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回到熟悉的邓宅,大家仍是七嘴八舌地说着?,仿佛要?一年多的?在这一会儿全都说完似的,江陵一径好脾气地听着,虽然实在是听了这边顾不得那边。

汪晴忍不住笑,笑了半天方提高了声音道:“别急着说个不停,林哥儿这次来要在福建走一圈儿,你们现在的地头估摸着都要走到,有的是时间单独和她聊,这会儿叽里喳啦全说完了,到时候相对无言喝闷酒么?都悠着点儿留着点儿。”

汪晴与江陵都是女子,对同是女子的学生除了业务之外会宽容一些、耐心一些,平时也常与她们说,这世?女子存不易,自立更不易,期盼的是她们日后遇到同样的女子能一样相待。但若是犯了错却与男子一般处罚。因此事实上汪晴和江陵一样,在这群人中很有威信却不失亲近。

只到底许久不见,日后怕是相见也难,大家未免兴奋了些。

江陵翻了一个白眼:“我很喜欢他们这样啊,显得我多受欢迎,你别扫兴。”大家一阵哄笑,有大胆的少女便说道:“大家一起说热闹呀。”

汪晴笑着投降:“行行行。我去安排一下,你们继续。”

少女们一听此?,却立刻散开,琴娘笑着说:“江姐姐一路劳累,洗漱休息一会儿,我们去帮着汪姐姐准备。”

江陵笑问:“准备什么?”

她们不答,嘻嘻笑着挥手散去,一个个追着汪晴:“汪姐姐,我们来啦。”

跟在后头的另几个年轻人也笑着跟着邓永祥而去。

汪晴走得远了方想起来,遥遥地朝江陵摆摆手:“你们的院子早收拾好了,自己回去吧。”

只一瞬间,江陵身边便只剩下傅笙,且还因为刚才这些人而站得远远的,他便这么远远地笑着望着她,目光中全是欢喜。

刚才林家宝和那帮商队伙伴称兄?弟聊了没两句便要分?,索性便和他们一起去了库房卸货看货;阿成阿松四人进了邓宅便自行回了原给他们留的院子里——邓宅人不多,院子多,江陵他们几个住的院子便一直留着未动。

江陵朝傅笙扬了扬头:“跟我来。”那点小得意仿佛是说:你看我的地盘是不是很棒?傅笙笑着挑了挑眉,江陵忍俊不禁笑了起来,索性走过去扯着他的袖子往昔日四明的院子走去。傅笙任她扯着袖子,走了一阵子轻轻地挣开,手掌却下滑握住了她的手。江陵低眉一笑,恍若未觉。

邓家大宅中的人仍然不多,一如既往地清静,江陵和四明住的院子偏,一路上便没有什么人。两人在与江南和北方浑然不同的景致中边走边看,轻轻交谈。

江陵指着宅中遍植的高树告诉傅笙:“这是棕树,福州最常见这?树木。这是凤凰木,开的花可大可好看了,不过它怕冷,福州很少,到漳州府那里就会极多,天气入夏的时候,花朵大而艳红,神似涅槃的凤凰,满街皆是火红一片,好看得紧。”

她又道:“福州时气比?咱们那里要暖和许多,四时都有花开得极热闹的。我最爱茉莉花,从入夏开始,满街俱是茉莉花香,姑娘们手腕上戴着一串串,小孩子们脖子上也挂着,男子便在衣襟上挂几串。难怪宋人要说妙丽无双,洁白无瑕。”

傅笙闻言不禁转头看一眼江陵,两人相视,忽而一笑。茉莉花自然不独福州有,龙游种的茉莉花虽不如福州水土适宜长得好,夏日时却也盛开得满盆皆是洁白,幽香四溢。喜其芬芳,家家宅院里都会?几株。花开时节倒也不似福州大人小孩都饰以花串,却会在清晨摘下茉莉花含苞待放的花苞,用针线细细串好在自家小小孩童的衣襟上佩一串,若是家里有爱美的小姑娘,便也会在手腕上圈几串。满身皆是芬芳。

傅笙佩过,江陵也佩过。丫头们最爱做这些,江陵的手腕上、头发上、衣襟上全都是她们串好的花串,每当这个时候她会格外斯文,很是爱惜这些洁白幽香的花骨朵儿,阿嬷会含笑揶揄小小江陵:哎哟咱家囡囡这会儿是个姑娘家了。

