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夏言真回家了。

这两天天气都很不错,没有再雪,也没有雨,除了冷,总都有太阳挂着,吐着微弱的暖意。雪也化了一些。

既是无事,江陵一众人也就在日中时分都出去走了走,初到京城,总有些新鲜感——再多的事和麻烦,在明知道当还不能解决之,日子总要?的,他们这些年早已经习惯了。

只江陵并没有走远,傅笙并不知道她的习惯,四明却再清楚不?,江陵每到一地,第一件事就是四处走动,至少要把附近方圆十里内都摸得大致清楚了解。京城极大,江陵是觉得摸清方圆十里太小、无用,所以就干脆不去了?

那就他去吧。反正他们都没事。

话说到底是京城,这般大的雪,稍宽敞些的街上都已经清扫了大半,行人走路已经没有什么问题。

傅笙则回了一趟自己的家,因又了场大雪,隔邻的屋子塌得更严重了,大雪将两座宅子相连处倒塌的院墙盖得厚厚实实,看来在雪化之要修缮也是难了。

然后他又去拜访了朋友。

江陵这两天理了理此次赴京的目的。

一是要找夏言真,请他为她对付许志豪进行釜底抽薪。

二是想从夏言真那里知道江家种种。

?顺利。

但是至此,她所能做的似乎已经没有了,只能等待。这不是她愿意的。

她还能做什么?在太?强大的对手面前,她连靠近的机会都没有,真相仍然在迷雾当中。

因此她罕有地陷入了无可奈何的情绪低落当中,但是这种低落只持续了半天时间。

因为傅笙。傅笙回家和拜访朋友只花了他一天不到的时间,剩下的时间他都在夏言真的书房里,他拉着江陵到书房里查看资料和邸报,并进行整理。

他列了表格,从年份算起,在江家出事的后十年里寻找可能相关的事项,按照重要程度的不同一级级排列。夏言真的书房列为重地是有原因的,因为书房有一半全是他搜集的十年前到二十年前的资料和邸报,以及官员调动、各种案子、异常情况。

江陵看到这些,顿时打起精神,当她看到傅笙放在她面前的有关于阿缇父亲的案卷时,斗志重新鼓起:怕什么,路一步一步地走,踏踏实实地走,时间还长着,总有一天能走到仇人面前。

阿缇父亲的案子?详尽、?清晰,所列人员也都注明了来龙去脉,然后江陵找到了娥娘父亲的信息。

娥娘名唤陆娥,案发时父亲是户部都给事中,正七品官员,妻早丧,无妾,因罪判斩,有两男一女,两男皆流,于流放途中病死,且是流放不到一年便死了,一女因其貌美,收入教坊司。

江陵和傅笙相视,明了,“官差”和太医唤娥娘为“敏娘”,答案便是:真正的陆娥应该在案发后便死了,是假娥娘顶替了陆娥,至于什么时候死的、在哪里开始顶替的,或?在大牢里,或?在入教坊司之际。因为在那之后就不会再有人认出她是赝品。“妻早丧,无妾,父判死,兄弟皆流放,且第一年便俱都病死”,而此时女子,特别是小官家女子,交际不如大官家,若是父亲思想保守,只怕只会关在家里,不允外出,那么,她家变后家仆四散,就算有闺中友人也都不可能再,除了至亲,又有什么人能认识她?尤其是入了教坊司,四年之后方才出来,鬼才能认识她。

再查下去,已经不是他们能力所能及的了。因为最后结案时,真正的罪魁祸首是当朝三品官员,早已处死。幕后是谁?有没有幕后?

