,是真的。”
江陵似笑非笑地看着?龙靖,龙靖辩白道:“我那时又不知道你吃了药易了容!”
江陵曼妙地翻了个大白眼。诸人尽皆哈哈大笑。
龙靖也笑,心中却叹了口气。
龙靖想,他所认识的江陵总是在做着?正事,谈着?正事,认真正经,他原来没有见过这般活泼淘气的江陵。
然后便是江陵的大婚。
非常多的宾客,非常热闹。
江洋背着?身穿大红嫁衣、盖着?大红盖头?的江陵从江家的闺房里一步一步走出来,一直走到大门口的花轿前,一身红袍的傅笙骑着?高?头?大马,俊美之极,他喜悦得、笑得像个傻子?一样看着?江洋慢慢地温柔地把江陵送进花轿,绣着?金凤的盖头?遮住了江陵的容颜,而?她的喜悦似乎透过盖头?都?能洋溢出来。
王家岛的人们、还有很多宾客们,站在那里,听着?震天的鞭炮声、满耳的喜乐声、小孩子?们的笑闹声,看着?迎亲的队伍渐渐远去。
龙靖的整颗心空空荡荡,他想,他这一生,关于男女之情,便到此为止。
龙靖第二次再?见江陵,是江陵到海边接弟弟江子?彦。
他那次是凑巧,从大湾到月港运货,路上遇到江洋,便一起到了月港。
然后船未靠岸便看到一艘壳哨船在小岛边等候,着?了一身清亮别致水田衣的江陵站在船头?迎风而?立,发髻上仍束了利落的珠箍,珠箍上的珍珠全是一般大小的粉色海珠,衬得一张脸如明月般皎洁生光,她愈发的美了,扬着?笑脸挥手时几令他觉得是传说中的鲛人出世。
龙靖如今已经学会不再?把她身旁的傅笙放在眼里。
江洋隔着?船舷看了他一眼,他也没放在眼里。
他只想好?好?地仔细地看着?她,他已经五年?没有看到她了。
江洋在四年?前离开王家岛去了“王”字船队,早些年?他带出来的船队带队已经能独力远航,又经两年?倾囊相?授,已不差江洋多少。和吴平的大战后江洋就同?他说要去“王”字船队长见识学知识,龙靖自然不反对,但?是他是何等人才,在那时就明白江洋去了就不会回来了。
他没有意见,江洋是他兄弟,不是他奶妈,他不用他一直守着?王家岛,有更好?的去处他高?兴都?来不及。江洋不欠他,是他欠江洋,他一直明白的。
江洋到后来也明白了,因?为在江陵大婚的时候,她单独与他讲了“王”字船队的由来和传统,她那双明澈的大眼睛望着?他:“哥哥,会很辛苦。”他不止是去学去长见识。“但?是我觉得你会喜欢的。”她又说。
会很辛苦,可是令人血脉贲张,那是多么广阔的一个天地啊!是,他会很喜欢。
同?时他恍然,他初见江老太爷向他行礼时老太爷没有像对龙靖等人一样礼让,只微笑着?说:“你是陵姐儿的义?兄,便也是我孙儿,和陵姐儿一般唤我阿爷便是。”
江陵没有想过江洋会拒绝,她极是聪慧,和江洋之间不用言语便知道他的理想和向往,“王”字船队便是他的理想和向往。
四年?前,即是江陵大婚后一年?,江洋带着?江子?彦在月港上了“王”字船队,当时龙靖率船队在王家岛相?候,一同?出发。海禁结束了,海盗和倭寇肃清得差不多,龙靖不用担心王家岛的安危,也开始远洋行商。远洋行商也是需要配备武器和炮机的,龙靖的船队有十只大海船,也是浩浩荡荡很看得过去。
这四年?间,龙靖远航一次,近航三次,江洋却跟着?“王”字船队去了海洋极远处,极远处便算“王”字船队对航线熟悉,那也用了三年?来回,剩下的一年?则在近海航行。
江家的家主必须到海上历练至少两年?,江子?彦在江业和江洋的手把手教导和带领下历练了四年?,去时是十四岁少年?犹带稚嫩叛逆,回来却是十八岁青年?满身坚毅。