丫头们还会剪下一朵朵花苞,一圈圈放在浅浅的碟子里,碟子底盛一点点水浸着,放在闻不到香的屋子里能香一整天。不用怕剪光了花,茉莉花发得极快极多。

一想起幼时,两人便自在许多,江陵似儿时一般晃悠着两人相牵的手,边走边一一指点着给傅笙介绍,傅笙认真听着,时不时问上一句。

邓家虽大,这般走着却小,一会儿江陵和四明昔日住的院子便在前头不远了。

江陵初到福州时是与四明同住一个院子的,后来双宁来了,汪晴便?那个院子隔壁的院子收拾了出来,江陵与双宁同住,四明住在隔壁,方便互相照顾。——倒不是为了其他的什么,一则江陵年纪渐长,而双宁到底和四明不曾成亲,虽在异地,也不方便再同住一个院子;再则江陵与四明在福州日久,亦有不少福建的朋友来访,这便能方便各自招待朋友,以前林家宝来了,便是住四明的院子的。

因此傅笙定然与林家宝住在四明的院子了。

两人驻足,过得一会儿,傅笙笑叹一声:“刚才一路过来,我感觉这里的人们与你仿佛是一家人。”

江陵点点头:“嗯,我在福州足足三年多,和他们相处时间颇长。感觉这里是我的第二个家。”

傅笙温和地说?:“异地三年,白手起家,然则便有知己好友,有意伙伴,有贴心和能干下属,陵姐儿非常了不起。”

江陵和汪晴的相识过程,一早在路上便与傅笙说过,然则傅笙仍?:一别多年再次相见仍能够倾盖如故、彼此不疑,进而成为知己和伙伴,这不仅仅是缘分?功,也是她们俩人的能力互相吸引、互相欣赏。

江陵默默细想,傅笙说得也对。

若是两人能力相差太远,或者仍能成为朋友,但也只是朋友,不可能是伙伴,也不可能是知己。

傅笙微笑着转头看着她:“我很喜欢这里。”

江陵侧着头,微微仰着,看着他,笑。

福州十一月中的阳光很是温暖,清风拂过江陵的发丝,笑脸娇美明媚,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清澈潋滟,她原本就美,此时在傅笙眼里,更是好看得不像话。

他禁不住俯下头,神差鬼使地在江陵额头飞快地亲了一下,江陵一怔,傅笙也一怔,两人面面相觑一瞬后同时移开目光,江陵的脸红得飞快,像块红布也似,傅笙的脸上也浮起淡淡的红晕。

嘴角却都是忍也忍不住地往上翘的,江陵几次想抚平嘴角,徒劳无功,只好随得它去,幸亏傅笙亦有些害羞,不曾来细看她,匆匆?:“我这便去梳洗。”

要待松手,却犹豫了一下,有些舍不得。江陵噗嗤笑出来,晃了晃两人的手,悄悄地说?:“晚上我来找你看月亮。”

傅笙一笑松手。

却是到底没有看成月亮。

洗漱完歇息了一会儿,便该到了晚食时候,这一顿晚食极是热闹喧哗,邓永祥?最大的楼厅打开,摆了整整二十席,在福州的商队所有人、福州的掌柜伙计、明苑第三批的学生……统统都来了。酒食流水价上来,有自家厨娘做的,有去请了酒楼名厨来家做的,也有在大酒楼买了来的,甚么好吃的都做了上来,江陵这一桌尽是她平素最爱吃的。

简直是想一顿把她给吃撑了。

还请了唱曲儿的、弹乐器的,远远近近,你方唱罢我登场,真当热闹至极。

一年多不见,这些人又都是与江陵极相熟的,络绎来敬酒说话,江陵来者不拒,多多少少都要喝一口,酒量虽好,却也微醺,一径笑嘻嘻地靠着汪晴。

轮到明苑的新学来时,汪晴推了推她:“起来见见,虽是你走了?后才招的,有好几个是浙江籍,回头要去你那里的。”倭寇虽平,难民却仍然不少,便算以后没有了难民,汪晴也决定了要?明苑的经济班一直办下去。她尝到了好处,也看到了明苑的学习对这些孩子脱胎换骨的改变,她觉得无论于人于己这都是一件莫大的好事。

因为难民不少,这一批新招的难民学生当中便仍有好些是浙江籍的,她便为江陵留着了。

江陵并未醉,她只是喝到醺然时会一直笑,心情变得极好,此时闻言,转头看着汪晴娇娇地说?:“汪姐姐待我真好。”汪晴早习惯了她这等旁人难得一见的模样,眼睛一瞟,席上林家宝骇笑,傅笙微笑,那几个明苑的学生俱睁大了眼睛。

只一瞬间江陵便站直了身子,虽然仍是满脸笑,声音却稳重了许多,举了酒杯一一碰过去,?:“习得一技?长,无论去往何处都能安身立命。”

这是初入明苑时便会得到的教诲,明苑的们也都是这般教导的,此时再听,这些学生们齐声应是,杯到酒干。

江陵也例外地仰头喝尽了杯中酒。

作者有话要说:甜得够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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