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往后看了一会儿,什么都没有看见,想了一下便也没再回头了,江洋说派了两个亲卫护送他们,怕还是在暗处,那就不必管了。之龙靖暗中盯着他们的人他们也毫无察觉,估计应该是训练出来的专门跟踪的人手。
四明见到江陵的举动,也想到了这一层,低声说:“他们倒有点军中的样子。不知道咱们说的话能不能被听了去。”便似军中一般,训练了各种人才。
江陵一笑:“那倒不至于。”她故意找了这片空旷不易藏身的地方说话,便是为了谨慎起见,话本里茶楼里那些千里眼顺风耳若真存在,未免太夸张。
两人快速穿过这一片空旷的荒野,终于找到一个小小的村子,随便找了一个背风的破房子便和衣睡下了。
次日醒来,见是一个极破的小村落,根本便没有任何人,想讨些残食也是不能。两人昨日准备着逃走,每人在怀中是揣了个馒头的,船上虽饭食尽够,以防万一被查觉却也不能多拿。见此状况,只吃了半个便继续赶路。
江陵在船上给当地工匠帮手时便打听了他们靠岸之处的方位,知道福清在此处以南,辨认了方向,两人往南行去。
然而一路走着十分荒凉,江陵心中有数,除非略大的城镇,其余地方都被倭寇洗劫过了,便算是某些大些的城镇有的也被倭寇攻占后洗劫又弃之,因此人烟稀少。如今戚大将军率大军到了福宁,这一带的倭寇定然南逃,他们需要担心的只有食物。然而江洋派来护送的两人应当有办法弄来食物,是以江陵也并不是特别担心。
谁知才走了几里路,便从后方涌来十几人,江陵和四明回头,见这十几人拼命奔来,掠过他们身边时也看都不看他们一眼。
江陵见他们当中有些人的衣着竟与自己和四明甚为相似,正怔忡间又见他们越自己而过,呼拉拉地跑到了面,心中忽觉不妙,拉了四明急声道:“快逃!”
两人撒腿跟着他们奔逃。
才跑了没几步,便听身后有马蹄声隐隐而来,江陵见路的右侧是座矮山,山前荒草丛生,当机立断:“不行,我们要找地方藏起来。”她与四明往矮山方向跑去,眼角余光见到那十几人也分头散逃开来。
四明的速度比她快,她急声道:“你别等我,找地方躲好!”
四明没有理会她,紧紧拉住她的手拼命往跑,矮山就在前面不远处,荒草生得甚是高大,只是有些稀疏,两人的身形很快便在荒草中若隐若现。江陵拼命加快脚步力图不拖慢四明,狂奔中四明的身形忽然一矮,只觉脚下一空,他反应极快,马上松手,整个人竟直直坠了下去。
江陵埋头奔跑之际忽觉四明的手松了开来,她本来就想让四明松手,省得自己带慢了他的速度,是以也马上松了手。可是等她又往跑了几步才发现四明竟不见了,回头匆匆四顾,一阵风过,荒草四伏,竟连四明整个人都看不到了,他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时之间她完全怔住,四明!
她往回走了两步,忽咬了咬牙,不再回头,继续往奔去。没奔两步耳边却响起箭弦声,两支长箭“刷”“刷”两声从左右身边擦身而过,江陵整个人僵在原地,这才听到身后传来的喝令声:“把他们全部绑起来带走。”
便在此时,江陵的脚下传来四明的声音:“林哥儿,这里有个洞,你快跳下来!”
江陵叹了口气,微微低头,轻声道:“后面有箭指着我,你不要出声,我把木牌给你,你去福清北瓦巷等我。”她尽可能动作隐蔽地飞速解下脖子上的木牌,垂手扔下洞。四明急道:“林哥儿!”
江陵的声音低而快速:“一个人脱身比两个人容易,我会想办法脱身。不要再出声!”
江陵的身后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过得一会儿,有人沉声道:“转身。”江陵听话转身,面前是两个士兵,其中一人上将她双手绑住,牵起绑绳的另一端,木无表情地道:“走吧。”
江陵被拉得差点跌倒,快步走了几步,抬眼看过去,发现先奔逃的十几个人都已经被抓住,正一起被赶到道路中间,二十个身着盔甲的骑兵骑着马,冷冷地看着他们。
江陵刚被赶到一起,便看到来路的远处有几个骑兵飞驰过来,到得近,一人回禀道:“那两人身手甚好无法生擒,已被射杀。”
江陵心中一凛,心生不祥,怕是江洋所派的两名亲卫了。
她不及多想,随着这一行十几人被押在骑兵当中,驱往北边。
从此地往北边,是宁德、福宁。毫无疑问,这些骑兵是戚大将军所率的人马,而这十几个人,是倭寇和海盗。
江陵看着那些人与自己极为相似的服饰,心中哀叹,海船上的人穿的都差不多,很显然她和他们一起被当作了倭寇,自己这回怕是要糟。怎么办?怎么办?要怎么脱身?