他原也不是纨绔子?弟,只是异常顽劣,在四明和双宁、书院先?生的教导下已经好?了不少,这四年?更是让他脱胎换骨。——“王”字船队不是普通船队,八十几年?来有新血更有世代?皆是船工,船队有各式人才,不乏胸有大志行万里路读万卷书的饱学之士,江子?彦不仅要学行商更要和普通孩子?一起进学,而?他的先?生自然学识极高?。
四年?前是江洋亲自到龙游接江子?彦,四年?后江陵和傅笙连袂到月港接他。
月港的繁华已经到了顶点,人流密集,海船层叠,喧嚣人声不绝于耳,出货和进货的、推车和挑担的、远航回来的和即将出洋的……入耳是各种语言和方言,尽皆是人人人,有黑眼黑发黄肤的,有黄发金发绿眼的,有白肤的黑肤的……
货仓、饭店、客栈、酒楼……密密麻麻已经把整个码头?和县城乡镇连成一片。
江陵等人的店铺货仓自然占了不少,单靠这便赚得盘满钵满——那还是让了小部?分予某些人的,便算江陵有皇帝撑腰有现管撑腰,也还是主动让了利给豪宦之家。只大家心中有数,各自并不要求更多。
江陵让的是自?份内的,龙靖的和邓家的却丝毫未动。
江陵和傅笙乘了壳哨船接了江洋江子?彦还有龙靖几人,直接转入江流,往漳州府城而?去。
一年?前林展云已经升至五品,前往浙江任职,但?他在此地经营五年?,自有不少官员相?交甚笃,江家和邓家行事便利许多。
江子?彦对待江陵再?也不曾无礼,一声声姐姐叫得亲近,江陵看到江子?彦却先?时颇是眼湿,江子?彦是明白情由的,在海船上便有不少人感慨他与江宣长得极像,如今长大了再?看江陵,眉目与自?仿如拓印,在海船上听到的关于江陵的故事都?历历如新,心中不由便是亲近,一声“姐姐”唤得情真意切。
龙靖负手站在一旁,看着?江陵与傅笙举手投足间的默契和恩爱,心头?滋味已不如旧时激烈,虽然见到她,整颗心还是会痛。然而?更多的是觉得微微苍茫,微微伤怀,沧海桑田再?不复旧日心境。
他对江陵,当年?也不过是思慕,然则时日越久却越是难忘,只因?少年?情怀已被成长替代?,对□□多了权衡少了热情,最干净纯粹的情思再?也不会有了。而?他也再?没见过如江陵一般的女子?。可以刻在他心里的、与众不同?的女子?。
他如今已二十七,却仍未成亲,王家不能无后,他心中不是不明白,大舅舅也催过多次,谢炜等人却不忍催他。这些年?渐渐的大家都?明白了他的心思,如谢炜齐明经本是饱学之士又经历多少风浪,自是知道曾经沧海,可是再?不会有另一个江陵了。那是一颗最璀璨的明珠。
龙靖听得江陵笑与江洋说道:“大伯伯写了信回来说已认了哥哥为子?,阿爷可开心极了,非令我来接哥哥回家不可。”她转向江子?彦:“可不是来接你的,阿爷说了你十八岁了,当自?回家才是。”
还是少年?时那般活泼调皮的样子?。傅笙只在一旁笑看着?她,眼睛里全是亮光。
龙靖心想,就这样吧,看到她一直幸福,也很好?。
龙靖最后一次见到江陵,是江陵与傅笙乘船远航。他们在苏门答腊相?遇。
苏门答腊是他们来去都?会停留的中转站,“王”字船队在此地有据点,还有一个码头?。以龙靖和江洋的交情也没有什么可外道的,王家岛的码头?江洋随便用,苏门答腊的“王”字码头?龙靖也随便用。
即便如此,两拨船要碰到一起也并非常事,那日龙靖是回程,在苏门答腊进行最后一次补给,正与船长说起下一趟要去何处,便听到码头?鼓噪声,那鼓噪声是欢喜的呼声,龙靖抬头?望去,耳边众船工欢呼道:“咱们家船队来了!”
