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上家眷,一下多了五六十号人,邓家马上变得异常热闹。
邓家一百五十余年的基业,房子和园子在历年扩建之后已经极多极大,然而在邓永祥伯父当了家主的十几年欺压下,除了邓永祥伯父一房,其余人丁离散零落。邓永祥回邓家后,赶走了伯父全家,也只剩下一个病?的叔叔和两个年幼堂弟跟?住了回来。
邓永祥把邓家后侧的一个三进大房子和附带的几个院子隔了出来,妥妥当当地把三水带来的这些人手都安置好了,并吩咐下去,这些人的出入随意。
三水曾经问过江陵,既然来了这许多人,是不是应该另外买个房子,江陵摇头否决了,说:“我们在此地根本毫无根基,本就是要借助邓家的名头,所幸邓兄并无家眷,大家暂住着没甚关碍。他的手下们如今也是住在前院。我也早和邓兄说过此事,他也是这个意思。”
邓永祥的原话是这样的:“如果林贤弟不嫌弃的话,恳请诸位兄弟住在邓家,彼此之间正好多多亲近。我与贤弟是合作关系,需得借助贤弟这些人的声势。”
江陵借名头,邓永祥借声势,两人合而两利,邓永祥的手下也需要与三水这些人交好互助,住在一起的日子久了,自然会有交情,有什?不好?
而三水带来的人本就是外地人,既然来了福州,有的甚至是带了家眷来的,那便是要长期居住、正经做事来的,正需要和当地人多多相处方能融入其中,和邓永祥的手下住得临近,彼此又一起齐心合力做事,不仅能够贴心不藏私,而且家眷互相有机会接触,这般安排最是妥当不过。
江陵又道:“慢慢看?吧,买房置地是必须的,咱们好好地挑一挑。”
既如此,三水和林家宝都无二话,一切收拾妥当了,便开始入乡随俗,去熟悉当地生活习俗。
面的紧张形势正好也使得他们并没有什?事做,在四明的带领下用了一个月时间把整个福州府城和周边都走了个遍,了解民生、物价、出产、四时行情……这些都是他们的平常事务,如今上手如鱼得水。再加上学习当地方言。
邓永祥在福州的铺子也毫不藏私地对他们开放,三水和林家宝却没有涉及,他们和四明笑:“跟盘家底似的,到底不妥,反正你过了与我们看过也是一样。”
四明自见了他们,心情便好了许多,慢慢地又有点恢复当日跳脱的性情,闻言摇摇头:“本来福州城里的几个铺子还算不错的,虽然前头的家主太过糟糕,总还知道还是需要有人做事的,此并不怎么插手。只是后来老掌柜死了之后接手的是前头家主的心腹,经营上在是乱得很。冬日的丝棉之类压到夏日了也不知道低价出售换取流水,只一味不舍得降价。夏日的棉布便又进得不够,又嫌价贵,便不肯要那上等的,利便又薄了,到得冬日,隔年丝棉又如何卖得出价来?如此反复。竟不知道取舍。”
三水笑:“这也只是细枝末节罢了。”林家宝说道:“我此地的织布倒是令人刮目相看。”
四明摇头:“不如江浙。”
林家宝笑?说:“这话不对,自林洪制改机后,闽地锦缎织工已经超过江浙。北镇布且不必说,织绫、丝布、兼丝布、纱绢,都已是一时之盛。”
四明翻了个白眼:“也便是锦缎罢了,丝布与兼丝布占了个新巧,北镇布倒是不错,又有松江布,便算平分秋色。——我知道?们的意思,只这些也不是你们瞧见,早就卖遍全国了。便是出海的货品当中,织品也是数量最大的,不过异邦人最稀罕的还是江南三织造的妆花纱、妆花罗、妆花锦、妆花缎这些,还有蜀锦、宋锦、织金锦。”
他想了一想又道:“不过,漳州的纱绢近年来海上需求也很大。”
林家宝:“我倒是最好丝布与兼丝布。价格既廉宜于丝绸,却又均净疏朗,比棉布好看光滑,穿上身细薄透气,夏日穿?甚佳。”
四明想了一想,点头:“这倒是的,可惜价格终是高于棉布。”
三水道:“既是用了丝,当然贵于棉布,却应比上等的松江棉要便宜吧。”
三人一边议论一边行走,将福州城内的各行各业都细细地看过去,又结合金龙衢的商铺经营模式,心下都慢慢地有了章程。
到得午后,眼见得天色阴了下来,不过片刻便有了小雨,此时离林家却还有些距离,三人便往街头一家茶楼走去。没走得几步,一个僮儿飞快地窜了过来,四明眼尖敏捷一步让开,那僮儿“哎呀”一声撞到了三水的身上,一骨碌坐倒在地上,林家宝在三水身畔,见僮儿摔得有些狠,便伸手扶起了他,那僮儿似是慌张得很,好不容易站稳,却一脸惊惶,话也不说一声甩开林家宝的手便又往前窜去。
林家宝倒也不介意,随便拍了拍手上沾上的湿土,三水和四明却停住了脚步,齐齐转回身去。
林家宝也听到了身后的杂乱喧闹声,转身便见远远的涌来了一小群兵士,见他们来得急,三人急忙后退几步贴在墙边屋檐下,那群兵士匆匆擦过他们往前疾行,方向正是那僮儿奔往的茶楼。
只听得茶楼里轰然一声,尖叫声、桌椅碰倒声、踩踏声、求饶声……不绝于耳,过得片刻,兵士们押着两个中年男子走了出来,其中一个领头模样的大声喝:“我等抓捕贼人,与你们无干,稍安勿躁!”
