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妃不在,卢妃宫里大宫女早得了吩咐,只要尚美人来看牡丹便请她进来,本来尚美人也是讲礼仪,牡丹什么时候不能看呢?卢妃不在就等她回来再看呗。
只是今日不一样,郡主都很多年没进过宫了,她便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地进去了,带着老夫人细细看了一遍,这是魏黄,这是姚紫……比旁人都清楚,显见得来过不止一次,是真爱看花。
牡丹都是珍品,极美。
可是夏老夫人心中焦虑愈盛,因为她再也没能找到机会和尚美人单独相处,她频频看向尚美人,尚美人就当作甚么也没接收到似,一径娇憨地笑着,又带她去了旁胜景处赏景。
直到出宫。
她不肯说。
夏老夫人坐在回家的马车里心事重重。尚美人不肯说,只能说明此事绝对不能说,否则她可以说明她们什么也没有说过。
出宫时候已经有点晚了,马车到家时适逢夏侍郎和夏行方也才下衙到家,两人正诧异不爱出门的夏老夫人竟在外逗留到这么晚,便看到夏言真急匆匆地从老夫人院子里迎了出来,看见夏侍郎父子二人只草草点了点头,便接过老夫人,低声问:“何?”
夏老夫人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亦低声说:“甚么话题也不接。”
夏言真捏紧了拳头,却听到夏侍郎说道:“言真,你随我来,我有话问你。”
他语气缓和,夏老夫人微微诧异,看向夏侍郎,夏言真等了一天却是心焦如焚,想也不想便说:“我没有空,阿娘,你将整个过程都讲与我听听。”
夏侍郎闻言一怔,气了个倒仰,指着他道:“你……”
夏行方怒道:“阿爹好声好气与你说话,你这是什么态度?”
夏侍郎顺手便捞起靠在院子外一根杆?,劈头盖脸朝夏言真抽过去:“既如此,你便给我滚出去,你既已从夏府破门而出,又回来作甚!夏府也再容不下你这等逆?!滚出去!”
他自从在九年前与夏言真大吵之后便再未这般动怒,夏言真回京城之后三番四次叫他回府,已是大折父亲威严,之后他虽几次动怒仍是一再忍让,此时见夏言真一副全然无视自己样子,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心中一下?忽然无名火起,只想着罢了罢了,既是怎么也哄不回他心肠,就当没生这个儿子也罢。
老夫人与他多年夫妻自是瞬间明了他此时心,她心中又有另一番计量,见状推了推夏言真:“你先走罢,她的确甚么也没有说,今日天晚了,明日我去你家再说。”
夏言真一时不防,被夏侍郎重重地打了下,心知此时说甚么都怕是不行了,既然母亲也说真什么也没打探到,便也只好先走为敬。
身后是父母争执声,夏言真全是灰心。
江陵到底在哪里?
江陵此时在马背上。她昏迷不醒,被紧紧绑在一人身后,那人骑着一匹极是神骏的黑马在疾奔。黑马的前后有四匹同样神骏的健马,三匹马上也骑着人,另一匹却是无人,这一匹空着马是用来给绑着江陵的那人换乘。
她被这四人掳走已经快三天,而这三天不到的时间里她已经距离京城千里之遥。
他们白日休息,夜晚赶路,又因虽是五月初,早晚仍然风凉,便是半蒙着脸也半点也不招人注意。
他们一路向南,路途极是熟悉,休息、?尖、露宿熟极而流。途中交流亦极少。马匹神骏,也似走惯了这条路,速度极快,还有三天便能到达目的地了。
这四人此时才算松了口气,却仍然快马不停。
这夜奔驰到子时,四人停马休息时,江陵终于醒了过来。一习惯,她并没有立刻睁开眼睛,而是等神智清醒过来,分辨出自己在哪里,是在家里睡醒还是……,等一切都在脑中记得了,才慢慢睁开眼睛。
从回忆中回过神来,草丛中的虫鸣声便响了起来,有流水的声音,耳边走动声也听得清晰了,马儿在喝水吃草,?喷鼻声音也清晰无比。她躺在地上,眼睛一睁开便看到满天星斗。
然后她听到一个熟悉声音:“这次药效过了不再给她服药了,当心伤了身子,最紧不伤了脑?。”
另一个声音更是熟悉无比:“知道。等下把她手脚都绑上,省得捣乱。”
第一个熟悉声音正是“官差”,他说道:“我想她不会想伤你性命。”
第二个熟悉声音当然便是娥娘,不,应该是敏娘,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冷笑:“你这是什么意思?”
“官差”无奈声音:“敏娘,他二人都不在,你不必这般。”
敏娘声音转为淡淡:“在与不在我都是这般。”
“官差”叹道:“你和她的关系,上头谁人不知,敏娘,以后你未必再有机会与她相处,你……”
敏娘?断了他:“我与她没有关系,你从此闭上嘴吧。”
江陵听到此处,似是觉得满天星斗都在一闪一闪眨着眼睛笑,心下也是觉得好笑,侧了侧头,“嗤”一声也轻笑出声。
“官差”和敏娘齐齐转过头来,敏娘熟练地掏出药丸,“官差”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不能再吃!”
江陵此时浑身酸软,便不勉强自己坐起来,仍然躺在那里,轻声道:“说得我好像很想和你有什么关系似的。不过你既生了我,这层关系不是说没有就能没有,我很怕疼,并不想剔骨削肉还给你。这可怎么办呢?”
敏娘淡淡地说:“等到了地方,你老老实实地就行了。”
“这句话意思是,你承认你是我阿娘了?我老老实实便可以当作剔骨削肉了?”江陵微笑。
敏娘干脆利落地走过来,坐在江陵身旁,江陵转过头来,四目相对,她二人虽为母女,相貌却并非很像,只是此时眼神相似,神情相似,看上去竟然极为相像起来。
敏娘静静地看着她,江陵也静静地看着敏娘,两人都冷静而且淡然。
江陵说道:“我并没有任何问题问你。不过我还是想要再见见你,你记忆或者始终一致,但是我不是。我仍然记得幼时你陪我玩耍,对我有所求不肯纵容,我还记得火灾那天晚上你逗我玩闹,我也记得你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听阿娘话,不哭,不出声,逃,快逃!”
她语声平稳,一瞬不瞬地盯着敏娘,眼神慢慢柔和:“娥娘,我阿娘,她在那场火灾中死掉了。你长得和她可真是像。但是,你是敏娘。”
江陵转回头看着满天星斗,轻声地唱起了没有歌词童谣,娥娘曾经每晚唱给她听的童谣。
“没有歌词呀,所以陵儿才更可以放开想像,自己编各各样的故事歌词呀,是不是更有意思?”
江陵心想,当然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可是此时,她眼里悲伤此浓厚。她是敏娘,不是娥娘。
她停下歌声,低声呢喃:“你在做娥娘时候,是不是曾经忘记过自己是敏娘?”
敏娘站了起来,看着“官差”,“官差”也看着她,眼神温柔。敏娘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江陵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转瞬即逝。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要出门,请三天假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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