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笙低头跪在祖父祖母面前,他母亲傅大太太坐在一旁垂泪,两位叔父婶婶坐在另一旁椅子上,傅笛、傅阮站在母亲身后。

傅老太爷怔怔地看着爱孙,他自小便是傅老太爷和老太太亲自教养长大,他天真憨厚,质朴纯真,虽然出身商户,却全无半点商户气息,一心只爱读书、研究制纸术,与人相处更是大方厚道,他与老妻在这许多孙儿辈中,最疼爱最喜爱的就是他。

去年他自请出族,傅老太太便大病一场,老太爷随之?病了一场,其实他们忧心到大病并不只为傅笙出族一事,为的是,要做到自请出族,那么傅笙要做事必然是险之又险,必定会连累家族,才会令他壮士断腕,让家族放弃自己以保全家族中人。什么事会要做到出族这种程度?

性命不保。性命不保还是其次吧?

为着江家那个小姑娘!

那个小姑娘灵秀聪慧,自小?是他们看着;她的父亲与长子交情甚笃,几乎如异姓兄弟,他们也是知道;江家大祸那一年,长子失魂落魄,傅笙难过哀伤,他们看在眼里。他们知道江家灭门可能不是意外,可是能关他们什么事呢?他们又能做些什么呢?,他们不能也敢更不可以做些什么。虽然他们不是很清楚,却也知道江家的来头很大,到底因何出的事,傅家虽然富有,却也只是一个偏居一隅商贾而已,当真管不了。

但是事情却一点点的一年年失控了。

先是长子一直都没有恢复过来,正当壮年,身体一直康健,却忽然一病起。在此之前他虽然将傅家的生意在南京和京城扩张得很好,但是事实上长子死实在太蹊跷了。

随后,随着父亲去世,几个月后傅笙出走南京,更是令人震惊。他说是要为父亲守住南京和京城的产业,可是一个热孝中的人这般出走实为不孝,他们并相信,却不得从,且得为他圆了谎言。

所有一切都没有答案,或者说,答案为人知。

然后是几年后傅笙在南京出了事,竟然找了那么多人都无济于事。全家人忧心忡忡,几乎都去了南京想办法。然后江家的小姑娘忽然出现了,她一出现便是疾风骤雨,席卷了整个龙游还有傅家,她一连开了三家江氏珠宝行,然后她?去了南京。她的确是能干和聪明的,她一出现,傅笙便被她救出了诏狱。

傅笙被救消息传回傅家时,傅家所有人都对江陵感激至极。

可是紧接着傅笙却说要自请出族,因为那个小姑娘,他要与她同生共死。

江家是灭门的,那样的大祸,那样的灾难,背后是怎样深水啊?他便要这般毫犹豫地交出自己性命去。

这叫他们如何舍得?老太太、长媳几乎哭瞎了眼,最终还是不得依了他,否则又能如何呢?他既矢志要帮江陵,难道真被他连累了整个傅家吗?便是因为三子傅峰所说,只是暂时出族,若是无事又是不能让他回来,族长是自家,到时候说要他回来谁敢反对?

全家人求拜佛,但求江家事情无虞,傅笙安全无事。

一年过去了,江家的事顺利结束了,没有任何风波。

全家人喜极而泣,傅笙没事了,他可以回家了。

傅笙自从父亲傅平去后已经有足足五年不曾回家,家人早已思念之极,他终于从南京回来了,一个陌生又熟悉年轻人,叫着老祖宗,叫着阿娘,叫着叔父婶婶哥哥嫂嫂,和从前一样,却又和从前一模一样,法理上再是亲人,血脉上仍是亲人。他们从来没有想过他再是亲人。

然后,傅家高高兴兴地准备他还宗,他却拒绝了,他跪在那里说,归宗。

长媳眼泪便没有停过,她哭到现在。

傅老太太眼泪都干了,傅老太爷再知道过,傅笙是她心头上肉啊。

傅笙跪着,傅老太爷还未开口,老太太便又问了一声:“笙哥儿,为甚?江家陵姐儿的事是已经终了了吗?咱们说好,无事了便要归宗,咱们只是权宜之计,暂时出个族,为解你后顾之忧。今你为甚肯回来?”

傅笙耐心地回答:“阿嬷,要再过些时日,今还是不能够。”

老太太重复第一百遍地问:“要再过多长时日?阿嬷老了,你莫不是要阿嬷再?到吗?”