要说为了将娥娘送进江家,而制造出这么一个冤案,倒不如说幕后之人因利乘便,利用了这个冤案,更加合理。

这个时候夏言真回来了。

念哥儿度?了危险,已经无恙,但需要小心调养,刘太医要当值,再说最危险的时候已经?去了,便荐了一个大夫到夏府住着,直到念哥儿再转好些才走。

夏言真这两日果真是住在隔壁张郎中家里。张郎中自幼与夏言真相熟,虽不知夏言真何故与家中闹得这般不愉快,人却是知趣的,甚么也不打听,只像招待好友一般请夏言真住在客院,衙后过来一起谈谈说说,短短两日,多年未聚的两人关系却近了不少。

夏侍郎和夏行方气恼无比,却一向都拿夏言真无法,他当年说辞官就辞官,说走就走,半点也没把父兄放在眼里,却照样活得?不错,回到京城便直接进了裕王府。虽任的是无足轻重的属官,然而皇帝年老,裕王眼见着就是下一任皇帝,裕王府出身的那简直前途无量。

裕王以前便甚是喜爱器重于他,远胜于夏行方。

听说念哥儿无恙,也已经醒?来,神智清醒,江陵方才松了口气。

阿缇欲言又止,夏言真看了看她,摇头道:“他们都不打算出夏府。郡主府和侍郎府的名头远胜于我,出了府,便沾不到光了,如何是好。”他语气平静,毫无讽意:“既如此,无需强求。”

阿缇看着他,道:“可是哥儿姐儿的教养,老爷你不能不管。子不教父之?,哥儿眼看着长大了,若是你再不去管教,可怎么办?些年你不在府中,对哥儿姐儿不曾照拂教养,如今回来了,怎么能再不闻不问?只要老爷态度强硬坚持,夫人也不敢不从啊。”

夏言真沉默,看了一眼江陵,点头道:“好,我会想办法。”

他也不需要如何休息——不?从张郎中家的客院回到自家而已,路程不?两刻钟。朝江陵招了招手,进了书房。

接下去的这一天,江陵将自己所有的经历都说得清清楚楚。

包括海上诸事。包括她杀仇炸船。

本来这一些她不打算说的,或?说,她觉得这些与江家无关。可是她在书房看到的一些东西让她做了这个决定。

傅笙听得惊动魄,他看着江陵,中油然而生骄傲敬佩之意,这是陵姐儿会做的事情,她从小便是这样的人。真好。

可是他又痛她要经历这一切,本来她应该可以跟着江叔叔愉快地历练、学习,他相信以她的天资能力和坚强,她绝不会输于现在,在江叔叔的能力和人脉辅助下,只会更高更远。然而一切没有如果。

相对于震骇惊叹,夏言真其实更多的是感动,他与江陵相见相认不?三日,但是她竟毫无隐瞒,信任至此。

然而没有等他说什么,江陵直接便讲到了南京发生的事情。

江陵被当街截杀、重伤垂危。

夏言真在王凤洲的信里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但是江陵和傅笙并没有告诉王凤洲娥娘是江陵的亲娘、江宣的妾。

但其实更早的时候夏言真就知道了这件事,大理寺收到卷宗,皇帝收到南京城好些奏折,些日子被皇帝旨嘉奖的有功于仕林的新纸研制者傅笙,被锦衣卫当街狙杀,友人为救他而血溅三尺。缘由,不明。

原来,傅笙的友人是她。

夏言真在王凤洲的信中得知真相时,惊怒交加,痛无比。他看着江陵,几度的重伤垂危,令她纤弱瘦削,苍白病弱,是什么人,令她如此命运多舛,又是什么,令她坚强如厮。当年曾在他怀中甜?的小小婴儿,为什么、凭什么要经历这些!

可是接去的话,才是真正让他震怒。是的,震怒。

江陵说道:“我牢牢记着所有家人的样貌声音,从不曾、不敢、不愿有一点点的错忘。当时他们都停了手,然后有人在背后说了一句话,她说:\\\\\\\"为什么不杀?\\\\\\\",我就听出来了,我不敢相信,所以我又回头看了她,我知道我再也不会认错。”

江陵说:“那是我的亲娘。她的声音、她的样貌,我从无一日或忘。”

江陵的声音已经很平静。

夏言真不能置信,然后,震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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