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不停歇地奔驰了半日,到了一处小林子,林子人,离官道也不甚远,却因为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甚是偏僻。林子另一边尚有一条浅溪,两人方下了马,任马匹前去饮水歇息。两人就着溪水也喝了几口水,阿松取出背囊里包子递给江陵,包子虽然冷了,五月天气暖和,仍然柔软,江陵又饿又累,一边小口快速地吃着包子,一边就在离路边远远树脚下坐了下来,伸手捏着酸痛不堪的小腿肚子。

阿松则敏捷地爬上树顶,张目远望,能望得到的最远处也是平静安然地走着人和零零散散的马车骡车等等,他也不放松,从怀中掏出吃食,一边吃一边目不转睛地望着来路。

马儿休息需一些时间,江陵抓紧时间闭上双目打盹。

她只觉得才刚刚合上眼睛,便听到阿松急促地叫她:“林哥儿,醒来。”

江陵的眼睛几乎完全不肯听她意志指挥,论如何也睁不开来,头脑中只觉得昏天黑地,困意铺天盖地,她心中惕惧:才不过一日一夜不曾休息,就已经这般疲累,?可不。她伸出手使劲地掐着大腿,方才一个激灵使力睁开双目。

阿松已经急得来背她了,她轻轻一推阿松的后背,说:“出发了吗?还是出什么事了?”

阿松急道:“后面有几个人纵马疾奔而来。”

江陵闻言整个人清醒了,她瞬间起身,便去牵马,阿松早已三匹马归拢,两人迅速上马,催促马儿快步走出林子,准备奔逃。

因为,藏是藏不过去的,马儿来不及藏了。那就只有逃,好在这三匹马都是上品良驹,一时半刻不可能被追上,然后一路上再想办法解决这几个追来的人。

江陵拉紧缰绳,双腿正夹紧马肚催促马儿疾驰,就在那一瞬间忽然听到身后遥遥有哨曲传来,?哨曲……她猛然停下腿,缰绳拉紧转过马头,阿松的马已经窜出去老远,察觉有异,立即停马、回头疾驰奔回。

他一眼江陵,江陵沉声道:“你没有挡住夏叔叔?”

阿松双目一凝,再望过去已见来人隐约身形,哨曲也渐渐地更响了,哨曲似有几分耳熟?

几匹马越来越近,领头那人一边骑马疾驰,一边吹着一支竹哨,哨曲竟然丝毫不乱。到离官道不远处林子前两人三马,几个人收紧缰绳降下速度下了官道过来,江陵毫不犹豫地催马走近,唤道:“夏叔叔,你不应该来。”

夏言真此时是满脸的络缌胡子,除了一双眼睛再也不出是那个相貌气质俱都出众中年人,他到江陵,怔了一怔,再听到江陵的声音,眼睛便弯了一弯:“好能耐,果然是宣哥的女儿。”随即他扬手一鞭抽向江陵,江陵不闪不避,阿松却毫不犹豫地伸手抓住了鞭子,然后他微微一怔,鞭子后劲之弱……,他松了手,踢马退了一步。

夏言真见马鞭被阿松抓住,了他一眼,不再计较,只对着江陵冷声说道:“你不知道德安府我很熟悉吗??么大的事情你竟然什么也不说,瞒着我?你置我于何地?置你父与我交情于何地?竟然说若连累了我宁可一死,荒谬!若是你在我羽翼下尚不得保全,我才是宁可羞愧而死!”

江陵垂下目光,让他喝斥完毕,才苦笑说道:“我知道夏叔叔对德安府一草一木都很熟悉,可是也正是你对德安府熟悉,德安府岂不是也会有人对你很熟悉?夏叔叔若是出现,就算是乔装……”

?话与阿松拦住他们时所说的并无二致,夏言真着她道:“你乔妆功力此之深,还怕我被人认出来?”

江陵继续苦笑:“你今装个粗鲁汉子都甚是不像。乔妆者也必须配合练习和经验,还有嗓音,不是单单换张脸便可以。”她转了话题,“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走罢。”

夏言真却摇了摇头:“你先走,前面再走一百里有个红杉林子,你在那里等我们。”

江陵的脑子何等灵光,当即反应过来:“你在等谁?难道是……”那个名字在脑中盘旋,却不敢出口,夏言真既然知道了,他定然也知道,他既然知道,一个为了她的事宁可出族的人,他……

夏言真知道瞒不过她,瞪了她一眼:“当然是傅笙。他日夜不停驰马,早我两天了德安府城了。”

他用了四天,走了她六天路程!她被人绑来德安路上六天,每天只能休息三个时辰,那还是主因为马儿要歇息,他用了四天,那么他是在马上睡的吗?而今德安府已经被封城了吧?

