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于九日后顺利回到福州。

回来便不会有人来河道入海口接她了,船只趁夜深在离福州沿海几里路外停在礁石滩边,她涉水上岸,连夜步行到了附近村庄,船员本想陪她到村庄再回船上,被江陵拒绝了。到了村庄后,她再雇了辆驴车进了福州府城。

她衣履不算整洁,却还算整齐,走在福州街头,与众人毫不违和,只扬眉打量他人或景物时,眼眸发亮。

江陵心中实是说不出的开心。距她离开福州已近一个月,达成的结果是出乎她意料中的成功。江洋的一如既往,龙靖的大方果断,谢炜齐明经等人的信任,令她既感动又心潮澎湃。坐船返回程的几日里,她将已经想好的诸多事宜再度仔细推敲各?细节,继而又筹谋计划了接下去的一些事情。

如今,她要把这一切与汪晴和邓永祥商议。一人计短,两人计长,三人,也许便是个诸葛亮呢。哦对,还有四明,四明也是极能干的人哪。

她便是这么吟吟地到了邓家的大门前。

门房还认得她,虽然有点诧异她为什么坐着小驴车,却也快步赶上前来殷勤地把她从驴车上扶下来,江陵不禁一,问了声:“钱通叔,邓公子和四明在家吗?汪姐姐呢?”

门房见她叫出自己的名字,眉开眼笑,答道:“公子和四明公子都在家,汪姑娘不在,不过听说过会儿会来。”

江陵笑着点点头,手中递给门房一小块银子,门房骇了一跳,连连摇手:“姑娘不可。”江陵温声道:“钱通叔不必客气,远来是客,按理早应如此。再说我也不能时时打赏于你,却每日都要劳烦你为我开门关门,这些银子便留给?小儿子进学买些纸张笔簿。”

门房仍是不收,江陵便放在门边椅子上,轻声道:“肯读书的人,都是令人敬重的。”

她径自往里行去。

邓家仍如一个月前般,仆人丫头都并不多,一路走去颇为安静,江陵向邓永祥的主院疾行,一刻钟后方才到达,此时午时未到,邓永祥正在正厅?账。

见到江陵进来,他立刻起身迎出来,欢喜道:“林贤弟回来了,一路辛苦。”赶紧唤了下人去呈上热饭热菜。

江陵也不客气,直接与他一起进了正厅,一边走一边说:“邓兄,?家应该还有河船吧?”

邓永祥点点头:“自然。”

江陵待吃食摆齐,邓永祥挥退下人,便听江陵轻声道:“带了一船货回来,?赶紧派人去与赵帆联系,他会找人与你合作,今夜务必要把货运回家来。”

邓永祥一怔,又惊又喜,望着江陵一时说不出话来,江陵道:“这是开始,以后邓家需要提供他们千余人的日常用品和粮草,他们会以货物抵资。”她说道:“余下事宜等汪晴姐姐来了一并再说。只是这船货必得立刻处理。”

邓永祥当即站了起来,道:“?在这吃饭,饭后且先歇歇,先去办事。”转身便大步走了出去。

江陵点头,再不客气,坐在桌前拿起筷子埋头苦吃。

船上当然能够吃饱,只是九日来都在海上,除了海鱼当真没有一点新鲜食物,船上的伙夫当然手艺粗糙,虽然她不甚计较吃食,见到这一桌热腾腾新鲜味美的精致饭食,那也是抵挡不了诱惑的。

饭食吃了两刻钟,江陵还未见到四明来,不禁好奇。她回邓家来,不仅邓家仆人,邓永祥也是唤人去叫四明了,居然迟迟不见?她咽净口中最后一口饭食,走到门前去问邓永祥留下的小厮:“不知四明在何处?”

小厮深知江陵在主家心中的地位,忙恭敬地答道:“四明公子在明苑。”他为人伶俐,忙又道:“已经打发人去告知四明公子林公子来了,怕是被什么事绊住了。林公子想要去明苑??吗?明苑是月前新辟出来的大园子,里面是管家们和四明公子在各府县和养济院收养的孩子们。”他口齿清晰,几句话说得清清楚楚,江陵不禁一,道:“好呀,烦劳小哥带路。”

小厮马上道:“林公子太客气了,小的名叫邓小树,自当为公子带路。”

江陵点点头,跟着他出了主院,一路往邓府的左侧走去,亦是走了有一刻钟,便见前方有一道围起来的墙,邓小树指着前方告诉江陵:“这便是明苑。”江陵见这墙围得颇大,问道:“这明苑怎么这么大?”

