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住宿在月港客栈的江陵天还只是蒙蒙发亮便起了床,她站在客栈院子里看着天空,雾气甚浓,其实并不能看清天色,她摇摇头,拔起门栓便要出去。

一个随从匆匆走出来,道:“爷是要出去逛逛吗?”

江陵见他出来,驻足道:“叫大家都起来罢,我们去岛上。”

随从一怔:“不是要等四明回来吗?”

江陵摇摇头:“不用等他了,只是去岛上看看,有你们就行了。”

随从点点头,片刻之间四人就全都洗漱穿戴完毕站在江陵身旁。

等到五人走到码头,天色也渐渐亮了,雾气虽浓却也不耽误小船行驶,此处岛屿之间本就穿行无阻,这里的人闭着眼睛?能驾着小船驶到想要去的岛屿,江陵等人轻易地便上了一艘小船驶向圭屿。

江陵却没有问船家什话,她似乎忘记了打听林一声的事情,只凝?注目着前方的圭屿。

一刻钟后,船只便渐渐靠近了圭屿。

圭屿位于九龙江入海口中心处,周围水面宽阔,岛屿并不大,遍地郁郁葱葱,站在岛上最高处,遥望对岸,只见一片水静潮飞,静谧非常。

江陵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忽听背后随从喝问:“谁?”

她心中一跳,不动声色地回过头看过去,见有一壮汉缓缓低头由石阶下走上来,随从见他不答?不抬头,几步上前挡在了江陵身前。

那壮汉恍若未闻未见,只顾自往上走,直到走近了,方抬起头来说道:“我听说有人要找林一声,是你?”

他面色淡然,江陵却大吃一惊,她怔了半晌,那壮汉见她不答,不禁皱了皱眉头,便道:“到底是不是你?”

江陵心中惊骇,面上却不露,点头道:“是我。”

壮汉上打量了她几眼,道:“你们跟我上船罢。”

江陵的随从皱了皱眉,挡住江陵:“你是何人?单凭你这一句话,我们如何信你?”

壮汉翻了一个白眼,右手往怀中一掏,伸向江陵:“你若是找林一声,就应当知道这个。”

江陵垂眼看去,壮汉手掌中心的,却是一个小小木牌,牌上花纹……江陵心中惊骇愈甚,牌上花纹,与林展鹏交与她的链坠上的花纹一模一样!她对着那链坠看了无数遍,每一个纹理都如刻在脑海里一般,再?错不了一丝一毫。

可是,为什是他?怎么会是他?

还有,?不?跟着去?

她咬了咬唇,抬眼道:“好,我们跟你上船。”

一个随从挡住江陵:“爷,我们还是等一……”

江陵打断他的话:“留一个人来,其余三人跟我上船。放心,不会有事。”

壮汉转身便走,江陵顾不得再说什,连忙紧紧跟上。

绕过石阶往,面朝外海的崖,静静地停着一船中等大小的海船。江陵停了停脚步,见壮汉毫不犹豫地快步前行,跳上海船,她回头看了一眼三个跟上来的随从,轻声道:“无论如何别离我太远。”

三人点头,江陵随即跳上海船,三人相继跟着?跳了上去。

海船早已起锚,只用一根粗绳挂住崖壁,几人既已上船,当即有人砍断粗绳、启帆,海船顺风往大海驶去。

江陵回头看着愈来愈远的圭屿,再看着即将擦身而过的中左所,心中百感交集,她缓缓地转过身,看着船头向她走来的人。

刘相一。

刘相一的模样老了些,毕竟海上风霜甚重,而刘三船队的日子这几年便没有很好过。然而他的精气?仍然如旧。

他看着江陵,上打量了好一会儿,道:“完全不一样了。你现在叫什来着?叫江陵?如果不是我好奇你的来由,派人好好地查了一查,还真不会知道原来你便是当年那个又黑又瘦满脸晦气的小子。怎么突然改了名字呢?”他好整以暇。

江陵却不动声色:“我原来便叫做江陵,林溟不过是化名而已。”

她转头看了一眼壮汉,见壮汉脸色忽地大变,紧紧盯着自己的脸,便朝他笑了一笑:“李四,好久不见。”

