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

北镇抚司。

朱希孝刚一坐下来,便有一个副千户上前,面色颇有些尴尬,朱希孝一便心中略明,?了?:“那人昨夜又来了?”

其实在两个月前初次二次被人夜探诏狱而抓不到人时,大家除了愤怒之外都是面带羞惭的。锦衣卫,试问整个大明朝由上到下哪个不是闻之色变见之胆战?可是偏偏那人抽冷子来一趟抽冷子又来一趟,还真的趟趟都抓不住,不仅抓不住,连个身影都看不太清,那许多人屋顶地下地追也能给逃得无影无踪,当真的是见了鬼了。

渐渐的,?守诏狱的人连羞惭都不了,只把羞惭转成了尴尬。可不是尴尬!

副千户低头道:“是,缇帅大人。”

朱希孝摇摇头,叹了口气:“这世上能人甚多,古人诚不我欺。”

那副千户忽道:“我记得多年前也曾有盗贼夜探诏狱数次,且还曾在陆指挥使府上……”悄悄?了一眼朱希孝,朱希孝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改口道:“那人迹与此人甚为相似,后来终于被设计擒住,不知两人是否有关,也不知那人死了没,若是没有,不如将那人……”

朱希孝怔了片刻,思有些恍惚,半晌没有答话,副千户等了片刻,偷觑了的色,?不出端倪,又不能便这么退下,只得站着。

过了好一会儿朱希孝方长叹道:“你是想说将那人提来问一问?”

副千户点头。

朱希孝摇头道:“那人没死。但是他不在诏狱里,也不在旁的监狱里。谁也不知道如今在哪里。”

副千户愕然,那人不是被陆指挥使设计擒住了吗?为什么会不在诏狱也不在其他监狱,竟没有人知道在哪里。这是什么原因?当真奇怪。不是一个没有眼色的人,朱希孝明显不欲回答的样子,便收住话题,从袖中取出一个锦囊呈上:“禀大人,昨夜那人与前几次不同,这次留下了这个,说让我等呈给大人。”

那锦囊已经很旧,虽然应该扔得很小心,到底诏狱高?甚多,匆忙间还是沾上了一点泥。

朱希孝的脸色微微一变,?着副千户手上的锦囊,伸手便拿了过来,几下翻看过后,脸上色便变得极是奇怪复杂,便连?也禁不住抖了一下。

不自禁地咬了咬牙,慢慢地、小心地抽开锦囊口,里面只有一张薄纸,小心地取出来,却见上面只写着一字:“短刀换她一命。”

不禁发出一声短促的笑,连连挥手令副千户退下,一边小心地将锦囊放于身边几案上,一边低声道:“你怎知短刀能换她一命!”

却于堂上一动不动坐了许久,北镇抚司的所有人皆悄声静气,避得远远的,不敢过来打扰。

是一名新晋升上来的千户打破了静寂。

这个千户是朱希孝颇为重视、亲自提拔之人,为人极是谨慎,此时却在门下焦虑地走来走去。过了片刻,硬起头皮踏上门阶。

朱希孝到面前多了个人影,方回过来,怔了一会儿,立刻肃起神色:“什么?”

千户见堂内并无人,自然知道指挥使所在之地只怕是天下最安全的地方之一,绝对无人胆敢偷听,便低声禀道:“不知大人记不记得曾被皇上下旨嘉奖的傅纸创造人、名唤傅笙的?”

朱希孝抬了抬眉,当然记得,昨晚还过。要不是他在南京城遭遇当街刺杀后一口咬定是锦衣卫所为,才会让南京城十数道奏折皆道锦衣卫太过越矩,当街杀人无法无天;又因傅笙刚刚受到嘉奖便被皇上“亲卫”当街诛杀,皇上被打了脸,很是不愉,将叫了去狠狠斥责了一顿并命彻查。

然后他这个年便根本没有过好。当街杀人这个罪名便是锦衣卫也是不能够的。

亲自去了南京,当然是轻衣简骑,没有查到杀人的是谁,却查到了江陵的存在,又查到江陵的身世,派人加急赶往浙江龙游,在一个多月内将傅笙和江陵查得尽可能的清楚。虽然关于江陵还有很多疏漏,但她在衢州、福建的明面经历却也查到了十之五六。虽说私底下的是再也查不出来了——锦衣卫也不是万能的,江陵一直身处危险当中又不知多么小心谨慎,但就是这些,也足以让人刮目相看了。

又叹了口气,今日已经叹了不知道几次气了,朝点点头。

千户便道:“傅笙与小儿几年前便已相识。”

朱希孝静静地看着。

千户继续说道:“小儿颇为佩服此人才学能干,与他一直都有联系。今日一大早他来寻小儿找我,说有一相求。”

朱希孝守规矩,也就喜欢守规矩的人,提拔这个千户便是因为他从不放肆,处理物谨慎小心,因此此时听他老老实实说来也并无催促之意。

千户抬头?了一眼,说:“傅笙之意是,愿意将所制各种新纸的九成利润献上,只留一成给自己继续研制和生活之用。”

朱希孝意外地挑起眉头,面上不显,心中却震惊不浅。

傅笙所制新纸并非只是受嘉靖帝嘉奖的傅纸一项,虽则傅纸盛之下收益匪浅,但其实最受欢迎最畅销的却是几年前异军突起的江纸。江纸是一种极受士大夫欢迎的纸,利润才最厚,但是生产江纸的工厂却并非只有江纸一种,其余的纸种亦是陆续不绝,悄无声息地占领着大片市场。

这些纸张销售的九成利润,那是一笔极大的数目,更何况这不是一次性的。纸,是国之重器,没有纸,文化无从传承,士子无从学习,国家无从取士。傅笙的才具在于不拘一格,能细心体察各个阶层对不同纸张的需求,而不是一味求档雅致上品,反而十分注重实用性。且,有非同一般的创造之能。

说实话,虽然他令朱希孝在皇帝面前难堪,但是朱希孝也是佩服的,希望安然无恙,为大明多作创造。

如今说出进献九成造纸利润,朱希孝隐隐明白他的目的,不禁又叹了一口气,温声问道:“这样做,想求的情是什么?”

千户低头道:“望缇帅大人网开一面,放过江陵。”

果然如此。如此巨利毫不犹豫献上,只为放过江陵一命。

年轻人啊,年轻人啊。真的是年轻人啊。

朱希孝摇摇头,问道:“现在何处?是跟你一起来了在皇城外候着,还是在你家里候着?”

千户一怔,摇头道:“我应了出门回镇抚司,也跟着离开了,却不知道去向何处。”

朱希孝哂然一笑,那是当然又去别处奔走了。商贾虽为低贱,?上却有大量财富,或者有大量可以创造财富的工具,而银钱向来是最好使的。

想了一下,对千户道:“此事出你口入我耳,不必再让第者知道。”

千户急忙抬头,疾声道:“属下知道了。可是此……?”

朱希孝淡淡地道:“你不必再过问了。”

千户闭上嘴后退一步,躬身礼退下。

朱希孝沉吟良久,心下做了决定,正要站起身来,却又有人来报:“大人,有位名叫夏言真的裕王府长史司副审理大人求。”

朱希孝一怔。

好了,全都到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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