邓小树道:“这是邓府最大的园子啦,以前是邓老太爷住的,老太爷不管事,住在园子里也不出来,便嫌园子小,扩了好几次就变得这么大啦。后来的大老爷又嫌管不过来就给关了,月前才理出来的,如今园子里人虽然很多,住着也不会挤。”

江陵笑嘻嘻道:“多谢你告诉。”

邓小树不好意思道:“林公子说话总这么客气的。”

江陵嘻嘻一,见已走近门前,便去推门,邓小树却站在后面,道:“不能进明苑,便在外头等着林公子吧?”

江陵听得他说不能进明苑,便知道邓永祥把规矩定得清晰,道:“不用等啦,?回去吧。”

邓小树也不罗嗦,行了一礼便往回走,江陵想了一想,回头笑嘻嘻地道:“喂,?如今叫邓小树,长大了是不是便要唤作邓大树?”

邓小树回头一怔,右手不禁伸到头顶抓了几抓,不知道怎么回答,江陵哈哈一,推门进去。

明苑的大门甚大,江陵只推开一扇门,回身关门时,便见门后站着一个身材矮小的男童,年纪也就六七岁,手里握着一个铜铃,见她看?自己,似是吓了一跳,立刻晃动手中铜铃,一时铃声清脆响起,便有一个身材高大的妇人快步从?几丈远的屋子里走了出来,边走边说:“又有哪只猢狲不知好歹地要溜出去?皮子都给紧着些!”

抬头一见是江陵,眉头更是皱得死紧:“?是何人?邓家的规矩不听了吗?这园子不许闲杂人等进来。??眼生,趁主人不知道,?快出去吧。”

江陵上下打量着妇人,见她不仅身材高大,而且骨架也大,只是瘦得厉害,若是略胖些,便极是魁梧了,又低头?了眼那男童,眉眼间与妇人有几分相像,她辨了辨妇人口音,道:“听大姐口音,似是宁波人氏?”

妇人的话语其实已经大半是福建语了,年纪既长,乡音便极是难改,仍是带了出来。她闻言一怔,却并不能听出江陵的口音,浙西南的乡音与浙东北很是不同,江陵虽去过宁波,却并没有学当地语言,她笑了一:“亦是浙江人氏,只不是宁波人氏。”

妇人原本竖着的眉毛略放平了些,却仍然指着大门道:“?与我套老乡也不成的,快出去吧。是在这里守门的,不能放外头的人随便进来。”

江陵点点头,道:“是来找四明的,劳烦你让人叫他出来,他认得,这园子是能进的。”

妇人一怔,那小男童马上说:“去找四明叔叔。”炮弹一般跑了出去,倒把江陵吓了一小跳,见他小小人儿跑得飞快,忍不住喊了声:“跑慢些,别摔着了。”

再回过头来,妇人的脸色已经变得好看很多,她犹豫着问道:“?和四明公子……”

江陵笑着说:“们是一起从浙江过来的。”

话音未落,忽听得园子深处一阵喧嚷,有男童尖细的声音此起彼伏,便连门口也能听到。妇人连连跺脚:“又闹起来了又闹起来了,刚才才平息下去,这才没几息呢,又闹。真当是不知好歹,吃着人家的穿着人家的,还嫌这嫌那。”

江陵甚是好奇,却也明白为什么四明没有来找自己了,这里竟然会有闹事者?所闹者为何?难道他们没有听清楚,收留的不仅仅是孤儿吗?

她很想走过去看?,妇人却仍然尽忠职守,?那眼神便知绝不会放她过去,她看了?妇人的身架,心知若是强闯当然可以,只是怕会伤了这妇人,便只好讪笑着继续等着。

过得片刻,终于看到四明的身影在不远处出现,他几乎是飞一样地跑过来,一额头的汗。见到江陵,皱紧的眉头全放松了下来,喜悦清清楚楚地绽放在脸上眼中,他一把抓住江陵的肩膀:“?终于回来了!路上没有危险吧??没有受伤吧?见到你大哥了吗?都很顺利吗?”

江陵等他问完,一一答他:“没有任何危险,没有受伤,见到大哥了,很顺利,全部都很顺利。可是你这边好像不大顺利啊。”

四明的脸微微一垮,叹了口气:“也不是不顺利,大多数孩子都很好,只是……你跟来便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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