所有的聪明计谋都一时失去了作用,她完全无法想象自己应该怎么办。
在百般惶恐和思索当中,他们被带到了宁德县城。
宁德县城本来就已经被倭寇攻占过,因为倭寇以宁德东北四面临海的横屿岛作为基地营寨,宁德上下百余里都被洗劫得渺无人烟,宁德县城更已变为废墟,此际便全是戚家军来来往往,虽看上去热闹却极有秩序。
江陵等人被带到一个废屋,留了人看守,带头的人便出去了。
过了一刻钟,一个人被带了出去。又过得片刻,又一个人被带了出去。
如是者几次,江陵见他们再未回来,心跳得如擂鼓一般,知道极为不妙,思忖再,终于忍不住对看守的人道:“我与他们不是一伙的,我是女子,被他们所掳掠,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一同被抓的人和看守的诸人尽皆看了过来,目露惊异,其中一个副首领模样的人目光冷漠地看了她半天,走了出去。
江陵没有用伪声,用的是自己原来的声音。女子被海上人家视为不祥,所以倭寇和海盗的船上是不允许有女子的,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但是海岛和岸上到处都有倭寇和海盗,诸多百姓被掳掠,自动跟随的有,被逼胁从的有,做苦工的亦有,女子……当然也有。
江陵忐忑不安地等着,过了很久,那个副首领进来了,牵了她手中的绳子带了出去。
那人走得颇快,江陵踉跄着跟了一会儿,颤声道:“兵爷,我不是倭寇,我是百姓……”
那人默不作声,待走到一个大屋面前,方冷笑一声:“你是哪里的百姓被掳掠?浙江的?”
江陵怔住,一时间浑身冰凉。她自宁德商人那里学过一些宁德话,后来虽也在龙靖的船上跟着福建人学过几地方言,但此地是宁德,她便选用了宁德话,可是却没想到时日已久,虽她记性极佳,到底还是带上了些许乡音,竟被听了出来。
她知道自己在慌乱中思虑失当了,而这失当的后果,很有可能便是自己的性命。
她却不知道这些人是戚家军中专门应对细作的,专挑的擅长方言的人,并进行过专门的训练。
她被带进了大屋。
屋子很大,里面站着坐着不少人,江陵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堂正中坐着的中年男人。
高大、俊朗,身着白色袍衫,只随意坐在那里便如渊停岳峙,却有摄人的威严,淡淡一眼扫过来,便叫人不敢妄动。
身旁带她进来的人躬身道:“报署都督佥事大人……”
跪着的江陵猛然抬头,戚大将军!
那人看也没看她,只继续禀报称江陵极是可疑,与那十几个倭寇细作一起逃跑,被抓后又声称是被掳掠的女子,说的是宁德话,却带了浙江的口音。
戚继光淡淡一笑:“让她说出横屿岛情况。”
在这片刻时间里,江陵一一将屋中诸人迅速看了过去,身着盔甲的好些人站在堂两侧,堂下坐着的好几个是穿着官袍的,江陵认出是知府和知县等服饰,再还有一些穿着道袍和武官服饰的散落在屋中周围。这些人有的看着她,有的自行低声商议着什么。
江陵身旁的人低声喝道:“说!”
江陵张口结舌,她如?知道横屿岛的情况!可是现在的境况是,如果不说,她便是负隅顽抗,情况危殆;如果胡说,看戚大将军胸有成竹的模样,定然混不过去,一样危殆。
一时之间江陵满头是汗,慌乱之间她只得回道:“民女真的并非倭寇,民女是浙江衢州人氏,是衢州珠宝林家人,两个月林家被倭寇灭门,我被掳掠至此。几日因戚大将军率兵来到福建,倭寇逃窜,我才趁机逃了出来。至于方言,因为林家与福建客商有来往,我曾学过些许,适才一时害怕,便假作宁德人,戚大将军明鉴。”
然则她越说越知,她说的话匪夷所思,怕是没人能信。果然便看到堂上堂下诸人都不以为然的神情。
她看向戚继光,戚大将军脸上却并非不以为然,而是微微皱了皱眉,似是觉得浪费时间,他转向身侧对人道:“李十板、张十一已真心降服,这些人既已查实是倭寇,便都斩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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