龙靖望着?远远的熟悉的船队,最前头?正是江洋的海船,惊喜交加,大笑道:“这可太好?了,当大醉一场才是!”他和江洋也有几年?未见了。
海船行进得飞快,然后他便看到了江陵。
他的眼中仍然只能看到江陵,三十五岁的江陵风华绝代?,随着?年?龄的增长,美貌越发的逼人,她站在船头?好?奇地看向异国码头?,发髻束于脑后,覆以额帕,极是利落,白银条纱衫束袖,纤腰一束月华裙在海风中飘动,华丽绣缎若隐若现,美不胜收。
码头?上所有人都?看得呆住。
龙靖被窒住的呼吸憋到缓缓吐出一口气,方觉得活了过来。他微笑着?迎过去,有护卫认出他,让开道路,江洋大步过来,两人抓手撞肩,相?对大笑,好?不欢喜。
直至到了“王”字船队的据地大屋,龙靖方才看到还有一个女娃娃。
女娃娃方才七八岁模样,雪□□嫩的脸颊肉鼓鼓的,笑起来有一个深深的酒窝,弯弯的长眉,眼睫又黑又长,眨动间衬得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像会说话一般,嫣红的嘴角不笑也往上翘着?,灵动美貌。
她看到龙靖望向自?,便笑了,脸颊的酒窝深深地陷了进去,指着?龙靖对江陵说道:“阿娘,这个伯伯好?看。”
所有人都?一怔,江洋哈哈大笑,逗她:“比大舅舅好?看吧?”
女娃娃自然而?然地点着?头?:“是啊。大舅舅中人之姿而?已。”
这下子?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龙靖被这话呛了一下,咳了好?几下才顺过气来,笑不可抑。女娃娃转动着?大眼睛,也不生气,只嘿了一声:“他和我阿爹一般好?看。”她转头?看向江陵:“阿娘,我说得可对?”
江陵笑着?点头?,摸了摸她的脸:“嗯,我家囡囡最有眼光了。”
女娃娃得意地仰着?头?,全不理会大家忍俊不禁的笑,却去安慰江洋:“可是虽然好?看很重要,那也要真有本事才最重要。大舅舅你是顶有本事的人,好?看在心里头?。”
江洋笑着?点头?:“很是,大舅舅再?不妄自菲薄的。”
龙靖看着?活泼调皮的女娃娃,那肖似江陵的眉目,心中微微酸软:昔年?江陵,也是这般被宠护着?的娇儿吧。
江陵这次是带着?幼女和丈夫傅笙到海上游历。他们向往海上生活已经很久,如今江陵长子?已经十四岁,正在进学,弟弟江子?彦二十九岁,早已经是独挡一面、手段厉害的江家继承人,各大店铺、码头?都?稳定发展,而?江老太爷已于三年?前含笑而?逝。她终于可以实?现自?的梦想。
江洋笑着?说道,这是岸上再?没有新鲜了,要去海上寻新鲜。
江陵的商业帝国在大明全境开花,没有一个城市看不到江氏店铺,不仅仅是珠宝行,各种粮铺、杂货铺、特产铺、绸缎庄、钱庄……通兑的银票是全国最通行的,提起江氏,无人不知。
这些年?来江陵和傅笙足迹遍布全国各地,江陵笑着?承认:“对啊,我想到远方去看看。”
她笑着?看过来,目光停在龙靖脸上,亲近友爱。她的笑容很美,只眉宇间仍然英气勃勃,澄澈的明眸秋水一般,少妇的成熟优容和少女的灵动剔透集合于一身,如秋水长空里那一抹清亮。
她似乎和少女时候没有很大区别,又比少女时候更加年?轻娇柔——江陵的少女时期大部?分时候都?是严肃和冷静的,那么多的事情那么深的仇恨,都?在追赶着?她,她的心里装着?世上最沉重的血海深仇、生死?离合,便算是笑意盈盈,脑里心里也在不断谋算,从不曾轻易放松,她比所有的人都?成长得迅速,她是早慧的女童、运筹帷幄的少女,所以她的明眸深如潭水,她的笑容转瞬即逝。
可是现在的江陵,脱去了那些沉重,不再?时时刻刻谋算,笑容如同?天上的云朵一样轻盈,清脆动听的语声如珠落玉盘一般轻松。
龙靖迎上她的目光,回给她微笑。
人生,遇到过这样一个人,爱慕过这样一个人,可以在心里留存着?这样一个人,被这样一个人当作朋友,那也是很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写一个番外。可能还有一个番外?感谢在2021-02-2221:42:26~2021-03-1322:50: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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