两个中年男子在兵士们的扣押下不停挣扎,口中叫着:“官爷官爷,我们犯了何事,为何要抓捕我们?这是何理?”先前撞了三水的僮儿哭哭啼啼地跟在兵士们身后,叫着:“老爷,老爷……”
那领头冷冷地道:“犯了何事,去见了大人自然知晓!”
其中一名中年男子努力回头看向僮儿:“?是从家中来?家中可安好?”
僮儿大声哭道:“大老爷,家里……家里都被兵爷们抄啦,太太少爷小姐都被抓到一个屋里了……”
那两个中年男子相视一眼,眼中尽是恐惧,押住两人的兵士喝:“快走!”
此时雨下得大了起来,那两人本在抓捕的过程中衣乱发蓬,此时雨水淋下来,整个人便更是狼狈不堪。
走得几步,又有一名兵士冒?雨从街那头狂奔而来,大声:“报告总旗大人,已搜出倭寇商物!”
那领头的在雨中停住脚步,霍然回头紧紧盯住这两个中年男子,冷笑一声:“果然不曾冤了?们!前方兵士与倭贼厮杀,牺牲者不知凡几,?们这些奸商却仍与贼人通商提供物资,这便是在通倭卖国!”
那两人的面上一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整个人都瘫了下来,要靠兵士使力拖?才能半站?,领头的总旗大喝一声:“带走!”
眼见得兵士们拖?这两个中年男子从身前脚步匆匆而过,三水四明林家宝等人站在屋檐下面面相觑,心中俱都浮起一层寒意。
双宁这些天一直呆在明苑,她向来喜爱小孩子,性子又活泼,几天下来便和他们大多数都混得挺熟,几个年纪最小的一见她去便跟在她后头哪也不去了。
双宁见这几个幼童才刚启蒙,心知便是要教也太早了些,她心里隐隐知道江陵的意思,一边与他们玩闹学习,一边观察那些年纪稍大的女童,女童中识字的极少,不识字的当中有几个极为刻苦,她看在眼里,记下名字。
她与江陵说:“这几个进度很快,我想再过一阵子便可以带她们出外走走。”
江陵点点头:“所有的女孩将来都会有她们要做的事,是应该早些去了局促之气,日后每次出去,都挑两个带在身边,说什?做什?,能解释的都要跟她们解释清楚,她们年纪虽然小,却未必不能懂,别把她们当作懵懂无知的人。”
她顿了一顿:“都叫她们与?我一样扮成男子,爽落些。”
双宁噗嗤一笑:“那还得先在家里练一阵子。”两人想起一心和双宁初初随江陵出门行走时,虽然扮成了男子,却姿势怪异,连走路都不知道怎么走的样子,一齐笑了起来。
笑?笑?,双宁忽然道:“若是女能不用妆扮便和男子一般在街市乡野都行走自若,那该有多好。”她想了一会儿,摇摇头,不好意思地对江陵笑:“林哥儿你可别笑话我,一心姐姐就总是笑我异想天开。其实我也知道我能这般自在已是平常女儿都做不到的啦。”
江陵摇摇头:“?错啦,我也常常这般想的。”
然而,也只是想想罢了,她们能做的,就是在世规矩之中寻找空隙,让自己能够挣得一些自由自在,然后,再多一些,再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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