这壮汉正是当日在龙靖船上被江陵救了一命、相交甚笃的李四,龙靖的海船送货给江陵的第一年,李四押过不次船,后来停运后,便再无联系。

江陵再没有想到,他竟然在刘相一的船上。

李四抢上一步:“是你在找林一声?”他是真的完全没有认出江陵,事实上自江陵那年从龙靖船上逃走之后,他们再?没有见过面,如今的江陵容貌身材都已大为变样,与当年那个黑瘦烂脸的样子全然不同,是以他?不是听到“林溟”和“江陵”这两个名字,再?不能把她和记忆中那个仗义狠勇的年联系起来。

此时他心中便如适才在圭屿上江陵见到他时那般,满是惊骇。

江陵点点头,问道:“你是受人?托?”她指一指刘相一:“受他?托用林一声骗我上船?”

刘相一倒是一怔:“你知道是我?”

江陵点点头又摇摇头:“原来不知道,刚才听你说你派人好好地查了查我,便猜到了这是你设下的圈套。”

刘相一点点头:“聪明。比从前更加聪明了。”

江陵叹了口气:“我还以为你真的有林一声的消息。”她笃定地望着刘相一,便算是刘相一的圈套,有林一声的消息定然是真的,因为,那个木牌上的花纹做不得假。

李四面色古怪,刘相一哈哈大笑:“我倒?不算是骗你上船,我真的有林一声的消息。”

江陵笑一笑,正要说话,刘相一指了指李四:“而且他?不是受我?托,因为,他便是林一声。”

这子江陵真正呆住了,她不可置信地望着李四:“你?你是林一声?你为什……”

李四满口苦涩,只点了点头,说不出话来。

两人面面相觑好一会儿,李四几次张嘴,仍然无法说出什来,面对江陵的目光,他的头越垂越低。

江陵见他始终不答,只得在心中叹了口气,李四是林一声这件事虽然是她万万没想到的,但是为什李四叛出龙靖的船队,投向了刘三和刘相一?这个问题?是她?分困惑的。

她便不再追问李四关于林一声的问题,转了个话题问道:“我是在龙靖的船上遇到你的,我很好奇,龙靖他们是和刘三和好了吗?我知道他们原来是同一个船队的,曾经?是朋友,在如今的情势下,和好了?是应该的吧?”

她在龙靖的船上时,亲耳听到过龙靖和江洋的交谈。

“却不是什恶毒的人。”

“我一向?只说,与他只是志不同道不合。我夺他人马,却从不想夺他性命。”

“若不到你死我活,我仍当他是旧时同伴。”

她从未忘记过这件事。那天晚上,月如银盘,海上天空极其美丽,她尚未与江洋相认,仍是一个龙靖的人质,坐在甲板一角,无意中听到了龙靖和江洋的对话。

这些年龙靖和江洋?上过岸,他们极短暂地见过面,她却从来不曾和他们提起过她在林家的经历:她曾被林家的二爷救过命,她曾受林家二爷的恩遇和教导,她曾被林家二爷无私相待,她曾与林展鹏相交如知己。

而刘三和刘相一,杀了林展鹏。

在她的面前。

江洋的同伴,龙靖的同伴,杀了林展鹏。

可是他们说他们不是恶毒的人。

如今戚家军、俞大猷扫清了浙江与福建的倭患,刘三和刘相一想借助倭寇已经了空,在这个情况下,就算不能和好如初,相互?间如寻常伙伴一样,?非异事吧。

本来在海盗?间,便与和商家之间,不会有永远的敌人,只需有利益便可以相交,何况还有旧情在。而这旧情想必并非泛泛。

她的问话一出,李四还未回答,刘相一又是哈哈大笑:“从前便觉得你有趣,现在一样有趣。没什和不和好的,反正也不会一直是敌人。如今没有了倭人,又没有深仇大恨,何必你死我活,各自行商便是。”

作者有话要说:我好像有点废了,请容我再缓缓,我会恢复年前的状态的。感谢在2020-02-1621:50:58~2020-02-1821:47: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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