傅笙难过地看着她,摇着头道:“我?知道。阿嬷,我归归宗打紧,我还是你笙哥儿啊。”

老太太肯:“那不一样,虽然你归归宗都是阿嬷心肝孙儿,可是笙哥儿,人无家族,便无人庇佑,在外行走举步维艰。你若是有事,没有家族便没有人能有名有目地为你出头,生生被人欺负死了?无处可说。且,你日后会事事困难,被人起。阿嬷笙哥儿不能如此。”

傅大太太泪眼朦胧地看着幼子,伸出手去:“笙哥儿,你听老太太话,要这么倔强,回家来,好不好?让阿娘宽宽心,好不好?”

傅老太爷重重地叹了口气,语声却温和:“笙哥儿,到底是为甚,你说出来,大家一起参详。你离家五年了,可不要与家里生分了,有我,有二叔三叔,还有你哥哥们,大家都会为你想办法。”

傅家次子傅明担忧地望着傅笙,傅峰则?说道:“笙哥儿,当日是三叔劝你阿爷阿嬷让你出族,说好了没事便归宗,今你肯,我可是罪人了。别这么固执了好不好?有什么事说出来大家一起解决。”

傅笙垂下了头,并没有开口说话。

傅笛盯着幼弟,忽然说道:“老太太、阿娘,由着笙哥儿吧,你们放心,笙哥儿要是在外头被人欺负,我们兄弟会置之理,定然会为他出头。有生之年,笙哥儿始终是我们弟弟,打紧的。”

打紧的,这只是说说,人以宗族为首,以宗族为重,岂容轻忽。

然而傅笙始终出声解释。

傅笛在傅笙房内来回走动,然后说道:“笙哥儿,你是做了些什么事情,而这些事情目前为人知,若是为人所知,那便是大祸,对不对?所以你仍肯归宗。”

他用的是陈述语?,傅笙愕然抬头,傅笛着他,目光沉稳,半点不容他回避。

傅笙怔了半晌,轻轻地叹了口气:“是。可是大哥,我会告诉你是什么事。”

傅笛苦涩地笑了一下:“我当然知道你会告诉我。可是江陵,陵姐儿知道吗?”

傅笙摇摇头:“她不知道,你别告诉她。”

傅笛深深地凝视着他:“你为陵姐儿做到如此地步,就不担心日后家人不喜陵姐儿?”

傅笙着大哥,坦白道:“我这么说大哥不要生?。其实对我和陵姐儿来说我归宗?有一番好处,陵姐儿是江家唯一后人了,她不计一切为江家复仇,自然也要遗余力去重振江家。而江家之事我虽然不能细说,大哥你曾经受阿爹精心教导,自然明白江家不同寻常,陵姐儿是不会放弃重振江家的,而且,她还会为江家兴盛竭尽全力。她有许多许多要做事情,而这些事情全与傅家无关。”

“她若为傅家妇,便要守傅家的规矩,傅家规矩不算大,可是也能容她一心只扑在江家,把江家的兴盛凌驾于所有一切。任何人家都不会容忍这样的媳妇,届时不知会有多矛盾。”

傅笛震惊地看着傅笙,傅笙镇定地回望着大哥,轻声道:“与江家有交易,是我们万万想不到的人。江陵会在这种情况下,将江家兴盛到无以复加,从而去做到她想做很多事情,实现她心中所有愿望。但是傅家借到光,若是想借光还有可能被拖进去。”

傅笙何等聪明,江陵虽然一个字?曾吐露,但是他半猜半蒙几乎知道了全部。

他补充道:“大哥,今日我所说的一切,你就当没听到过。”

傅笛是喜爱江陵的,他自幼跟着傅平,深受傅平教导和熏陶,江家出事后,傅平更是着意提点傅笛,?因为他跟着傅平的时间多,与江宣的接触?多,因此傅笛心就是自始至终偏向江家,偏向江陵。这自然也可能是因为他再是傅家当家人原因。?因此,他去京城时掩下了家中对江陵的满和埋怨,坚持着自己对江陵的支持。

他最后对傅笙说道:“无论如何,大哥会尽力护着你。”

与此同时,傅老太太望着傅老太爷,说道:“江家的事,是不是并没有结束?”

傅老太爷摇摇头:“你应该知道,从前江家在龙游虽然不称珠宝第一家,可是哪家是唯江家龙首是瞻?他们不显山露水,可是无论是官府还是黑道,他怕过谁来?江宣的?度更非寻常人可比。那个时候他与平儿这般亲密交好,我们都并能知道情由。今更是无法知道一星半点了。”

傅老太太怔怔地望着帐顶:“可是笙哥儿知道。”

傅老太爷重重地叹了口气:“笙哥儿不会说的。”

傅老太太禁住又哭出声来:“你知道笙哥儿……笙哥儿是不一样的,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活了。”

傅宅另一端,傅阮服伺傅大太太躺下,傅大太太睁着眼睛?望着帐顶,轻声说道:“江家的人,到底有什么通?”

作者有话要说:替换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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