他在德安府里,而敏娘他们是认识他!江陵提起马缰便要往回奔驰。

夏言真眼疾手快抓住她的缰绳,喝道:“你听我说完!我已经和他说过,德安府城我有一个有过命交情朋友,绝对可靠,他城就会去他家。?个朋友在官府任职,与景王府有交集,我也已经把我在景王府中的人交给了傅笙。虽说我那几个眼线未必是什么人物,不过有一个是侍卫小头目,一般的动静还是能查得出来的。傅笙是个极其聪明的人,果你出事,他自然会不顾一切去救你,但是他也会及时派人通知我——我听了你话,不曾进城,乔装在城外住着。而果你没有出事,他断然不会轻举妄动,那也是怕坏了你事。”

他盯着江陵:“你与他幼年相识,十年重逢仍然少年相知,你应当知道他事何,我们此只是为了以防万一能够救你。十分之一机会实在太低!”

“他现在是困在德安府,但是我向你保证,他一定会知道你已经脱困,因为景王已经搜城。那么他就会好好地躲着,伺机出城。”

“你自己吩咐过我们的事,你自己也做到。若是你现在进了德安府,那才是自投罗网,非但救不了傅笙,还害死了他。”

江陵听着夏言真话,挣扎着说道:“可是他们认识他!他们会搜出他!”

她心中极是恐惧,果傅笙被“官差”认出,可能会网开一面,可是如果被敏娘和另两个人认出来,定然不能幸免,果景王拿他挟自己,那么傅笙会怎么做?他会怎么做?

不不不不不不。

江陵使尽全身力气挣脱夏言真手。

夏言真俯身靠近,一个耳光打过去,江陵被打得侧过了头,马儿嘶鸣跃动,夏言真大力拉住马缰,制住马匹,低声喝道:“像那天夜袭那般的高手能有几个?会派出来搜城吗?就算每一个都派出来搜城,能碰到傅笙几率是多少?傅笙是躲在官府中人家里!”

江陵挣脱不得,又急又气,怒道:“你怎知你那朋友可不可靠?!”

夏言真冷冷地看着她:“他也是你父亲挚友,因为你父亲死,上奏皇上被贬,继续上奏,继续被贬,一贬再贬现在做了德安府经历,你说他可不可靠!”

江陵怔住。

夏言真本不忍心,可是她此胆大包天,若是日后行事再是如此,想想也是一身冷汗,便仍怒斥道:“你小小年纪一意孤行,主意既大又不肯与人商议,既知道我在景王府呆过一年多去做求证,本当明白我断然不会什么也不做就走。只要你当日与我说了此事,我自然会和你细细商议,做个妥当方案,我是不讲理人吗?你偏偏胆大如此,孤倔此!你说,我是该伤心痛心还是担心忧心?”

江陵再也忍不住,双目酸痛,泪流满脸,她摇着头,嘶声道:“夏叔叔,不会,你不会让我去冒险,你会为我做?件事,你甚至会为了阻止我私自行动而想办法让我不能出门,直到你为我阿爹报了仇。就算你为此满门遭祸,你也会觉得?是应当应份的。你不会,你不会与我好好商议的。”

夏言真怔住。

此时正是午时正中,?里偏僻,江陵与夏言真几人几马停在林子前说话,虽有人远远地自官道而过,却也都不会多事,最多好奇地看上一眼便赶自己路去了。

良久,夏言真叹了口气:“你放心,傅笙不会有事,你自己说的话自己记住,往前走,到红杉林子那里等我们。果我计算得没错,明日我们便能会合。你只需等一日。明日此时你等不到我们,回来救我们便是。”

江陵呆呆地看着他,夏言真笑了一声:“德安府虽是景王封地,可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景王到德安府才四年,远远还没有能够彻底掌控德安呢。再说,景王志向远大,岂在德安府一地!放心吧,城门虽封,走还是能走。”

江陵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当年林家被倭寇灭门,倭寇却仍然轻轻松松便带着她和四明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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